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版 | 转向防务：硅谷如何谋划接管战争产业

核心要点

● 美政府时期国家安全领域最重大变革，是亿万富翁注资且政治人脉深厚的硅谷企业试图颠覆防务工业体系。这片新战场充满机遇，但亦充斥不确定性、质疑与系统性摩擦。
● Palantir、SpaceX与Anduril的崛起催生了防务科技领域的"新型顶级承包商"，重塑硅谷与国家安全机构的互动模式。然而对试图效仿的"新兴"防务科技企业而言，复制其成功仍存高度不确定性。
● 美总统关于优先采用商业技术的行政指令释放了明确需求信号。但即便有政府高层推动，五角大楼采购体系能否响应仍存重大疑问。
● 新一波风险资本支持的初创企业以大国大规模创新工作为由，主张快速行动突破常规。但在缺乏连贯国家安全战略或未来战争共识前提下，硅谷对人工智能、自主系统及软件定义战争的押注虽具备雄心，实则充满投机性。

概述：新军事革命浪潮

美政府4月16日颁布行政指令，要求所有联邦机构默认优先采用商业技术，此举标志着硅谷期盼已久的转折点。对创始人基金（Founders Fund）、安德森霍茨基金（Andreessen Horowitz）及赛伯乐资本（Cerberus Capital Management）注资的防务科技初创企业而言，这无疑吹响了全力进军号角。该指令叠加新一代深谙科技的政府高官任命，为新一轮颠覆浪潮培育基础。

从Palantir数据平台与目标定位系统、SpaceX的太空发射霸权，到Anduril人工智能驱动的无人机与传感系统，首批科技革新者已撬开防务大门。如今数十家风投资助的防务科技初创企业正试图涌入。"这三家公司成功逆体系突围，但当前环境已变——更多企业有望复制成功"，胡佛研究所研究员、斯坦福大学"戈迪安结"国家安全创新中心主任约瑟夫·费尔特（Joseph Felter）表示，"当人们意识到其中利润，大量新入局者正纷至沓来"。

在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担任访问媒体学者的一周间，笔者访谈十余位业内权威——从顶尖教授、初创创始人到五角大楼离职官员。这是一个怀揣爱国热情但亦不乏利己主义的群体，他们竞相投身颠覆此前坚不可摧的堡垒——美国国防预算——所潜藏的巨大红利。正如某位教授所言："他们已站在发车线上，引擎轰鸣，但终点到底在哪里？"

分析："新型顶级承包商"及其挑战

若伊拉克与阿富汗战争催生了Palantir的崛起，那么与大国迫近的对抗正成为新一代防务科技公司的发展由头。涌入防务领域的风险资本（VC）洞察到私营科技创新与国家战略需求的交汇契机。硅谷的逻辑含利己成分：若美国政府无法在投入上超越其他国家，就必须以创新制胜。胡佛研究所学者、斯坦福国际安全与合作中心高级研究员赫伯特·林（Herbert Lin）指出：硅谷可能正竞相研发美国政府尚未提需求的武器。尽管热情高涨，2030年战争形态仍无定论。美国缺乏统一的防务技术路线图，而对手同样在加速创新。"这些新防务技术的优势评估中，多数场景让今日之敌对抗明日美军"，林警示道，"此类预设需持审慎态度"。

美国对外技术管制或可阻止尖端技术外流，但胡佛研究所杰出研究员格伦·蒂弗特（Glenn Tiffert）认为：即便未掌握最前沿技术，大国仍可通过国家驱动的产业政策构建庞大供应链，以规模优势取得成功。"美国话语中充斥例外主义思维，这是未经检验的假设"，蒂弗特强调，"历史虽曾如此，但非法则。大国正带来全新挑战"。

风险资本逻辑 vs 五角大楼逻辑
风险资本依赖分散投资模式——容许多数失败，押注少数高回报。五角大楼则奉行单一能力选择→严格测试→缓慢扩产的逆向逻辑，由此引发理念冲突。过去三届政府设立国防创新单元（DIU）等机构试图弥合分歧，现任主管道格·贝克（Doug Beck）系上届政府留任官员。在斯坦福"戈迪安结"中心的"防务攻坚"（H4D）项目中，十余个学生初创团队展示成果，部分已与DIU展开合作。美政府仍信任该机构，但五角大楼内部质疑DIU脱离作战需求，过度追逐硅谷空想项目。斯坦福教授史蒂夫·布兰克（Steve Blank）指出：DIU虽好，但不足以扭转美国防部陈旧采购体系面向未来的需求。"政府授权采购部门支持创新，却未提供实操培训"，他表示，"需重塑整个采购专业队伍——这些人本质是执行者而非创新者。我们需重写规则手册，建立并行快速通道"。

美政府核心科技官员阵容
美政府组建了深谙科技的官员团队，硅谷期待他们将氛围转向范式革命。美国防部常务副部长史蒂文·范伯格（Steven Feinberg）位居名单首位——其作为赛伯乐资本联合创始人兼前CEO，是该领域主要投资人。范伯格据传正督导国防部创新改革，并将主导五角大楼战略资本办公室继任人选遴选（创始主任杰森·拉斯杰本月宣布离任）。新任国防部研究与工程副部长埃米尔·迈克尔（Emil Michael）为抗拒变革的官僚体系注入硅谷力量与私营速度。这位与前优步高管与风投界关系深厚的任命，反映美总统向防务体系植入金融家与创始人的意图——他们比传统军官更懂规模、资本与颠覆。但批评者警告：迈克尔的消费科技背景与激进增长策略未必适应防务生态。

6月5日宣誓就职的国防部采购与保障副部长迈克尔·达菲（Michael Duffey），罕见兼具五角大楼、白宫及预算管理局履历。其优先事项包括重组需求-预算-采购流程，实现更智能的大规模能力交付（参院听证会重点强调）。达菲需平衡作战部队的速度需求与国会的监督压力，但其"供应链回流+快速列装"的公开承诺，使其站在商业科技雄心与工业基础需求的交汇点。12月获提名的国务院经济增长、能源与环境副部长雅各布·赫尔伯格（Jacob Helberg），将硅谷-治国复合背景带入经济外交前线。这位Palantir CEO前高级顾问、"山丘与山谷论坛"（硅谷-华府精英网络）联合创始人，即将执掌科技-贸易-国家安全交织的全球经济政策。预计赫尔伯格将凭借风投组合及对华强硬立场推进"美国优先"议程，但私人资本介入外交政策仍将引发利益冲突质疑。

新防务科技泡沫？
尽管风投法则容忍多数失败，早期成功却建立在斯坦福教授杰夫·德克尔（Jeff Decker）所称的"钢铁侠模式"上——Palantir、SpaceX与Anduril均由亿万富翁创始人突破常规企业难以逾越的壁垒。该模式难以复制，后来者需新法则。Saronic（自主海工无人机）、Epirus（电磁脉冲反无人机）、HavocAI（无人水面艇）及Chaos（雷达技术）等初创企业正竞逐下一只独角兽，但多数缺乏采购记录或清晰路径，投资者退出机制仍不明朗。"消费市场光环褪去，政府成新创新故事"，某投资人坦言，"但这需国会拨款支持。整个生态正押注浪潮...但后端业务尚未兑现"。

传统巨头洛克希德、波音与雷神正苦于创新迟滞。它们或收购初创企业，却受困于自身陈腐文化与官僚体系。"新型顶级承包商"未大规模并购小企业，常迫使后者售予传统防务商而非政府。费尔特指出：防务初创既需政府认证，也需盈利商业路径。"理想状态是企业获政府资助研发原型，在无需向风投彻底让渡权益下实现商业扩张"。

建议篇：走向现实

立足战场需求，而非纸上谈兵
防务创新唯有解决实战痛点方能发挥最大效能。然而众多新兴防务科技企业仍在攻克理论问题。顶尖技术往往源临时战场需求——从皮卡空投无人机到士兵临时拼装软件。正如专家所言："一切始于简陋方案。若初见成效（哪怕微乎其微），便可迭代升级。"缺乏与技术终端用户（作战人员）的紧密联系，科技初创企业构建的可能是永不降临的未来。
破解官僚体系密码
企业需甄别资源投放信号，避免扎堆追逐依附于个人影响力的背书项目（如"金穹计划"（Golden Dome）等）。破解官僚体系与攻克技术难题同等重要。多数投资者与创始人仍未参透防务采购运行机制。建议密切关注国防创新单元（DIU）、战略资本办公室、太空发展局等先行机构的政策信号。
构筑两用思维模式
商业与军用兼备的两用技术才是最佳赛道——无需等待国会拨款即可实现规模扩张。Saildrone与Shield AI即为典范：硬件企业正日益聚焦数据与软件领域。记住：三至五年盈利周期是关键（尤其对无亿万富翁背书的初创而言）。
软件吞噬五角大楼
即便专注硬件的防务科技初创也正向软件中心模式转型。军用平台复杂度与多样性的激增，亟需新型软件整合武器系统并注入人工智能。此外因软件业务更具盈利性与扩展性，投资者将持续助推此趋势。
理性谋划退出路径
每个风投支持的防务初创都需直面核心问题：退出机制何在？公开上市？大额合同？企业并购？缺乏明晰路径将难维系估值泡沫。Anduril即现成风向标：其300亿美元估值能否支撑至IPO？若否，备选方案何在？勿寄望于被顶级承包商收购，更勿企图取而代之。胜出者将通过垂直整合组建非正式"联盟"竞标合同——认清自身定位，协同弥补短板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