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穆加贝和宋徽宗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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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穆加贝和宋徽宗相遇

2017 年 12 月 9 日 秦朔朋友圈 顾继东

作者：顾继东／微信公众号：qspyq2015
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1690篇原创首发文章

当津巴布韦的穆加贝和中国宋朝的徽宗相遇，他们交集的话题除了美女格雷斯、李师师，也必有恶性通货膨胀下的敛财、奢华及至最后的民心离散、丧国的屈辱。

1980年津巴布韦独立的时候，1津元可以兑换1.47美元，津元比美元值钱。2001年，100津元可以兑换1美元。2009年，10的31次方的新津元才能兑换到1美元。

津巴布韦的恶性通货膨胀可从货币面值一窥。2009年1月，津央行发行100万亿面值的新津元。

靠发钞来维持财政、敛财的不止21世纪的穆加贝，约一千年前的宋徽宗也运用相同的货币政策。铸钱铜料不足，便大规模地铸行虚值大钱当五、当十大钱，大造夹锡钱等劣币，并滥发纸币，在恶性通胀中制造虚假繁荣、“丰亨豫大”。

以滥发纸币为例。宋仁宗时期，我国发行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官交子”。首届交子发行1256340贯，备本钱360000贯（以四川的铁钱为钞本），准备金相当于发行量的28%。而在宋徽宗时期，宋朝政府改“交子”为“钱引”，改“交子务”为“钱引务”。 “钱引”以“缗”为单位，纸张、印刷、图画和印鉴都很精良。但“钱引”不置钞本，不许兑换，随意增发，因此纸券价值大跌，到南宋嘉定时期，每缗只值现钱一百文。

穆加贝和宋徽宗治下民众遭遇的，当然是物价暴涨。在津巴布韦，一度1000亿只能买到一个面包，人们怀抱着大捆现金出门，在街上买到只是几个橘子，更多的人却只能吃甲虫蟋蟀充饥。而在宋徽宗时代呢？以粮价为例。宋神宗熙宁年间米价平均每斗七八十钱，元丰时期降至三四十文。宋徽宗政和二年，沧州无棣县白米每斗“市价为百二十”；宣和四年，“米价石两千五百至三千”。宣和六年，东京斗米千钱。钦宗靖康二年( 1127)，京城“斗米二千，斗麦二千四百”。自靖康元年以后六七年间，“山东、京西、淮南等路榛莽千里，米斗至数十千且不可得”。又以银价为例。从神宗到徽宗前期，银价基本上是每两值钱1 贯。徽宗政和中，银价倍贵。宣和六年，潭州湘潭县等地“银价涌贵，每两至三贯文”。钦宗时银价猛涨。靖康元年十二月，“银一两准二贯二百文”。

然而，统治者的奢华也是惊人相似。

2009年2月穆加贝生日的奢华菜单也曾被媒体曝光。据报道，当年执政党准备了穆加贝的“生日愿望清单”，让嘉宾付钱为穆加贝购买礼物，包括二千瓶香槟、八千只龙虾、一百公斤虾、四千克鱼子酱、八千盒金莎朱古力、三千只鸭等。当然，嘉宾们也可选择将45000美元至55000美元的礼金，存入一个美元银行账户。

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在徽宗寿辰之际，除了倡优歌舞杂耍表演之外，还举行蹴鞠赛事。徽宗还以祝寿为名，营造宫苑“艮岳”。当时这个宫苑是为了皇帝寿辰而建，仿照的是其他地域的山水，同时也有表示皇帝万寿无疆，寿比五岳的意思，因此用了“岳”字。为采办花石纲，“一石之费，民间至用三十万缗” 、“一花费数千缗”。皇上有祝寿的排场，臣子也有祝寿的风光。《水浒传》中智取生辰纲的情节我们都知道，当时梁中书为了给老丈人蔡京祝寿，给蔡京送的礼金就有十万贯之多。

终于，在恶性通胀之下，贫富悬殊，社会分裂，人心离散。在今天，穆加贝黯然下台，而1000年前的宋徽宗则沦为金人的阶下之囚。面对通胀，史家评论，“北宋到了这个时候，就是没有金人侵略，经济基础也发生动摇了。”

在今天，打着“救市”、“刺激经济”为名，以美联储为首的世界各国央行都在不断增发货币。在宋徽宗时代，发行铜钱，至少还要受到铜料等金属材料的限制。蔡京的儿子蔡絛于《国史补》中追记当十钱的起始说：“盖昔者鼓冶，凡物料火工之费，铸一钱独十得息者壹二，而赡官吏、运铜钱悉在外也。苟销加工，则费一钱之用始能成一钱。而当十钱者，其重三钱，加以铸三钱之费，则制作极精妙，乃得大钱一，是十得息四矣。”他讲铸钱亏本，政府收不到铸币税，因此希望通过当十钱的铸造来解决“钱贱于铜”的难题。津巴布韦的央行发行纸币，在极端的通胀情况下，当纸张、墨水和开动机器的成本大于纸币本身的面值，也会出现越印钱越亏钱。而以美联储为代表的世界各国央行增发货币，依托金融市场、银行和电子账户系统，已经几乎没有了金属、纸张等物质材料的约束。而“货币中性理论”更是掩盖了货币发行传导中的分配非中立性。

张五常在分析促成贫富分化的原因，特别提到了通货膨胀。“虽然通胀不会对富人有着数，但他们持着的资产多，通胀会使这些资产在币值上升值，保护着他们的资产实值。不富的人持有的资产少，通胀切进他们的工资的实质收入，调校提升一般要比资产的币值提升缓慢的。这会增加贫富分化的机会。通缩呢？富人受到的损害会比不富的为大。然而，回顾历史，二战之后有通胀的日子远比有通缩的为多。”

坚持倡导金本位的美国共和党众议员罗恩•保罗评论，“随着政府和央行继续玩弄支出和通胀的伎俩，货币购买力的萎缩过程从来未曾停止。普通人辛勤工作、省吃俭用，为的就是这样的货币。通胀吞噬了人们的储蓄和收入，而在通胀猛兽的血盆大口面前，人们得以自保的手段少之又少。”

“新增的货币量起初并不是到了所有人的腰包里；首先受益的人所得的数额并不完全相等，也并非所有人在得到同样数目的新增货币后会有同样的反应（米尔斯）。”笔者也以为，在传统的“央行 — 金融系统”的货币发行传导机制中，直升飞机撒钱不是随机的，处在信用阶梯、知识阶梯不同的位置上，大多数人是捡不到钱的。

长期的、传统的“央行——金融系统”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下“直升飞机撒钱”，对于财富分配是非中立的，“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是导致目前世界政治生态中民粹主义流行的重要因素。穆加贝和宋徽宗的结局，应当引起我们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