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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这是杨灿博士在早年写的关于统计学习的一些见解,尤其关于Lasso与Boosting。当年我读博2011年时期间看到这篇文章,也是受益良多。作者文采很棒,《悟空传》“你不觉得天边的晚霞很美吗?只有看着她,我才能坚持向西走。” 推荐给大家!
作者简介:杨灿,香港科技大学电子与计算机工程系。
主页:http://ihome.ust.hk/~eeyang/index.html
在港科大拿到 PhD,做的是 Bioinformatics 方面的东西。Bioinformatics 这个领域很乱,从业者水平参差不齐,但随着相关技术(比如 Microarray, Genotyping)的进步,这个领域一直风风光光。因为我本科是学计算机电子技术方面的,对这些技术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支持我一路走过来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感受到统计学习 (Statistical learning) 的魅力。正如本科时代看过的一本网络小说《悟空传》所写的:“你不觉得天边的晚霞很美吗?只有看着她,我才能坚持向西走。”
离校前闲来无事,觉得应该把自己的一些感受写下来,和更多的爱好者分享。
先介绍一下我是如何发现这个领域的。我本科学自动化,大四时接触到一点智能控制的东西,比如模糊系统,神经网络。研究生阶段除了做点小硬件和小软件,主要的时间花在研究模糊系统上。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王立新老师的《模糊系统与模糊控制教材》。我至今依然认为这是有关模糊系统的最好的书,逻辑性非常强。它解答了我当年的很多困惑,然而真正令我心潮澎湃的是这本书的序言,读起来有一种 “飞” 的感觉。后来我终于有机会来到港科大,成为立新老师的 PhD 学生,时长一年半(因为立新老师离开港科大投身产业界了)。立新老师对我的指导很少,总结起来可能就一句话:“你应该去看一下 Breiman 和 Friedman 的文章。”立新老师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高高在上的,于是我就忠实地执行了他的话。那一年半的时间里,我几乎把他们的文章看了好几遍。开始不怎么懂,后来才慢慢懂了,甚至有些痴迷。于是,我把与他们经常合作的一些学者的大部分文章也拿来看了,当时很傻很天真,就是瞎看,后来才知道他们的鼎鼎大名,Hastie, Tibshirani, Efron 等。文章看得差不多了,就反复看他们的那本书“The Elements of Statistical learning”(以下简称 ESL)。说实话,不容易看明白,也没有人指导,我只好把文章和书一起反复看,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比如为看懂 Efron 的“Least angle regression”,我一个人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年时间(个人资质太差)。当时国内还有人翻译了这本书(2006 年),把名字翻译为“统计学习基础”。我的神啦,这也叫“基础”!还要不要人学啊!难道绝世武功真的要练三五十年?其实正确的翻译应该叫“精要”。在我看来,这本书所记载的是绝世武功的要义,强调的是整体的理解,联系和把握,绝世武功的细节在他们的文章里。
由于篇幅有限,我就以 Lasso 和 Boosting 为主线讲讲自己的体会。故事还得从 90 年代说起。我觉得 90 年代是这个领域发展的一个黄金年代,因为两种绝世武功都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他们是 SVM 和 Boosted Trees。
先说 SVM。大家对 SVM 的基本原理普遍表述为,SVM 通过非线性变换把原空间映射到高维空间,然后在这个高维空间构造线性分类器,因为在高维空间数据点更容易分开。甚至有部分学者认为 SVM 可以克服维数灾难 (curse of dimensionality)。如果这样理解 SVM 的基本原理,我觉得还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因为这个看法不能解释下面的事实:SVM 在高维空间里构建分类器后,为什么这个分类器不会对原空间的数据集 Overfitting 呢?要理解 SVM 的成功,我觉得可以考虑以下几个方面:第一,SVM 求解最优分类器的时候,使用了 L2-norm regularization,这个是控制 Overfitting 的关键。第二,SVM 不需要显式地构建非线性映射,而是通过 Kernel trick 完成,这样大大提高运算效率。第三,SVM 的优化问题属于一个二次规划(Quadratic programming),优化专家们为 SVM 这个特殊的优化问题设计了很多巧妙的解法,比如 SMO(Sequential minimal optimization)解法。第四,Vapnika 的统计学习理论为 SVM 提供了很好的理论背景(这点不能用来解释为什么 SVM 这么 popular,因为由理论导出的 bound 太 loose)。于是 SVM 成功了,火得一塌糊涂!
再说 Boosted Trees。它基本的想法是通过对弱分类器的组合来构造一个强分类器。所谓 “弱” 就是比随机猜要好一点点;“强”就是强啦。这个想法可以追溯到由 Leslie Valiant 教授(2010 年图灵奖得主)在 80 年代提出的 probably approximately correct learning (PAC learning) 理论。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实现这个理想。细节决定成败,再好的理论也需要有效的算法来执行。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Schapire 在 1996 年提出一个有效的算法真正实现了这个夙愿,它的名字叫 AdaBoost。AdaBoost 把多个不同的决策树用一种非随机的方式组合起来,表现出惊人的性能!第一,把决策树的准确率大大提高,可以与 SVM 媲美。第二,速度快,且基本不用调参数。第三,几乎不 Overfitting。我估计当时 Breiman 和 Friedman 肯定高兴坏了,因为眼看着他们提出的 CART 正在被 SVM 比下去的时候,AdaBoost 让决策树起死回生!Breiman 情不自禁地在他的论文里赞扬 AdaBoost 是最好的现货方法(off-the-shelf,即 “拿下了就可以用” 的意思)。其实在 90 年代末的时候,大家对 AdaBoost 为什么有如此神奇的性能迷惑不解。1999 年,Friedman 的一篇技术报告 “Additive logistic regression: a statistical view of boosting” 解释了大部分的疑惑(没有解释 AdaBoost 为什么不容易 Overfitting,这个问题好像至今还没有定论),即搞清楚了 AdaBoost 在优化什么指标以及如何优化的。基于此,Friedman 提出了他的 GBM(Gradient Boosting Machine,也叫 MART 或者 TreeNet)。几乎在同时,Breiman 另辟蹊径,结合他的 Bagging (Bootstrap aggregating) 提出了 Random Forest (今天微软的 Kinect 里面就采用了 Random Forest,相关论文 Real-time Human Pose Recognition in Parts from Single Depth Images 是 CVPR2011 的 best paper)。
有一个关于 Gradient Boosting 细节不得不提。Friedman 在做实验的时候发现,把一棵新生成的决策树,记为 f_m,加到当前模型之前,在这棵决策树前乘以一个小的数,即 v×f_m(比如 v=0.01),再加入到当前模型中,往往大大提高模型的准确度。他把这个叫做 “Shrinkage”。接下来,Hastie,Tibshirani 和 Friedman 进一步发现(我发现大师们都是亲自动手写程序做实验的),如果把具有 Shrinkage 的 Gradient Boosting 应用到线性回归中时,得到的 Solution Path 与 Lasso 的 Solution Path 惊人地相似 (如图所示)!他们把这一结果写在了 ESL 的第一版里,并推测这二者存在着某种紧密的联系,但精确的数学关系他们当时也不清楚。Tibshirani 说他们还请教了斯坦福的优化大师(我估计是 Stephen Boyd),但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后来 Tibshirani 找到自己的恩师 Efron。Tibshirani 在 “The Science of Bradley Efron” 这本书的序言里写道,“He sat down and pretty much single-handedly solved the problem. Along the way, he developed a new algorithm, ‘least angle regression,’ which is interesting in its own right, and sheds great statistical insight on the Lasso.” 我就不逐字逐句翻译了,大意是:Efron 独自摆平了这个问题,与此同时发明了 “Least angle regression (LAR)”。Efron 结论是 Lasso 和 Boosting 的确有很紧密的数学联系,它们都可以通过修改 LAR 得到。更令人惊叹的是 LAR 具有非常明确的几何意义。于是,Tibshirani 在序言中还有一句,“In this work, Brad shows his great mathematical power–not the twentieth century, abstract kind of math, but the old-fashioned kind: geometric insight and analysis.” 读 Prof Efron 的文章,可以感受到古典几何学与现代统计学的结合之美(推荐大家读读 Efron 教授 2010 年的一本新书 Large-Scale Inference,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写写这方面的体会)!总之,Efron 的这篇文章是现代统计学的里程碑,它结束了一个时代,开启了另一个时代。
这里,想补充说明一下 Lasso 的身世,它的全称是 The Least Absolute Shrinkage and Selection Operator,读音不是 [‘læso] 而是[læ’su:],有中文翻译为“套索”,个人觉得这个翻译不好,太远离它本来的含义,不如就用 Lasso。Tibshrani 自己说他的 Lasso 是受到 Breiman 的 Non-Negative Garrote(NNG)的启发。 Lasso 把 NNG 的两步合并为一步,即 L1-norm regularization。Lasso 的巨大优势在于它所构造的模型是 Sparse 的,因为它会自动地选择很少一部分变量构造模型。现在,Lasso 已经家喻户晓了,但是 Lasso 出生后的头两年却很少有人问津。后来 Tibshirani 自己回忆时说,可能是由下面几个原因造成的:1. 速度问题:当时计算机求解 Lasso 的速度太慢;2. 理解问题:大家对 Lasso 模型的性质理解不够(直到 Efron 的 LAR 出来后大家才搞明白);3. 需求问题:当时还没有遇到太多高维数据分析的问题,对 Sparsity 的需求似乎不足。Lasso 的遭遇似乎在阐释我们已经熟知的一些道理: 1.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没有 Efron 的 LAR,Lasso 可能很难有这么大的影响力)。2. 时势造英雄(高维数据分析的问题越来越多,比如 Bioinformatics 领域)。3. 金子总是会闪光的。
LAR 把 Lasso (L1-norm regularization)和 Boosting 真正的联系起来,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数学细节可以参考本人的一个小结,当然最好还是亲自拜读 Efron 的原著)。LAR 结束了一个晦涩的时代:在 LAR 之前,有关 Sparsity 的模型几乎都是一个黑箱,它们的数学性质(更不要谈古典的几何性质了)几乎都是缺失。LAR 开启了一个光明的时代:有关 Sparsity 的好文章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比如 Candes 和 Tao 的 Dantzig Selector。伯克利大学的 Bin Yu 教授称 “Lasso, Boosting and Dantzig are three cousins”。近年来兴起的 Compressed sensing(Candes & Tao, Donoho)也与 LAR 一脉相承,只是更加强调 L1-norm regularization 其他方面的数学性质,比如 Exact Recovery。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的多个方面,Lasso 关注的是构建模型的准确性,Compressed sensing 关注的是变量选择的准确性。由此引起的关于 Sparsity 的研究,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比如 Low-rank 逼近是把 L1-norm 从向量到矩阵的自然推广(现在流行的 “用户推荐系统” 用到的 Collaborative filtering 的数学原理源于此)。有兴趣的童鞋可以参考我个人的小结。
还必须提到的是算法问题。我个人觉得,一个好的模型,如果没有一个快速准确的算法作为支撑的话,它最后可能什么也不是。看看 Lasso 头几年的冷遇就知道了。LAR 的成功除了它漂亮的几何性质之外,还有它的快速算法。LAR 的算法复杂度相当于最小二乘法的复杂度,这几乎已经把 Lasso 问题的求解推向极致。这一记录在 2007 年被 Friedman 的 Coordinate Descent(CD)刷新,至今没人打破。Hastie 教授趣称这个为 “FFT(Friedman + Fortran + Tricks)”。因为 CD 对 Generalized Lasso 问题并不能一网打尽,许多凸优化解法应运而生,如 Gradient Projection, Proximal methods,ADMM (Alternating Direction Method of Multipliers), (Split) Bregman methods,Nesterov’s method (一阶梯度法中最优的收敛速度,Candes 的很多软件包都根据这个方法设计) 等等。哪个方法更好呢?这个就像问“谁的武功天下第一” 一样。我只能回答“王重阳以后再也没有天下第一了,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他们各有各的所长,有的功夫是这个人擅长一些,而另外几门功夫又是另一个人更擅长一些”。有关 L1 的算法可能还会大量涌现,正如优化大师 Stephen Boyd 所说(2010 年 9 月 28 日):“God knows the last thing we need is another algorithm for the Lasso.”
问: 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
答: 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Open-mind 要比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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