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版 | 作战方式探析：论侦察-打击一体战的优越性

美陆军顶层作战条令《野战手册3-0》宣称：“多域作战是整合联合部队与陆军能力的诸兵种协同运用，旨在创造并利用相对优势达成目标、击败敌军、巩固战果。”此定义看似简明，实则两段后便陷入概念模糊：“所有作战皆属多域作战。”在日益动荡、不确定、复杂与模糊的作战环境中，陆军亟需清晰指引。一套能精准描述作战模式、助部队形成战场视觉化的作战理念，将为战术与战役指挥官确立行动目标，并为未来大规模作战行动做好战备铺垫。

现代战场最显著的演变之一是小型战术无人机系统的激增。这些系统提供精确目标定位与打击能力，使“杀伤链”战术主导战场态势——正如二十年前其掌控战役级战场那般。此类战术侦察-打击综合体持续威胁作战行动，迫使指挥官必须摧毁、瓦解或破坏该体系以促成诸兵种协同机动。基于此变革，美陆军应将侦察-打击一体战作为战术层面实施多域作战的核心手段。该模式为战术指挥层明确作战目标，指导转型重点，并构建组织战斗力量制胜现代战场的行动框架。

侦察-打击一体战：演进之路

虽然未获正式命名，但支撑侦察-打击一体战的概念已在过去四十年间逐步形成并发展。该理念最初由苏联于1980年代中后期提出，区分为两个互补体系："侦察-打击综合体"（recce-strike complex）与"侦察-火力综合体"（recce-fire complex）。前者聚焦陆基火箭炮与身管火炮运用，后者侧重战术航空兵及战役战术导弹部署。两者均将武器平台与控制系统整合，实现精确目标定位、火力打击及自动化数据传输。

1991年"沙漠风暴"行动被视作苏联预见的军事技术革命之实践——其闪电战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武器平台、精确打击能力与目标数据传输的增强联动。为解析这一变革，净评估办公室委托安德鲁·克里派涅维奇研究"军事竞争本质是否正经历重大转变"。他确认苏联的预见：军事技术革命已然发生，要求美国"组建具备全球抵达能力的侦察-打击联合体"。其预测未来作战特点尤为值得关注：

• 更高依赖信息系统（含目标数据聚合存储能力）
• 尖端网络能力深度集成
• 向同步作战模式演进
• 太空、空中、陆地及海上作战的"融合"
• 具备远程指挥控制能力的无人机涌现
• 超视距火力打击能力提升

美国"9·11"后的反恐战争催生高度精密的作战级侦察-打击体系。该系统包含"捕食者"无人机等武装化情报、监视与侦察（ISR）平台，通过高速卫星数据实时控制用于猎杀恐怖网络的F2T2EA流程（发现、定位、跟踪、瞄准、交战与评估）。打击"伊斯兰国"行动中战术四旋翼无人机与尖端战术网络的运用显著增长，实时提供基层战术目标数据以支持战术航空、近距空中支援及"弹簧刀"等游荡弹药的作战部署。但当时敌方缺乏对等机动能力，规避了除特种部队外美陆军需发展新型装备战术的侦察-打击对抗。

2020年为期六周的第二次纳卡战争中，阿塞拜疆运用无人机系统、以色列游荡弹药及改装安-2运输机构建侦察-打击战术。安-2飞机诱使亚美尼亚过时防空系统开火，掩护无人平台与游荡弹药在未暴露高度实施打击。待防空系统启动后，阿军精确定位并摧毁之，夺取制空权。这使持续监视与针对亚美尼亚坦克火炮部队的精确打击成为可能。侦察-精确打击与特种部队渗透的协同严重瓦解了亚军士气。

最近三年的俄乌战争催生出被智库"战争研究所"2024年报告称为"战术侦察-打击综合体"的体系。报告将其定义为：

"通过无人机实现的全域战术侦察+无人机校正的精确炮火+固定翼/旋翼机投送精确弹药+无人机发射精确弹药+大规模第一人称视角（FPV）游荡弹药的综合体系"。该体系的大规模应用引发多重战场变革：

• ​​战术战场空间扩展​​：乌军战斗营普遍配备的突击无人机连将战术战场延伸至传统师级以上作战范围——FPV无人机打击半径约20公里，中程轰炸无人机达50公里，远程打击无人机覆盖超100公里。
• ​​无人机替代战术炮兵​​：双方使用轰炸无人机向战壕防御工事直接投掷榴弹，扮演一战时期重炮轰击角色。乌议会评估无人机造成约70%人员伤亡，前线军医称局部地区90%伤损源自无人机。
• ​​无人机反制无人机​​：俄乌日益运用FPV无人机作为拦截器对抗敌方ISR、游荡与轰炸无人机。
• ​​高风险的战术后勤​​：无人机全域存在以前所未有的ISR覆盖与精确打击能力威胁前线补给线，乌军无人机部队在多个战线瘫痪俄军战术后勤。
• ​​传统机动受阻​​：乌军无人机与炮兵在俄装甲部队抵达战场前将其摧毁，致使机械化突击在战线3-6公里外失效。
• ​​步兵主导的消耗战​​：无人机作战效应迫使俄乌双方在前线几乎完全依赖无人机支援下的惨烈步兵冲锋。 ​​- 制胜核心​​：压制敌方战术侦察-打击体系（通过瓦解、摧毁或饱和攻击）决定战术成败。压制无人机能力直接影响进攻效果，无人机攻击的持续威胁对士兵造成严重心理影响。防空系统、电子战及猎杀敌方无人机操作员共同构成无人机优势要素。

为何选择侦察-打击一体战？为何是现在？

结合历史沿革与乌克兰战场观察可得明确结论：侦察-打击一体战应成为陆军运用全域全层级侦察-打击体系的核心框架，旨在瓦解、摧毁或压制敌方同类体系。该框架设计需致力于创造相对优势，使传统诸兵种协同机动能在未来大规模作战中达成作战目标、击溃敌军并为各层级指挥官巩固战果。

有效构建侦察-打击一体战需遵循四项核心原则：

首先，成为硬目标。敌方将持续监视并攻击你方。必须通过分散部署、实施欺骗、构筑掩体、自然隐蔽与人工伪装规避敌方侦察-打击体系。若因防守固定位置无法机动，则深挖工事建立强化庇护所，同时保持主动侦察态势。

其次，摧毁敌方侦察-打击体系为首要目标。任何交战层级中，若敌方掌控该体系而你方缺失，则必败无疑。因此最优先且持续的任务是消灭对应层级的敌方侦察-打击能力。

再次，掌握体系对抗主动权即赢得战场。若你方在发现、定位、跟踪、瞄准、交战与评估环节实现更大规模、更快速度的压制，胜利即唾手可得。

最后，能力聚合须先于兵力集结。全域作战能力的集中投放是瓦解或摧毁敌方侦察-打击体系的前提条件，唯此方能聚合战斗力量彻底歼灭敌军。试图仅凭兵力机动压制该体系，必将付出非比寻常的生命损耗。

多域作战：未臻完善的革新

美军多域作战理念可追溯至2015年时任国防部副部长鲍勃·沃克在陆军战争学院的演讲。该概念初称"多域战斗"，经2017年12月白皮书深化完善，并随2018年《国防战略》持续演进，最终通过2022年版《野战手册3-0》正式确立为陆军作战理念。其指导陆军在竞争、危机及冲突（含对等对手的大规模作战）中的行动要义，核心是在时空维度创造机会窗口，通过全域聚合战斗力量达成目标——即突破敌方反介入/区域拒止体系，瓦解其防御后实施机动扩张。尽管理论阐述精妙，实践层面仍存三重局限：

首先，多域作战作为作战理念的价值主要集中于战略与战役层级。其虽在目标定位与多域能力运用创造优势方面表现卓越，但对联合部队整合及反制敌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的高层级关注，本质上仍属战役范畴。

其次，该理念未回应精确打击技术扩散的现实。多域特遣队虽为联合侦察-打击体系贡献新型陆军力量，但其设计初衷仅为支援联合特遣部队或军种指挥官实施反介入/区域拒止突破。尽管强化了战役指挥官的侦察-打击能力，仅有的三支特遣队难以满足战术指挥官需求。且现行编制装备未充分体现小型无人机系统的全球扩散态势——至少未达当前冲突区展现的规模。这些下沉至基层的装备，恰恰是构建战术侦察-打击综合体的关键。在精确打击"扩散化"背景下，陆军亟需新型编制与条令，支持战术指挥层在敌战术侦察-打击体系内实施诸兵种协同机动（乌克兰战争已印证此需求）。

最后，多域作战理念未向现代战场战术指挥官提供清晰方向或统一愿景。连排级单位仍固守传统大规模诸兵种协同机动范式。两位陆军军官分析乌军2023年攻势失利时指出：乌军因"机械执行美式条令要求的战斗力量集结突破防线"而受挫，"以有限机械化资产为核心的机动模式被战术环境所瓦解"。因缺乏战术层级的训练重点、能力发展与战斗力量运用指导，多域作战概念纵容了过时机动作战范式的持续主导。

然此困境可破：侦察-打击一体战作为可扩展理念，能将多域作战效益推向战术边缘。恰如"突破"需依托压制、遮蔽、巩固、削弱、强攻（SOSRA）框架，"占领"依赖孤立、压制与强攻协同，多域作战作为概念性任务的最佳实践路径正是侦察-打击一体战。前者确立思维框架，后者定义作战方式——其通过可延伸至排级的可扩展框架，兑现多域作战的承诺价值。

若无专项指导训练与作战的理念，首遭对等对手即面临灾难性失败的风险将陡增。战后仓促扩编无人机力量与培训能力的局限更将加剧此风险。而合理设计的侦察-打击一体战可规避此险——纵使该体系被过度炒作，美军仍能借助无对抗战术侦察-打击体系为机动部队创造压倒性优势。

多域作战作为美陆军作战理念的提出具有重要影响：其正视战场现实并着力整合战斗力量。但现阶段仅是起点。美军未来可能在多域作战框架内采纳侦察-打击一体战作为新型战术理念，为指挥层厘清目标与转型重点，并提供组织战斗力量制胜现代战场的行动框架。

参考来源：美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