《关于乌克兰战争现状的七项当代洞察》译文

乌克兰战争持续处于快速演变状态。战场作战、战略打击、信息行动与工业生产战役对乌克兰与俄罗斯的战争行动仍至关重要。所有这些领域都在持续发生适应性螺旋演进，不断催生创新技术与战术。与此同时，这为战略家与部队结构规划者提供了重要洞察。

本白皮书就当前战争态势提供当代洞察，并评估其对未来数月可能冲突轨迹的影响。这些洞察基于作者多次赴乌克兰实地考察（包括2025年10月的访问）。七项关键发现不仅为外部观察者提供这场快速变化战争的最新动态，更从战场视角揭示战争本质特征的演进过程。

1. 无人机问题：饱和态势与俄罗斯技术演进

东部前线持续处于无人机饱和状态。其结果是，在战线15公里范围内，车辆机动难以实现甚至完全不可能。步兵必须徒步10-15公里奔赴阵地。装甲车辆与火炮部署后，每个平台日均遭遇数十次攻击。乌克兰已投资部署诱饵与欺骗设施，指挥部深建地下。关键在于：这种经过三年半持续强化的饱和战场环境，是否可能复现于其他战区（如非连续的太平洋战区）？若可复现，作战方需多长时间才能构建类似乌克兰的无人机部署规模？ 尽管无人机广泛应用，步兵对于固守阵地的重要性不降反增。尽管俄军无人机操作熟练度提升，步兵仍是其夺取地形的关键力量。俄军以2-4人小组行动，有时甚至单人披热毯实施渗透。乌克兰战斗旅编制印证步兵重要性：每个旅配备1-2个无人机营的同时，仍保留3-5个步兵营。

当前无人机饱和主要集中于空中领域。尽管无人地面战车研发投入巨大，但部分受访者表示其战斗单元表现未达预期。前沿补给与伤员后送领域例外。海上领域，乌克兰正部署新一代海军无人机，其已在黑海东部取得显著成果：重新开通西方海上贸易通道并保持关键港口开放。

据前线指挥官反映，俄罗斯无人机创新水平现已略超乌克兰。俄方领先源于多重因素：首先，俄罗斯是光纤控制无人机的先行者，且持续保持研发与应用优势。该技术提供更隐蔽平台与更优持续高清瞄准图像。其次，俄罗斯将无人机生产标准化于有限型号，而乌克兰使用数十乃至数百种不同型号。这对后勤、训练与生产产生连锁影响。最后，俄罗斯"卢比孔"部队彻底改变无人机作战模式及对乌无人机控制中心的打击战术。俄军流程已标准化，无人机部队间经验共享机制得到改进。"卢比孔"部队能快速创新战术。俄方将无人机控制中心视为乌军战术重心，故将其作为当前战术聚焦点。

2. 新型作战三角

尽管存在上述发现，乌克兰战争并非无人机战争，而是无人机作用凸显的战争。在乌克兰及其他战场，无人机并非替代人力，而是延伸人力。它们也未取代炮兵、坦克、步兵、工兵或后勤单位，而是形成互补。乌方视无人机作战为改进现有常规体系、改变运用方式及填补常规能力缺口的手段，而非替代方案。他们提出以情报、作战、无人机与电子战为三点构成新型作战三角。

正如乌军在波克罗夫斯克被围东部城市及其他战线所验证，无人机无法替代士兵固守阵地。这是战争的永恒真理，需反复重申以免被无人机倡导者的宣传所淹没。

这并非否定无人机的重要性。但分析师使用的多数数据常来源于无人机部队——这些部队持续寻求资源支持。更关键的是，反无人机技术正快速提升。令人思考未来冲突中无人机与反无人机系统是否会在多数情境下形成均势。因此，无人机在本场战争（特别是2022-23年期间）取得的优势地位或难重现。

需要由受过训练的军事作战研究员开展更多实证研究，以突破现有无人机教条。同时需就这些装备的未来角色进行更多战略辩论——其主要应作为现有能力的伙伴与延伸，而非替代者。

3. 适应能力博弈

根据赴乌克兰考察的观察，乌军学习与适应能力确有提升。作战部队能够观察战场趋势并从与敌交战中汲取经验，其将作战教训上报至高阶指挥部，总参谋部层级的教训分析能力亦通过专职机构得到加强。

然而据战术指挥官反映，俄罗斯在战术适应博弈中已取得（微弱）领先优势。这体现在俄军战术变化更迅速且更奏效，其改进战法的前线全域系统化记录与传播机制更为完善。俄军将不断演进的渗透地面战术与火力运用（特别是攻击无人机和具备更强电子战抗扰性与更远射程的滑翔炸弹）相结合，专攻其识别的乌军防线缺口或薄弱部队。

乌军指挥官将俄军最新战术描述为“千次蚕食”——小型作战小组寻找乌军前线阵地间隙（阵地间距可达1000米且通常缺乏纵深配置），一旦发现缺口即投入步兵与无人机突入，直取指挥部与无人机操作中心。若未发现缺口，则使用滑翔炸弹甚至“见证者”无人机创造突破口（尤其在城区环境中）。

此举并非总能成功，但如近期俄军在波克罗夫斯克推进轴线的深度渗透所示，一旦得手即可产生战役级影响。预计俄军将继续测试演进其战术，以实现对乌军第一道防线的类似突破。

俄军过去三年间“学习如何更好学习”的工作很可能已达成临界质量，当前正在战术与战略层面产生回报。

尽管一年前尚可断言俄军在系统化战略适应方面领先而乌军战术适应占优，如今态势已然改变。俄军“学习如何更好学习”极可能已形成规模效应，正在战术与战略层面带来收益。

此举能为俄军及其僵化的地面作战带来多少额外战术与战略动能尚待观察。

4. 远程打击行动

过去三年间，乌克兰已发展出纵深打击能力。其现有打击体系整合了两方情报、武器与毁伤评估能力，对俄罗斯战略军工生产及能源基础设施实施滚动攻击，并次要聚焦俄军导弹与无人机发射存储设施。

乌克兰此次战役中未获同等关注的一个要素（相较于对俄炼油厂与战略机场的显著打击），是实施打击前穿透俄领空的支援规划与作战行动。鉴于俄罗斯传感器及其空基、导弹与无人机防御系统在西俄地区的高度密集部署，此项任务异常复杂。乌克兰打击规划者及其北约支持者持续开展项目，以审查更新对俄整体防空体系的认知，识别其弱点并确定攻击节点，从而为打击俄境内战略目标创造条件。因此，美政府近期提供俄纵深打击情报的决定受到乌方高度赞赏。

乌克兰还通过统筹本国及外国支持者的技术与人力的资源，成功融合了穿透行动与打击任务的规划执行。此过程的一个副产品是情报双向交换：乌克兰极大受益于美国等国提供的情报，而乌方支持者同样从俄境内纵深打击行动前、中、后收集的情报中获益颇丰。该情报宝库极大促进了西方打击作战条令演进及相关武器与发射平台发展。

乌克兰情报机构认为，远程打击行动对俄经济造成的压力与2022年2月全面行动伊始实施的国际制裁体系相当。但多名乌方受访者亦指出，需审慎看待此类战略打击对西方国家的影响推论在俄国的适用性。因此不应假定这些打击将成为乌克兰的“灵丹妙药”。它们虽是非常重要的军事行动，但仅凭此不足以回到谈判桌或赢得战争。

远程打击行动的最终特征是其适应性。乌方将打击-反打击的适应螺旋描述为乌俄双方持续进行的快速战略博弈。俄方不断学习改进其防空态势，并通过欺骗与反情报、监视、侦察（ISR）活动增加乌军及盟友打击规划复杂度。俄防空部队为此持续机动，并积极研发创新技术与战法。打击-反打击适应螺旋的这一环节演进尤为迅速。据乌方称，当周有效的打击与穿透技术在一两周后即可能失效。

根据最新访问中获得的情报简报，俄方正利用其辽阔疆域将制造能力转移至乌军打击范围之外。此举（虽规模较小）重现了二战时期俄国将工业东迁的战略。

西方军事机构由此获得的启示是：纵深打击行动至关重要，但并非21世纪战争的终极解决方案。在未来战争初期可能高效的打击能力，将在冲突期间向不同方向演进。成功需要持续投入技术、再培训、演进式规划，尤其是最高层的适应性领导力。

5. 地面防空作战

自2025年3月上次访乌以来，俄罗斯“见证者”无人机带来的挑战规模与技术复杂度显著提升。其日均与月均出动架次均有增加[13]。另一变化体现在无人机精密化程度：俄方通过改进电子防护与导航系统削弱乌军电子欺骗或接管无人机导向安全区（或返航发射点）的能力。俄军还列装了喷气动力型“见证者”无人机，其速度远超传统螺旋桨机型，大幅增加探测与拦截难度。

俄军“见证者”作战战术快速演进：不仅提升飞行高度使移动小组的12.7毫米机枪难以拦截，还采用多变航线与更高航速。2025年俄军首次实施500架规模的集群突击。据乌军情报人员简报，俄当前年产“见证者”无人机约3.5万架，预计2030年将增至4万架[14]。

若乌军仅需应对包括诱饵型在内的各型“见证者”无人机，问题已足够严峻。但多数“见证者”突袭伴随少量巡航导弹与弹道导弹——这些目标比无人机更难探测、拦截更复杂。俄空袭威胁还包含滑翔炸弹、固定翼与旋翼航空器、前线ISR与攻击无人机，以及用于纵深打击引导的远程侦察无人机[15]。

过去两年俄军空中打击能力持续创新。其作战设计不仅旨在摧毁关键目标，更通过武器组合运用加剧乌军适应俄军战术技术的难度。某些层面这体现为俄军针对乌军的反适应作战。正如基辅防空军官指出：“俄军正在快速学习与适应”[16]。

此种环境要求乌防空指挥官具备灵活适应性思维、快速变更战术流程的能力，以及响应迅捷的技术行业以破解俄军技术创新。整合这些要素构成重大挑战。在过去三年西方支持下，乌军在此关键职能领域已展现显著能力。

需关注战争此方面。西方地面部队、军事机构与关键国家基础设施比以往更易受空中打击（无论是无人机、巡航导弹或战术航空兵）。为应对俄军先进且持续演变的打击能力，乌军正整合前线与国土防御体系、高端与低成本系统，同时运用快速作战分析及人员新装备培训速成机制。此模式值得深入研析。

6. 俄罗斯当代非对称优势

俄军已形成多重叠加的非对称优势：

• 在系统化与战略适应领域持续领先

• 战术适应能力可能已（略微）优于乌军，且能沿全线系统化实施

• 在前线无人机作战（特别是“卢比孔”无人机部队的组建与扩散）方面建立微弱优势

• 长期保持人力优势

• 光纤制导FPV无人机配备高清摄像头，可生成用于瞄准的高清战场图像

• 战役级指挥控制体系可能比乌军更系统有效

• 战术航空兵火力（尤其是射程持续增长的滑翔炸弹）是俄军最后一项优势领域

每项优势均对乌克兰构成威胁。但这是战争中首次出现如此多战略战术非对称优势向俄倾斜的局面。用俗喻形容，俄军正在将“瑞士奶酪漏洞”对齐成线。

关键问题在于：乌军如何坚守？为何俄军未取得更大成功？

相关问题包括：俄军如何随时间推移稳步提升其制度与战术学习体系？他们如何实现反超乌军适应机制？最后，是否如某些受访者所言，过度官僚化损害了2022年乌军作战特色的适应精神？

7. 战争战略与轨迹演进

如乌方受访者所言，乌克兰自主制定战略是近期现象[17]。历史上其多数时期如澳大利亚政吉姆·莫兰所述——“战略接受者而非制定者”。这意味着部分乌方观点认为，相比俄罗斯，乌国家与军队的战略思维、规划与执行能力建设仍欠发达。

当前除现有方针外，乌似乎缺乏明晰的制胜理论或成功范式——现有方针即紧靠美国、维持欧洲支持、军事经济双重削弱俄罗斯。但这些属政治战略任务，而非战略或制胜理论。乌军正确保俄无法获胜，但以当前资源恐难以独自取胜。

乌军迄今尝试的每种战略——无论是初期抵抗制裁方案、2022年改变闪电突击，还是持续远程打击——均未实质性动摇俄实现战争目标（征服乌克兰）的意志。当前乌军正通过地面作战与纵深打击尽可能削弱俄罗斯，以迫使谈判。此举似乎也缺乏长期坚实基础。

俄作战是为改变欧洲力量平衡，但根本上也为自身生存而战——无法承受战败后果。当前议和将导致数十万未取胜老兵返乡。俄（见证日俄战争、一战、阿富汗与第一次车臣战争退役官兵引发政治动荡）对乌老兵返乡造成政治社会混乱存在历史性恐惧。

俄最佳选择或是冻结乌克兰冲突，并依托现有主力部队及未来几年新建兵团，发起规模更小、胜算更高的战争。据乌军情简报，俄最新国家重整军备计划设定2030年前备战胜北约目标[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