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自强：需求端“三支箭”托底将使2019二季度稳住增长丨原子智库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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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虽然2019年开局刚刚1个月，但随着各国央行货币政策收紧、企业盈利增长疲软以及世界主要经济体面临政治挑战，多家金融机构表示2019年全球经济增长预计将放缓。近日，摩根士丹利执行董事、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邢自强接受腾讯新闻·原子智库采访，他表示，2019中国经济挑战重重，无论是外需还是内需，均有一定压力。他提出，从短期看，需求管理角度应该有三支箭托底。第一中央要减税，提振企业信心。第二地方融资要开正门堵后门，托底基建。第三房地产的一些边际政策要调整。而从中长期而言，则需要推进供给侧改革2.0版，激发增长潜力，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本文约3400字，阅读需5分钟。

邢自强

摩根士丹利中国首席经济学家

中国仍有减税空间

 

原子智库：您如何评价中国今年的减税政策？未来还有减税空间吗？

邢自强：过去三年中国财政赤字率一直在收窄，进行了财政整肃。官方预算内赤字率缩小到现在2.6%，而包含地方隐性收支在内的广义赤字率，占GDP比率已经比2016年的高点缩小了3.5个百分点，所以减税是有空间的。

 

减的过程会不会使得预算赤字率突破3%？我认为突破3%也不足为奇。很多国家它看赤字率长期均衡是穿越整个周期的5—8年，而不是说每一年都要守在3%线以内。现在经济下行期，它可能处于逆周期操作，财政发力，赤字率高一点。随着经济托底启稳，赤字率又回来，长期平均赤字水平不大幅度超过3%就可以。

所以，中央是有能力继续减税。如果把增值税税率降3个点左右，比如最高的制造业要缴16%，下降3个点，相当于减税六千多亿，企业就会实实在感受到实际税负降低。

 

原子智库：今年政策上一直在说减税，从结果看税收总量实际在上涨。如何看待这种反差？

邢自强：过去税的征收有些环节有漏洞，现在随着我们金税三期的改革，征管程度更加完善。在比较完善征管的基础上，再去明显降低税率，比如说把增值税降三个点，那企业就能感受到。征管手段的完善程度大体上是过去三年慢慢已经做到位，在新的征管水平上，再去降税率，我觉得有立竿见影的作用，有利于提振企业的信心。

 

减税降费后，社保收支缺口如何补？

 

原子智库：除了减税，企业还面临比较重的社保负担。减税同时如何真正降费？

邢自强：前段时间你也看到，社会上一些企业尤其民营企业比较担心，社保的缴费成本可能会上升。客观来看，我们国家面临人口老龄化，未来老龄化加速后，很有可能出现社保收支缺口，那么出现这种缺口怎么办？是加大对企业征缴社保缴费，还是通过别的方式？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很多更好的选择，比如说盘活国有资产收益来补充社保。

 

原子智库：具体来说，您认为应该如何盘活国企资产？

邢自强：如果把全国国企股权1/3划归到社保基金，然后把分红比率上调到30%，跟国际上比较好的企业分红水平相符合，它补充起来的红利上交给社保部分，就完全可以覆盖将来人口老化带来的社保收支缺口。在这基础上，全社会企业征收社保缴费比率反而可以下调。目前法定的企业承担员工社保缴费比率接近30%，国际上很多经济体在20%左右，所以确实有下调的空间。

 

原子智库：还有其他方面的开源渠道吗？

邢自强：除了刚才提到盘活国有企业资本收益来补充社保，降低费用，还有一招是要盘活全球长期资本和储蓄，支持我们发债融资。也就是说人民币资产国际化。现在其实已经有一些端倪，比如说这两年随着债市开放，债市通启动，海外的长期资本、主权基金等，对于配制中国政府债券非常有兴趣。

我们预计，随着明后年国际主要债券指标把中国国债纳入指数，未来三年大概接近有三千到四千亿美元流入。中国的政府信用评级高，经济稳健，所以其主权债海外长期资本也是感兴趣的。这给我们的国债融资提供了灵活性。从这个角度说，我们也有继续减税降费的空间。

 

需求端“三支箭”托底将使中国经济二季度稳住增长

 

原子智库：您对今年经济总体的判断是什么样？

邢自强：2019年对中国经济挑战重重。外需方面，全球经济增长会回落，特别是美国经济 ，尤其不看好。其在2018年比较强的3%的经济增速里面，有接近一个百分点来自于一次性财政刺激，明年会消散，寅吃卯粮到期，所以经济增长会明显下滑到1.7%左右，这是我们面临的外需放缓。

内需方面，消费有显著的增速回落，特别是房地产和汽车两个板块在降速。第三块就是投资，目前基建投资还是处于比较弱势的状态，而制造业的投资，也面临当前企业信心相对比较薄弱的影响。

我认为，短期来看，为了扭转信心，需求管理角度应该有三支箭托底。第一中央要减税，提振企业信心。第二地方融资要开正门堵后门，让它继续有稳基建托底的可能性。第三房地产一些边际政策，也有调整的空间。

 

原子智库：能否具体说说您的“三支箭”？

邢自强：第一个减税，如果把增值税减下去三个百分点，对企业相当于六千多亿的一个减税的规模，是不可忽视。第二块，地方发专项债，托底基建。今年以来在新监管体系下，影子银行得到很大约束，特别是非标这块，当前处于自动收缩状态。

在堵住后门的时候，可以开前门，让地方政府发债，特别是专项建设债，规模明年可以进一步增加。第三块就是房地产。过去一段时间房企的融资是比较紧的，甚至很多扎堆去海外融资，发百分之十几的高息美元债。过去两年中国企业海外发债净增了接近两千多亿美元，长期来讲，对我们外债头寸产生了风险。不如在内部放一些融资条件，让满足一些合理融资需求。

从这三个角度来讲，需求端是有三把箭托底，2季度可以稳住增长。当然，这只是短期需求管理政策。中长期经济增长潜力还是要靠供给侧改革2.0版来进一步推动长期生产率。

目前大家看到供给侧改革三去一降一补，特别是去杠杆以来，好像是旧经济板块感受到紧缩的压力，但实际上供给侧改革的本源和初心，也包含很多能够提振经济增长，特别是新动能的因素，比如说供给侧改革2.0理应包含更大规模的减税，更大范围的开放，包括对外开放和对内搞活开放，以及更高水平的城市化，这三点如果做到的话，我觉得中长期的增长潜力，特别是全要素生产率有可能保持在比较长的水平。

 

原子智库：扩大对外开放方面，将会有哪些新举措？

邢自强：更大范围的开放包括开放制造业、服务业，减少我们准入限制，减少对股权比例的要求；也包括对内开放，比如说保护民营企业私有产权，知识产权，以及放开行业准入，让他们更多地进入各种行业。

我们的研究发现，过去五年中国的专利研发水平已经在突飞猛进地提升，去年已经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国际专利申请国，其中六成左右来自于民营企业，可见民营企业也是创新活力原动力之一。

 

中国城市群可以做得更大、更快、更活

 

原子智库：在挖掘内需方面，中国还有哪些潜力？

邢自强：中国城镇化率还是不高，现在还有六亿人在农村，其中2亿农民工也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市民。城市化还有很长一段路，特别是城市群，以五大城市群为代表，把中心城市跟周边二三线卫星城之间的互联互通做好，再辅以一些制度改革，比如户籍制度改革，土地制度改革，推动劳动生产率改进在卫星城体现出来。

我们这里做了一个测算，发现中国的城市群尤其像长三角，随着高铁互联互通、城际铁路开通以来，周边二三线城市的生产效率明显在提升，向上海、杭州这种中心城市收敛，其实这就反映了城市群的发展优势。这是下一阶段城镇化2.0的红利，对于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有帮助。

 

国际上城市化发展轨迹，也有城市群发展理念，这个并不新鲜。像美国旧金山城市群，纽约城市群，以及日本东京湾的城市群，背后反映的动力是，随着城市群互联互通，会有一体化的劳动力市场，雇主和雇员相互匹配更容易，会有产业链在不同城市之间协作分工的集聚效应。此外，知识的外溢，也是会被城市群带动起来。中国的城市化会更有这方面的优势，因为我们的城市群可以做得更大、更快、更活。

 

原子智库：能否阐述一下您所说的“更大、更快、更活”？

邢自强：根据我们自己的调研，中国的年轻人还是愿意去这五大城市群。这里面包含了长三角，珠三角，现在也叫大湾区，也包含京津冀、长江中游和成渝平原。这五大城市群平均人口是1.08亿，比世界上目前国外最大城市群东京首都经济群4300万人口多出一倍多。所以可见我们的城市群规模是最大的，产业集聚程度会比更高，制造业和服务业产生的就业机会也会更多，有人口基数和密度带来的集聚效应。

第二它会更快。这两年我们非常重视城际铁路和高铁网，在五大城市群开展铺开，从枢纽延续到周边二三线城市。打个比方，我们的办公室在九龙站，那么现在高铁开通，从香港九龙站到附近的福田，就是深圳的CBD，只需要14分钟，去广州47分钟。在美国同样的距离，比如说从圣地亚哥到旧金山需要三个小时，这种互联互通让我们城市群之间交流更快。

第三块更活，这个更活需要下一步改革政策来带动。海外发达经济体的政策户籍，包括公共服务早就做到位，比较成熟，没有什么改善的余地。但是在我们国家，从户籍制度进一步改革，到土地制度改革，都还有很多空间，使得二三线城市活力可以进一步开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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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研中心高级研究员：吴敬琏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名誉院长：厉以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