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Hann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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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被一则“科学创新”新闻刺激到了。
根据人民网的报道,世界首例免疫艾滋病的基因编辑婴儿在中国诞生。看这意思,人民网似乎还有点希望全国人民喜大普奔的意思?然而,这样的“科学创新”真不如没有。
真不知道内心要有多邪恶,才能做出这样的“科学创新”!
1
转基因食品是众所周知的东西,那基因编辑婴儿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科普一下,基因编辑婴儿是指利用CRISPR基因编辑技术修改受精卵或早期胚胎的基因。虽然贺建奎的基因编辑婴儿是世界首例,但这个技术却并非创新,这种技术在业界其实已经很成熟了。
贺建奎之所以能拿到这个第一,仅仅是因为别人心里都还有一个生而为人的底线,而这位副教授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底线。
CRISPR的原理很简单:当入侵你的病毒被自身细胞战胜后,病毒的小部分DNA会保留在体内的基因组中,而储存这一块病毒基因的“仓库”就叫做CRISPR。当病毒再入侵之时,“仓库”的片段就可以进行识别,一对上匹配的DNA序列,就可以用一个叫做Cas9的蛋白在准确的位置进行病毒基因的切割。
这个技术以前也有很多研究者做过,但是都会在胚胎发育阶段早期就中止。像2015年中山大学用CRISPR/CASE9编辑不可发育的人类胚胎,随即销毁。像这样造出了婴儿,而且一下整出两个婴儿,是首例。
我国科技部和原卫生部于2003年联合分布的《人胚胎干细胞研究伦理指导原则》已经明确规定:
第六条 进行人胚胎干细胞研究,必须遵守以下行为规范:
(一)利用体外受精、体细胞核移植、单性复制技术或遗传修饰获得的囊胚,其体外培养期限自受精或移植开始不得超过14天。
(二)不得将前款中获得的已用于研究的人囊胚植入人或任何其他动物的生殖系统。
对于这些科学禁区,这位疯狂的教授内心里是非常清楚的。2017年2月19日,他本人还在一篇文章里写道:
然而一转身,2017年3月,贺教授就申请了这个项目。
这两篇文章逻辑清楚,语句通畅,唯一的毛病就是转弯转得太快,把老司机们的方向盘都转飞了。
2
贺教授是如何通过审查的,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
网传的这份医学伦理委员会审查申请书,其审查机构不是政府部门,而是深圳和美妇儿科医院。很快有人爆料称,这是一家莆田系医院,引起了各界的无尽遐想,难道这口锅应该由这家医院来背?
然而深圳和美妇儿科医院很快就跳出来彻底否认参与此事。
随后,南方科技大学也甩锅了。
倒是这位神奇的贺教授,反正也躲不掉了,选择了笑对人生。
究竟那份文件是真是假,究竟这件事是不是贺建奎的个人行为,相信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但笔者今天想说的不是这个。
3
CRISPR技术存在巨大的风险。
一是脱靶效应。CRISPR技术的操作没有什么门槛,难点在如何做到万无一失。据悉,目前还没有任何技术手段能保证这个技术精确剪切DNA,也就是说,这位贺教授的试验对于这些孩子未来的成长会造成什么样的风险是无法预知的。
二是收益和风险问题。在这个技术里,剪掉的基因是CCR5,目的是抵抗艾滋病,但是人体很少有功能单一的基因,编辑基因会让身体陷入难以预料的境地。根据果壳网的数据,删掉CCR5基因可以让人免疫艾滋病病毒,但也让他们死于西尼罗河病毒的风险高上13倍。
正如布罗德研究所的埃里克·兰德曾经指出的:“如果编辑这个基因是个好主意,为什么它没在演化过程中被淘汰呢?”
另外,艾滋病的致病机理仍然在研究中,致病机理还没搞清楚,而且艾滋病病毒具有高变性,在这些东西都没搞清楚之前,就切掉了一个基因(也因而切掉了它的其他功能),风险太高。尤其是,目前明明有更便宜的阻断艾滋病病毒的方法,可以阻止新生儿不被艾滋病感染的概率高达98%以上,为什么还要让孩子冒这么大的风险呢?难道就是为了让贺教授拿个诺贝尔奖?
根据清华大学医学院教授张林琦的说法,HIV感染的父亲和健康的母亲,100%可以生个健康的孩子。因此,这个试验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科学意义。
那么一系列的问题来了。
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样的试验通过了医学伦理委员会的审查?
当前,那家莆田系医院虽然在撇清,但是贺教授既然能把这份审查申请书拿出来,大概也不是全然的空穴来风。这种事,还自己录了视频,如果造假,第一时间就穿帮了。
深圳卫计委说他们完全不知情,这就让人无语了。
该知情的人为什么都不知情?这真是一大怪现象,那么这事除了贺教授本人,到底还有谁知情?如果说整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情,那么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第二个问题:如此邪恶的事情为什么居然就这样发生了呢?而且当事人还如此若无其事地在网络上发视频宣告自己就是这么做了?
这两个孩子在这件事上无法选择,就这样被人决定了一生,这种事会煽动怎样的蝴蝶效应?
2018年3月14日,霍金逝世。霍金做过很多的预言,其中一条就是关于基因编辑的:
“Wealthy people would soon be able to choose to edit genetic makeup to create superhumans with enhanced memory, disease resistance, intelligence and longevity(富有的人很快就能选择编辑基因构成,以创造具有增强记忆力,抗病能力,智力和长寿的超人)。”
潘多拉的盒子一经打开,很多事情就面临失控的风险。
其实这一点并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贺教授自己在2017年2月之前都是很清楚的。那么到了2017年3月他为什么脑子忽然不清楚了?
无非是利欲熏心!
4
2014年,美国对CRISPR/Cas9技术的科研大力投入,同期中国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也开始布局,同年共资助了31个CRISPR相关项目,资助总额达到1300万元。隔年(2015年)大幅增长,资助的项目一下上调至57项,资助金额达到3100万元。
国家的风一刮起,资本的脚步也就随之“飞”了起来。
Jennifer借此与华人科学家张峰拿下4300万美金风投的钱,创立了现在的Editas Medicine(EDIT),2016年上市之时备受资本的青睐,1个月内暴涨133%。
直接以CRISPR疗法命名CRISPR Therapeutics(CRSP)公司也乘着风迎来了狂欢。
基因编辑的前景利益是明摆着的,甚至就像这次事件背后浮现出莆田系的身影,也未尝不是资本逐利的驱使。
要平衡各国竞争与资本逐利的驱动,最后一根线就是伦理。
今年6月,发表在《Nature Biotechnology(自然-生物技术)》上研究报告打破了喧闹的欢愉。研究报告指出,在之前的研究中,基本是对遗传物质的小片段进行研究,而未能发现,DNA的改变往往是发生在远离基因编辑靶位点的片段。
《Nature Medicine(自然ˉ医学)》上的两篇研究报告同时指出,受到CRISPR编辑后的细胞可能会增大患癌的风险,科学家们纷纷站出来,呼吁在未知DNA被剪切后发生多大的风险之前,不要开展人体临床试验。
CRISPR Therapeutics(CRSP)、Editas Medicine(EDIT)、Intellia Therapeutics (NTLA)齐齐迎来大跌。
但这根伦理线却被贺教授及与其合作的医院一脚踹掉了。
两个婴儿已经出生,你再无可能让他们回到原点。他们带着这个被改造的基因来到这个世间,究竟会发生什么,只能且行且看了。
这里给出的疑问是,何以我们的伦理审查形同虚设?
今天这个消息刚出来时,人民网还相当激动,完全未能意识到这是在挑战人性的底线,完全未能意识到它对于中国生物研究领域在全球声誉的打击,完全未能意识到它不但不是技术上限的历史性突破,而是伦理道德底线的历史性突破!
5
结语
我们身处于一个对高科技十分渴望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国家需要高科技领域的突破去拉动社会经济的增长;资本渴望押中高科技的突破去实现一本万利的梦想;科研工作者希望高科技突破来让自己流芳百世;普通人希望高科技时代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这些想法本身都没有错,但是我们也要注重科学伦理,注重社会道德。我们需要伟大的科学家,但我们不需要为了个人名利置社会利益于不顾的疯狂科学家。
再过十几个小时,美国的洞察号探测器就要抵达火星了,这是地球文明的又一次真正的进步。在这样的时刻,这位中国的贺教授居然用这种有悖人伦的方式给这个世界造了两个婴儿,还洋洋得意地满世界发视频,这简直是文明的耻辱!当年纳粹在集中营做人体试验,也还没有高调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美国有Google这种10%的人负责赚钱,剩余90%的人去开发各种匪夷所思的短期看根本赚不到钱的高科技的公司,而中国没有?为什么我们会产生一大堆莆田系医院这样的医疗机构?还会产生百度这种为莆田系医院打广告的互联网巨头?我们的文化土壤的差别到底在哪?
这样一个根本不入流的技术,在世界科学界都被严厉禁止的技术,居然由贺建奎这样的人通过秀伦理下限的方式夺了个“第一”,还被主流媒体当作大喜事上了“光荣榜”,这是一个怎样的人间?
人类需要做的,并不是去筛选适合某时某地生存的基因,反而是要尽量保留所有可能的基因,以适应未知的环境变化,因为世界王者的地位永远都在不停地变化。人类目前对哲学、对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律以及对人体本身的掌握,都还远远不足以允许我们去对别人的基因做编辑。
某些人可笑的地方正是在于,他们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他们对于科学,对于社会,对于未知的一切,都毫无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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