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症患者都是天才吗？

在不久前的“小朋友画廊”事件中，一个争议的焦点似乎是，自闭症的孩子是否真的有绘画的天赋？还是说，他们根本缺乏创造的能力？

由于自闭症的谱系如此之广，而个体的差异性又如此之大，这个问题几乎不可能有正确答案。但我们可以来看一些具体的案例。

这个英国少年叫David Barth，生于1998年，几年前曾经在北京开过画展。

David 2岁多诊断出自闭症，不仅一句话不说，就连对周围的环境也毫无兴趣，完全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David的母亲本就从事自闭症患者的疏导护理，她一边为David做心理疏导，一边引导他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David的父亲则考虑：儿子不想说话，不会说话，但他一定也有表达的欲望。给他纸和笔随意涂画，会不会也有助于宣泄情绪？

自从拿起画笔之后，David有了一个自己独特的与世界沟通的方式，这直接反映到他的画中——他敏感于细节，尤其擅长画动物类。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动物，但在不同的阶段，他对不同的动物感兴趣，比如这幅群鸟画有四百多只鸟，他知道几乎所有的拉丁学名。

这位美国老人叫Gregory Blackstock。

他出生于1946年，西雅图，那个年代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有自闭症这种病。小时候，他一度被误诊为偏执性精神分裂症，后来在精神病院住了很多年。

成年后，他独自生活，做了一辈子的洗碗工，业余画画。2003年，一个画廊经纪人发现了他的画，被画中近乎偏执的精致和严谨所打动。

他的画属于“视觉清单”风格，像是给日常生活列出的一张张清单，从帽子、车子、糖果、到鹦鹉、猫头鹰……

在20多年里，他选择画到画纸上的内容都有着深刻的个人情感，大部分来自他的童年记忆，栩栩如生的“保存了”那个时候的世界的样子、甚至声音。他喜欢画佛蒙特州的建筑和糖果，因为小时候祖母曾经带他去过那里的一家糖枫糖果店。那是他一生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我是从一本《描绘自闭症》（drawing autism）的画册里知道这些人和这些画的。这本画册一共收集了50位画家的作品，他们年龄有大有小，自闭症的程度也不一样，有的人是高功能患者，独立生活，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有的是低功能患者，没有语言，需要日常看护。从这些画中，我们可以看到自闭症患者看待世界的方式——的确与我们很不一样，但又并没有那么不同。

Donna Williams， outsider

“这是关于从外部加入。它是关于参与的能力，但同时保留离开的权力。这是关于打破两个世界之间的界限，这是普遍的，我们都是局外人。”

“从我才6个月大的时候起，就被各种美的东西所迷惑。我听不见，但能看到音乐。我脸盲，但对动作的模式很敏感。我对物体和情境很迟钝，但我利用一切来制造噪音，听它的声音，感受它的动作，迷恋玻璃、沙子、树叶、树枝折射的光影。我将自己与线条对齐，感受它们的形状，我会一直盯着颜色、光线和形状，直到我自己也变成其中的一种颜色、一根线条，一个形状。”

Josh Peddle, Changing Seasons, 2006(at age 12)

“你觉得艺术能帮助别人理解你如何看待世界吗？”

“自闭症会让人感觉很诡异。我觉得很傻。想到这些我就很伤心。人们不理解。陌生人看不出来我有自闭症。当我惹了麻烦，他们经常告诉我妈妈我应该如何如何。我希望有更多的朋友，他们因为我本来的样子而喜欢我。”

Eleni Michael, Dancing with the Dog,1995

“这幅画是1995年画的，我刚刚搬到郊区一个为特殊人群准备的房子里。我对新家感到很高兴，自给自足的公寓，有巨大的花园包围。我带了我的狗jasper一起，它是那里唯一的动物，给我和所有这里的住客带来很大的欢乐。他们都很爱它，喜欢和它一起玩。jasper对友谊忠诚，不带一点偏见。”

Wout Devolder, Werewolf(2008, at age 14)

“2008年5月8日，我的侄子本和侄女桑娜死于火灾。我又伤心又绝望。因为没有任何词语可以表达我的绝望，我画了这幅画，献给本和桑娜。”

Felix: Imaginary City Map, Age 11

“这幅画的灵感是怎么来的？”

“一般来说，我是从纸的边缘开始画街道，然后让这些街道顺着彼此长大。”

Wil C. Kerner, Pals (collage), age 12

Shawn Belanger, Streetcar in Hanoi

Jessica Park, The Mark Twain House with the Diamond Eclipse and Venus, 1999

 一位自闭症患者的母亲曾经告诉我，在公众场合，最害怕的就是他人的目光，目光就是尖刀。

若论“自由”，自闭症的孩子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他们随心所欲，不受任何习俗、法规、权威的约束，对于渗透到这个社会每一个角落里约定俗成的规则一无所知。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行动会在每一个细枝末节处都与这个社会发生激烈的冲突。如果不能仰仗这个社会的宽容，自闭症患者就举步维艰。

社会的宽容，首先要从理解开始。理解，不仅意味着了解和同情普通自闭症家庭背负的苦难和需求，也意味着了解和欣赏自闭症潜在的才华和天赋。事实上，这些独特的才华与天赋与他们的心智特质如此密切关联，很可能是通向自闭症之谜的答案。

Simon Baron Cohen教授，剑桥大学自闭症研究中心主任是站在当前世界自闭症研究最前沿的人物。他曾经将自闭症定义为两种智能——共情能力（理解人）与系统化能力（理解物体）之间的不平衡。

在《精确心智》（The Exact Mind）一书中，他与同事通过对Peter Myers，一位阿斯伯格综合症患者的绘画作品的分析，总结出自闭症的四个关键心理元素：精准(precision)、确切(exactness)、细节(detail)、系统化(systemizing)。

Cohen教授认为，Peter Myers之所以创作这些作品，是出于一种强烈的内驱力——完成一项系统的冲动。这个系统可以很小，比如玩具汽车的轮子，也可能很大，比如整个城市的地下轨道系统。

艺术也是一种系统，就像一个系统、一个模型、一个机器或者一个方程式一样。他们认为，这些特质不仅在Peter Myers的画作中很明显，在另外几位著名的自闭症艺术家如史蒂芬·威尔夏（Steven Wiltshire）和娜蒂亚的作品中也很明显，前者是一个建筑的系统，而后者是一个解剖学的系统。正是这种系统化的驱动，造就了他们独特的艺术，也造成了他们在日常生活中的麻烦——对系统精准度的标准一旦放到日常生活，就变成了刻板和各种社交障碍。

史蒂芬·威尔夏是著名的自闭症建筑画家，因其惊人的记忆力与绘画能力而被称为“人肉照相机”。他只需乘坐直升机在城市半空鸟瞰20分钟，就可以将一座城市的全景完整地展现在画卷上。

娜蒂亚，40年代出生于英国诺丁汉，她的发育迟缓，有严重的学习障碍，直到2岁才会走路。9个月时会说单字，但之后语言就消失了。她3岁开始画画，画的最多的是马和骑马的人，表现出惊人的视觉上的准确和技法的纯熟。从3岁到7岁，是娜蒂亚创作最丰富的时期。但7岁以后，随着语言能力的提高，她的绘画才华也随之消失了。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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