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研院说 | 李广乾：工业互联网平台将成大企业竞争最高形式（完整版）
近日，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走向智能研究院特约研究员李广乾博士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访谈时，就我国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建设面临的诸多技术、产业与发展模式的挑战，以及相关工业互联网平台文件的政策实施及其相关问题谈了自己的感想和认识。本文综合来自：中国经济时报，记者吕红星，原文标题“走有中国特色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道路”，来源：《中国经济时报》2018年07月10日期A06版、07月11日期A06版，经李广乾研究员授权提供完整访谈内容，由《走向智能论坛》微信公号推荐阅读。
走有中国特色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道路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李广乾博士（资料图片）
为贯彻落实2017年11月发布的《国务院关于深化“互联网+先进制造业”发展工业互联网的指导意见》，工信部和工业互联网专项工作组近期分别发布了《工业互联网APP培育工程实施方案（2018-2020年）》《工业互联网发展行动计划（2018-2020年）》和《工业互联网专项工作组2018年工作计划》等文件，对我国工业互联网平台建设进行了全面系统的部署，国内工业互联网平台的竞争也由此正式展开。
作为一种全新的工业制造业信息化发展模式，我国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建设毫无疑问将面临诸多技术、产业与发展模式的挑战。为此，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了国内工业互联网平台问题研究第一人、最先呼吁尽早启动国家工业互联网平台项目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李广乾博士，请他就上述文件的政策实施及其相关问题谈谈感想和认识。
工业互联网平台是制造业大国转型的标配
中国经济时报：从2017年年初以来，国内一些大型工业制造业企业，如三一重工、海尔、航天科工等，都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信息化业务系统与工业互联网平台挂钩。一年左右的时间，我国就突然冒出来众多工业互联网平台，我国工业信息化呈现一种难得的发展热潮。请你为我们解释一下这种热潮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李广乾：当前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热潮，让我国工业制造业回到产业发展的核心，对于加快我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实现高质量发展、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都具有重要意义。出现这种热潮，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从技术进步来看，以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和移动宽带技术等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发展，有效地克服了工业制造业信息化发展的障碍，工业制造业的全过程得以纳入统一的信息化管理系统，平台化也就水到渠成。
从发展趋势来看，从2015年开始，美国通用电气（GE）和德国西门子公司几乎同时开放建设各自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全球工业制造业由此引来平台竞争时代。因此，对于制造业大国来说，发展我国自主可控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就显得尤其紧迫。
从国内经济发展形势来看，经过四十年的改革开放，我国业已成为世界第一制造大国，但“大而不强”，亟待应用信息化促进我国制造业“做大做强”。实施多年的“两化融合”政策，急需找到新的发展路径，实现业务转型。
新形势下应运而生
中国经济时报：根据你的上述介绍，我国从去年11月份就开始从国家层面启动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战略，与美国、德国主要在企业层面启动工业互联网平台相比并不落后。你是最早开展工业互联网平台问题的研究，请你谈谈我国启动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的来龙去脉。
李广乾：充分应用IT和信息化加快制造业发展，一直是我国“两化深度融合”政策着力探索的重要内容。近年来进一步加快了这种探索的进程，2015年出台了《国务院关于积极推进“互联网+”行动的指导意见》，2016年出台了《国务院关于深化制造业与互联网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然而由于缺乏有力的抓手和有效的模式，资本市场对于“两化深度融合”一直没有燃起类似于消费互联网的热情。
因此，探索新形势下“两化融合”发展模式，具有特别的现实意义。为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在2015-2016年开展了“新形势下我国工业信息化发展战略”的课题研究。我在该课题研究中，密切跟踪并高度评价国外工业互联网平台的最新发展趋势，并以专门章节分析研究我国发展工业互联网平台的相关战略问题。考虑到当时国内尚无人研究过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问题，因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有关领导对此高度重视，并指示我专门就工业互联网平台问题展开深入研究，我为此撰写并刊发了“尽早启动工业互联网平台，抢占国际有利地位”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调查研究报告。之后，该报告先后在2016年11月份的贵报、《人民邮电报》公开发表。由于视角独特、观点新颖，本报告不仅受到有关领导和政府部门的高度重视，也引起社会各界特别是工业界的积极响应，从而直接地推动了我国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发展。
工业互联网平台将成为未来大企业竞争的最高形式
中国经济时报：对我国来说，工业互联网平台具有哪些独特之处呢？
李广乾：我将工业互联网平台的这些独特之处概括为这样几点：工业互联网平台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核心；工业互联网平台是一种新型制造业生态系统；工业互联网平台是我国“两化融合”政策转型的方向；应该构建国家、行业、龙头企业等多层次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体系。目前，工业互联网平台的这些特征受到人们的广泛认同，成为当前推动工业互联网平台的社会共识。
长期以来，人们对于企业发展价值理念形成了一个共识：一流的企业定标准，二流企业做品牌，三流企业做服务，四流企业做代工。但是，工业互联网平台超越了标准和品牌，成为一种巨无霸型的产业发展综合体，因此工业互联网平台让这个传统的价值理念变得过时了：超一流的企业建平台，一流的企业定标准，二流企业做品牌，三流企业做服务，四流企业做代工。
因此，工业互联网平台将成为未来大企业竞争的最高形式。
应多角度看待产业布局和政策措施动态调整
中国经济时报：工业互联网平台的这种超高价值诱使众多企业蜂拥而至，加入到对工业互联网平台的争夺中来。一年多来，我国工业互联网平台从无到有，据说现在已经有75家工业互联网平台了。因此，有人认为，当前我国工业互联网平台出现了泡沫。你怎么看待这种局面？
李广乾：对这种局面，我们应该客观、正面去看待。工业制造业一直不受互联网行业待见。长期以来，我国互联网经济存在着一种奇怪局面：一方面，大量资本砸向缺乏科技含量的服务业，泛娱乐化盛行，消费互联网虚火旺盛；另一方面，尽管“两化融合”喊了多年，工业信息化却仍然少人问津。如今，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出现扭转了这种不利局面，激发了社会各界加大工业制造业投入的热情。至少从目前来看，工业互联网平台带来了更多动力，赋予我国制造业更大动能，毫无疑问这为我国工业制造业实现高质量发展带来了难得的历史性机遇。
平台经济的发展都会经历一个曲折的过程。从我国20年来的电子商务平台演进过程来看，初期的平台竞争往往混乱不堪，需要经过一个逐渐淘汰与不断规范的过程。工业互联网平台比电子商务平台更加复杂，初期的竞争也将更加激烈。因此，不应将初期的复杂局面简单地看作是一种泡沫，而应该对其保持一种宽容的态度。
中国经济时报：就在工业互联网平台呈现爆发式增长之际，近来工信部和工业互联网专项工作组出台了一系列促进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的产业政策。您认为，这些政策将如何影响我国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发展？
李广乾：2017年11月发布的《国务院关于深化“互联网+先进制造业”发展工业互联网的指导意见》可以被看作是我国工业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文件，其核心内容就是实现了长期以来“两化融合”战略的政策转型，围绕工业互联网平台重组“两化融合”的政策工具、配置各方面资源。该文件及其后续配套政策思路明确、体系完整、重点突出，将极大地加快我国工业制造业的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
未来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发展将经历较长时间、而且将面临诸多不确定性，我们无法现在就预知其发展业态和竞争结果。相关的产业布局和政策措施在实施过程中，也有必要随着市场的发展和竞争格局的演变，进行适时的调整。
四个原则要把握
中国经济时报：你长期从事我国IT产业和信息化发展战略的研究，从你的研究来看，下一步我国发展工业互联网平台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李广乾：前面谈到，我们无法预知工业互联网平台建设的具体细节，但是我们可以为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发展明确一些基本原则，为促进工业互联网平台的顺利发展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这些原则主要包括：
第一，正确认识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属性和功能定位。工业互联网平台是一项包罗万象的技术创新的集成系统，因此这不是一个没有技术积累、没有雄厚经济实力的企业或机构可以做得到的。这带来两方面的问题：一方面，工业互联网平台的这种复杂的技术经济系统也使得其具备某种公共角色，肩负着实现经济社会发展的特殊使命；另一方面，考虑到这种复杂性，工业互联网平台建设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BAT类电子商务平台从发展到成熟，大概用了12-15年的时间，工业互联网平台要比这些平台复杂得多，所花费的时间毫无疑问将更长。这些都是我们进行工业互联网平台布局时，必须充分考虑的前提。
第二，走中国特色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道路。与其他国家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相比，“中国特色”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不同上：一是顶层设计不同。我国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建设，既不同于美国，也不同于德国：美国在工业化、信息化方面都居于领先地位；德国在工业化方面居于领先地位，但在信息化方面有所欠缺。而我国则在两方面都有一些基础但都没有优势。因此，在平台架构设计和路径选择上必须具有我们自己的特点，特别是要将我国在电子商务领域（智慧供应链）领域的优势融入其中。从这个意义上讲，发展工业互联网平台对我国而言，既是一种目标，也是一种手段。二是依托主体不同。政策的核心是培育平台核心竞争力。未来，政策既要从传统制造业内部发展工业互联网平台，也要从外部发展新型工业互联网平台。从BAT和消费互联网发展实践来看，后者更加具有竞争力，更加符合我国工业化发展实际情况。由于无论是互联网企业还是传统制造业企业，都无法单独承担建设工业互联网平台的重任，因此，最可行的方式是实行强强联合，由具备较强实力的制造业和较强实力的互联网企业协同打造工业互联网平台。为此，需要加强政策引导，并在企业治理结构方面进行创新。三是政府角色不同。与美国、德国不同，由于我国企业实力不足，政府在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建设方面必须发挥更大的作用。在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初期，政府的推动作用更加重要。
第三，坚持政府与市场两条腿走路。加强政府作用与坚持市场化原则，并行不悖；发展我国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必须坚持政府与市场两条腿走路，协同推进。为此，正确处理政府在工业互联网平台发展中的角色和定位，通过构建合理的平台治理体系促进我国工业互联网平台快速发展。
第四，加强政策协调。首先，加强工业互联网平台建设与“互联网+”、软件与集成电路发展基金、互联网发展基金、供应链创新与应用、电子商务等政策的协调。其次，统筹工业互联网平台建设与国家关于云计算中心的布局与规划建设。工业互联网平台与云数据中心建设往往不一致，需要加强总体规划，统筹各方面关系，如果处理不好这两者关系，将影响到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发展。再次，加强工业互联网平台与关键信息基础设施、工业大数据跨境移动等问题的研究。
作者简介：
李广乾——博士，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走向智能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声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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