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ara,人人都是产品经理专栏作家。《绝密原型档案》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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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岁上,人类生物上的大脑趋向于成熟,开始迈入数十年漫长的衰老过程。但同一时期的我们大多数,还未彻底地开始使用大脑。
25岁上,我们刚开始尝试对自我的认知,却在最迷茫、判断最不准确的此时,给自己下了一辈子的定义,告诉自己“我是这样的人,并且永远是。
思前想后,我决定从人工智能开始讲起。
一直以来,对于人工智能(基于当前的技术原理)可能在大部分工作中替代人类的观点,我是保持着怀疑态度的。但这是一个方便的视角,帮助我解释清楚人脑现阶段的各种研究成果和我们通常所认为的运行方式的差异。
人类对实现机器智能一直充满向往,图灵测试提出的问题(无法判断自己交流的对象是人类还是机器),是自然语言处理的奋斗目标。
从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科学家们对计算机处理自然语言的认识都是在为语言本身建立规则的基础之上的。通过让计算机运算语言的规则学习语言,从而完成与人类的对话。
因此,彼时大部分人的关注点都在语言以及语言的规律本身。但寻找规则的复杂性太大,衍生问题太多,以至于几十年间,人类在这个研究方向上都没有什么进展。
直到20世纪70年代,统计语言学的出现使得自反语言处理重获新生(《数学之美》吴军)。
新的理论是基于上下文关系的统计模型,以一个句子出现可能性的大小来代表它的合理性。
用一个简单例子来形容:在你是之后出现谁的概率(可能性)越大,就越合理;其中概率是通过与人类长时间的对话训练来获得数据并完成计算的。
人工智能在这个新的理论方向提出之后取得了飞速的发展,我们现在使用的大部分翻译、输入法等类型的工具都有人工智能的参与。
下面列举了两个试图替代人脑认知工作的智能使用场景:
1. 提取一段话的关键字:过程是输入给机器足够多的段落,并且告诉它这些段落的关键字是什么。经过一番训练,机器的任务是从新的段落中提炼出关键字。
2. 识别动物:相似的过程是给机器足够多的猫和狗的照片,告诉机器哪些照片是猫,哪些照片是狗。经过训练,机器可以对一个新照片判断是猫还是狗的最大概率。
我今天想要讨论的问题既不是判断的结果,也不是训练的过程,而是关键字和照片。这些训练元素是机器学习的教材,也是人工智能的起点。
而元素识别与判断的工作是由人类来完成的。
每一个人工智能的项目中,都有这么一个准备教材的工作内容,俗称打标,即为素材打上标签。
和大部分人想象的与智能搭边的工作不太一样,在每一张照片上标注猫或狗这样的行为是非常枯燥和无趣的。
但人类必须整理这些海量的素材(照片与段落),才能训练出更加接近人类判断结果的智能(即便只是教育机器理解猫或狗这样仅基于两个维度的信息判断的工作,都需要耗费很多人类的时间成本去完成标签化)。
因此,人类的认知、识别、判断并输出为标签的工作是人工智能工作的前提——人类先识别了猫是猫,才能有计算机智能的可能性。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么,人类又是怎么知道猫是猫的?
我们是怎么将一个猫的形象,归类为猫的概念的呢?
探索认知的过程产生了无数谜题,心理学发现了一部分,神经科学解答了一部分,还有一大部分依旧是谜题。
我们从人工智能回归人类,来了解一下人类在认知过程中的标签行为”——分类。
你是否定义过自己是一个什么类型的人,比如外向还是内向(在社交过程中中汲取能量,或者相反的损失能量)?
心理学家荣格在他的著作《心理类型学》中首先提出了内外向的性格定义:每一个人都有属于内向、外向两种性格。
这个直白而实用的观点经常被我们习以为常地引用(荣格对中国的道教颇有研究,很难说内外向这种二元的分类方式是不是带着些东方哲学的意味)。
各种学科与流派中还有不少其他分类性格的方式,比如由内外向性格特质衍生出来的迈尔斯-布里格斯性格分类指标”,在职场流传甚广;还有五大性格特质,甚至于五行八卦、星座星盘等等。
我们面对这些分类方式总会产生或多或少的巴纳姆效应:
人们会对于他们认为是为自己量身订做的一些人格描述给予高度准确的评价,而这些描述往往十分模糊及普遍,以致能够放诸四海皆准适用于很多人身上。
人类可能既不喜欢社会给予我们的分类和标签,又酷爱把自己往格子里塞。
——或许,正是因为我们就是这样认知世界的。
从达尔文提出物竞天择的自然选择理论开始,人类对自然界的生命体有了一个更加明确的认识。开始理解生物如何演化成现在的模样,从而可以更加明确地定义生物的从属和分类,比如家猫属于猫科哺乳类动物。
但我们对生物分类的认识并不是从达尔文开始的,在自然选择提出的很久以前,人类也已经把猫和虎归为一类了(而不是和狗)。
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猫和虎、蛇与龙在外形上很相似。但锅和铲在外形上并不相似,我们认为它们在用途上是相同的,也可以归为一类。那为什么猫和狗都是宠物,当老虎出现时,我们还是把狗排除在外了呢?
等等!
我们为什么要给它们归类呢?
真奇怪,这个归类的意识从何而来?我们分类的知识又是从哪里获得的?是先天存在的还是后天习得的呢?许多备受争议的心理学问题都在先天与后天之间争论徘徊。
如果我们把放在同一个地方的工具归为一类,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在后天的教育中习得了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联系,从而对事物进行归类?
这些联系的紧密程度是怎么判断的?
我们又如何认为相处于不同环境的猫和虎的相似性多于处于同一环境的猫和狗的相似性?
这些联系与语言的形成有关吗?
我们对事物进行分类的动机是出于后天的使用目的吗?
先天论的支持者认为:分类、标签、异己不需要被教育,它是先天就存在的能力。
荣格在集体潜意识相关的研究中,发现人类有不分地域与文化的共同象征,比如不同的地域和人群流传着相似的传说和神祇。如果我们通过后天的教育学会的如何分类,那么我们归类结果必然存在地域之间的差异。
也就是说:如果全人类(在未受到普世性的信息传播前提下)都认为猫和虎属于一个类型,那么分类行为就有更大概率是人类先天的生物功能。
20世纪70年代早期,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埃莉诺·罗施完成了一个在心理学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分类实验。
她找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部落——丹尼人,他们的文明没有受到外部社会的影响,仍处于石器时代。在这个部族的语言中,对色彩的定义只有两个分类:深冷和亮暖。
第一轮实验是让被试完成对色彩的命名(通过一些替代词),分别学习原型色(比如正红色)与非原型色(比如橘黄色)。
之后的第二轮实验,是给予被试多种颜色和新的颜色进行分类。
实验结果:
第一轮实验,学习原型色命名的被试组记忆速度显著高于非原型色。
第二轮实验,学习原型色的被试在归类多种颜色时正确率远远高于非原型色组,甚至非原型色组有少数人在过程中沮丧到试图退出实验。(《改变心理学的40项研究》罗杰·R·霍克)
实验证明了罗施的两个猜想:
人类通过心理原型对世界进行认知学习的速度更快。分类是从心理原型向外迁移的,以更接近心理原型的归为一类,但边界是模糊的(比如猫是原型外貌,虎比狗更接近原型的样子,于是分类为猫) 。
而这些特定的心理原型的概念看来是先天的,是人类生物组织的一部分。
漫长的进化过程给每个生命做好了投入生存的准备,而我们的祖先对自然事物的认知似乎被写入了我们基因里,或许我们就是在诞生之前就是已经被训练好了的智能。
我们使用标签认知世界,是为了生存。
个人聚集成人群,也是为了生存。
但人群发展出文明,并非生存需要。
现在的我们不需要认识万物、识别危险、快速反应、感受环境,我们甚至能一边走路一边看手机(这当然很不安全),这是对文明社会高度的安全依赖。
——因为我们生长于文明社会中,我们在文明社会的价值体系中活动,我们接触的环境与事物大量的来自人工雕琢。
我们具备生物上的天生的分类能力,我们显著地依赖这个能力对这个事物进行快速的认识和判断,因此分类与标签不可避免的在社会与文明发展中留下痕迹。
比如,“我是一个产品经理。”
为了让他人快速的了解自己,我会介绍自己是一位“产品经理”或者“业余作者”。
这个职业标签还能暗示个体在产品领域有着专业的形象,从而获得更多的社会认可,和后续的合作机会。
市场当然是鼓励专业的,专业意味着投入在一件事情上的时间更长、精力更多、信息量更大、能够提供更好的服务。
但如果有人反过来想用产品经理来概括我这个个体,那一定是不太准确的(当然还有程序员和设计师,也因其更加明显的职业特征而饱受调侃)。
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标签是便捷的,如前文所说,甚至是顺应人类天性的。
20世纪70年代,面向新传播时代的诸多营销学理论中,由艾·里斯 (Al Ries)、杰克·特劳特 (Jack Trout)共同撰写的书籍《定位:争夺用户心智的战争》,对数十年来直到现在的互联网产品工作持续产生着巨大影响。
在我这个读者的眼中,《定位》与同时代罗施的分类实验仿佛是天各一方的相互印证。定位的核心理念是在用户心中占有一个心智原型(此处内容简化了书中概念,建议阅读原书)。
定位提出的是营销活动在信息爆炸时代的困境。产品爆炸、信息爆炸、传播爆炸等等的背景下,用户的心智容量依然是有限的。
在同一个类型中,人们记不住7个以上的品牌名称(原书未提出严谨的实验,引用了以为心理学家的对于数字7的概念),甚至只能记住前两个。
而定位提出的方法论包含两个内核:
找到精准的用户群体(不赘述),
在用户心中建立一个新的概念模型,让自己的产品成为这个概念模型的第一品牌。
第二条正是人为的将一个产品转变为用户认知中的“原型色”的方式,它建立了一个新的分类,而这个分类的“标准形象”正是这个产品。
有趣极了。
按照定位理论,我不应该像诸位介绍自己是一位“产品经理”——因为在产品经理这个分类中,我连前100大概都挤不进去;但我可以向诸位介绍自己是一位产品键盘侠,那或许就可以提前预约你心目中的第一顺位。
可见我们的分类能力有强大的延展性和包容性。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中,大脑都在使用各种方法完美包容和帮助我们快速地生存。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大脑也是懒惰的。这种快速的认知过程让我们产生了不少错觉,其中最大的困扰就如心理学家们的争执:我们分不清哪些认知结果是先天的,或者是后天的。
更麻烦的是,我们还分不清这些认知结果与我们的当下和未来有什么关系。
比如:
“我是一个内向的人,我不应该做需要社交的工作。”
“我是的想象力不太够。”
“我是一个没什么逻辑的人,我不会技术。”
有时候,还会自然而然地引申出以下问题:
“产品经理必须很会沟通吗?”
“产品经理可以不懂设计吗?”
“产品经理要学技术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是那么重要。
如果非得有个答案,著名杠精兼前端程序员@winter 这么回答:
真正的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这样定义自己?
对于自己不擅长沟通、逻辑、想象力的所有定义从何而来?这些结论经过了什么样的判断过程?我们判断自己不擅长某个事情,是源于对自己性格标签的推论吗?是在指责自己的人格缺陷吗?是我们这个生命体的先天基础吗?我们认为自己此刻并且将永久的保持这些所谓的优点和缺陷吗?
否则我们为什么一口咬定自己不擅长(或者擅长)呢?
听上去那么坚定。
或许是不想花费心力做那些不够高效或者不够喜欢的事情;更或许,是不太质疑社会语言体系的标签对于自己与事物本身的定义是否准确。
比如,心理学家罗森塔尔的期望实验,证明了老师对学生的信心与学生有更好的成绩正相关。而定势与智力的相关性实验中发现,当学生被告知性别或种族之间的智力有差异时,测试结果就会表现出差异,反之则不会。
再比如,女人喜欢粉色,男人不喜欢粉色。而粉色在一战之后才在欧美成为女性象征,在此之前数千年文明古国的女性并没有表现出对粉色的突出的共同爱好。
我们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密集地接受社会标签从外部对自己的定义和巨大的环境影响,并且也这样影响着他人。
人类使用语言和文字完成交流和信息的传递,但语言不能代表人格的本质,标签更不能。
当然,即便排除社会标签的影响,我们也不能无视人格之间显著的差异性。
但问题是:人格特质的差异,必然的关系我们的职业成果、社会价值和生命体量吗?
你是否认同性格决定命运?或者认同性格决定职业?
除了对人类共性的研究之外,讨论人格差异的主要有三种流派:
认为先天和后天对个体的性格塑造起共同的作用;
性格特质通过父母遗传给子女;
性格特质的类型,比如内外向的差异就是其中一个分类维度。
本文不执着于推翻或者举旗支持这些理论,也没有判断何种特质更加优越的动机。
我的疑问是:如果我认为自己是内向的性格特质,这个特质与职业选择的关联关系显著存在吗?
企业是一个生产关系的组织与集合,生产关系是工业文明的成果。而现代社会的大部分职业,都是工业生产过程的其中一个不得不由人来解决的生产环节,它们的衍生就像流水线上的每一道工序。
一个庞大组织的运行,依赖规律的、流程化的、标准化的系统设计。构成组织的人,也同样被期待着专业的样貌,由KPI界定人的价值。
这未必是不合理的,但能得出我们个体的人格特质与这样的职业样貌有莫大的因果或者关联的结论吗?
内向等同于不能社交吗?进而推论出找一个不需要社交的职业吗?
我们先把自己装进了内向的标签,然后通过一种经不起推敲的逻辑把自己装进程序员的标签?再接下来,我们要把自己装进“PHP”的标签吗?
那么我们的目标是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还是一个优秀的“PHP程序员”呢?
思考的过程和结论是极其脆弱的,即便内外向的人格特质存在。我们也不能定义外向大概率等于擅长沟通(它或许只能指向有沟通的勇气),同样的也不能定义程序员等同于少沟通(毕竟人类之间的沟通又是一个复杂、精妙的命题)。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不需要沟通的工作就不需要人类的相互协作。
如此,人格特质、职业选择、社会价值、命运等等,这些概念之间似乎并没有牢固的逻辑关系。
我们对于自身与外部环境的思考应该从头来过。
是我认为自己的大脑结构本来就长成“PHP程序员”的样子?
还是“PHP程序员”把我的大脑培养成它需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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