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版《决战城市：城市战争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美国陆军

图：2022 年 10 月，俄罗斯对乌克兰各地城市发动了一连串致命的导弹袭击，这是针对基础设施袭击浪潮的一部分，之后乌克兰首都基辅上空浓烟滚滚。这张照片揭示了人口与工业、制造业、道路网络、桥梁和发电设施的大规模集中，使城市中心成为冲突期间对手试图实施地理、政治和经济控制的重要场所。(图片来源：Ukrinform，Alamy Live News）

城市不仅对作战人员具有文化和心理价值，而且在社会和地理上也与军事要地的多个方面紧密相连。城市位于主要陆路通道（公路和铁路）、大型桥梁等主要水路交叉口以及海空后勤和力量投送枢纽的上方、附近或周边。乌克兰正在发生的冲突提供了一个直接的例子，说明了城市本身以及城市所包含内容的重要性。此外，通过对历史的研究，城市的重要性显而易见。然而，即使研究了历史和时事，军事条令中对城市作战重要性的认识也很模糊，美军条令中对城市作战的论述也很有限。即使承认城市作战的重要性，也大多是在评论中讨论其固有的困难、城市作战特有的对代价高昂的战斗的天然厌恶，以及绕过或完全避免城市战斗的建议。然而，正如乌克兰的历史和最近的例子所表明的，冲突往往是在城市中决定的。城市在自然和地理上的物理和基础设施特点使控制城市成为军事行动取得胜利的关键。谁能夺取并守住城市，谁就能控制或剥夺军事行动的关键能力。

早期观察显示，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悬而未决，似乎胜负将在城市中决定。乌克兰在东北部顽强抵抗，守住了基辅，并阻止了俄罗斯在切尔尼戈夫和哈尔科夫的推进，这改变了俄罗斯的作战计划。马里乌波尔旷日持久的抵抗消耗了俄罗斯多个战术战斗群的兵力，而这些兵力本可以更好地用于支援其他攻势；数周以来，最顽强的抵抗发生在四平方英里的阿兹沃斯托尔钢铁厂，那里有复杂密集的建筑群和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即使是看似能接受伤亡的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也取消了对工厂的进一步进攻，以保护俄罗斯人的生命安全。虽然俄罗斯军队的整体表现令许多人感到惊讶，但其在城市战斗中的糟糕表现却并不令人惊讶。俄军在这场战争中的许多方面都没有做好准备，但最明显的是在城市作战方面。虽然俄军曾试图在平台和武器系统方面实现现代化，但从短期征兵制度到缺乏明确的军士队伍，俄军的军事训练和组织注定了他们在联合作战之外的失败，包括在城市地形中的失败。

具有象征意义的城市争夺战

基辅之战的重要性在于，俄罗斯企图使乌克兰主权失去合法性并迅速实现政权更迭，而基辅之战则具有象征意义。从迦太基战争中的迦太基和罗马，到美国内战中的里士满，再到更现代的伊拉克自由行动中的巴格达，历史上关于城市重要性的成功或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城市作为战时衡量心理重要性及其对士气影响的象征意义甚至超出了简单的首都社会政治重心概念。其他城市的决定性战役也超出了首都的范围。对于乌克兰和俄罗斯来说，马里乌波尔成为了一个具有独特过去的抵抗象征，因为它曾是一个在 2014 年易手的城市。在当前的战争中，这些所谓的 "英雄城市 "已经超越了其物理地形的重要性，发展成为具有心理和士气重要性的城市。这种地位进一步吸引部队参与城市战斗，不仅是为了确保在作战或战略上可能重要也可能不重要的实际地形，还因为仅仅是抵抗夺取城市就已被视为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在历史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也有一座具有类似心理重要性的城市：斯大林格勒。而在亚太地区，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在解放菲律宾的战役中，在马尼拉展开的激烈的城市争夺战也显示了一座城市在将军队卷入一场不必要的城市争夺战中的重要性。

军队在战术上无法成功发动城市战，无论其是否愿意，都会对冲突中更大的作战和战略，甚至政治方面产生决定性的心理和士气影响。但是，城市对战时成功的影响不可避免地超出了象征性或政治性的范畴。象征性的影响可以通过巧妙熟练的信息行动加以控制，而具有政治影响力的目标总是可以被转移的。过去曾有过首都沦陷的情况，但作战人员顽强地坚持战斗，例如 1812 年和 1941 年莫斯科的撤退，以及 1812 年战争中华盛顿特区的焚毁。然而，这些首都的沦陷并没有结束各自的战争。

后勤驱动的城市争夺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市会自然而然地围绕着主要的地面交通线发展起来。交通线可能是军事上的关键地形，拥有交通线就能决定作战成败。俄罗斯的物流由铁路驱动。乌克兰东北部和东部的苏梅、切尔尼戈夫、哈尔科夫和伊久姆等城市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们拥有或靠近铁路枢纽。俄罗斯必须夺取这些铁路枢纽，而这些铁路枢纽自然存在于城市环境中。俄罗斯在夺取基辅的东北开局行动中，必须夺取与苏梅、切尔尼戈夫和哈尔科夫相关的重要铁路地区。俄罗斯未能或迟迟未能确保这些城市及其周边基础设施的安全，这中断并加剧了其后勤工作的失败，导致其无法推进并成功包围基辅。俄罗斯战术上的失败导致基辅东北部行动流产，并因无法攻占某些城市而转移了战略重点。

城市自然形成于铁路枢纽周围。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在当时的尤利西斯-格兰特少将的维克斯堡战役中，夺取铁路枢纽城市科林斯至关重要，它切断了叛军从维克斯堡的补给和增援，并为美军继续包围这座河流堡垒城市打开了同样的通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盟军的战略轰炸行动部分是根据朱利奥-杜赫特（Giulio Douhet）和比利-米切尔（Billy Mitchell）等空中力量理论家的观点，以大城市的后勤枢纽为目标。诚然，轰炸这些铁路并不能完全从空中赢得战争，但它扰乱了轴心国的努力，并支持盟军地面部队夺取这些城市。

公路网枢纽与铁路枢纽一样，其周边通常也有城市发展，这是自然的社会和经济条件。随着俄罗斯从最初的基辅通道撤出，重新将重点放在顿巴斯东部地区，像伊久姆小城周围这样的广泛公路网交叉点变得非常重要，从而引发了争夺这些公路交叉点城市的多次行动和反击。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巴斯通的重要性一样，对伊久姆的抵抗和争夺也助长了俄罗斯的包围企图。当代的摩托化和装甲部队需要坚硬的地面道路，以满足大规模作战的高需求和作战机动的灵活性。如果不能确保多个公路网络和枢纽的安全，部队就会更加依赖铁路、机场和港口。

此外，在发达城市或其附近，通常会有大型内河航道，这些航道由大量加固的重吨位桥梁跨越。二战 "市场花园行动 "在阿纳姆的失败，以及在雷马根成功夺取莱茵河上的桥梁，都是横跨大型水体的主要桥梁重要性的历史例证。在 "伊拉克自由行动 "的开局推进中，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的计划围绕着夺取纳西里耶（An Nasiriyah）和守住幼发拉底河上的大型桥梁展开。在乌克兰冲突的顿巴斯战区，桥梁及其周边的城市发展已成为围绕饱受摧残的城市锡耶耶罗多涅茨克（Sievierodonetsk）展开的主要战斗的常见场景。城市争夺战不仅涉及铁路枢纽、公路网络、海港和机场，还包括城市作为力量投射地的更广泛、更关键的作用，其重要性与日俱增。此外，通过直接行动或包围努力夺取城市并确保其安全，可以减少抵抗。

图：1945 年 1 月 15 日，比利时蓬莱班，第 3 装甲师步兵在炮火掩护下前进。(照片由国家档案馆提供）

争夺城市的力量投射和抵抗斗争

俄罗斯在乌克兰南部沿海的马里乌波尔和敖德萨所做的努力主要集中在这两个城市作为亚速海和黑海港口城市的重要性上。这些港口及其衍生的城市环境影响着以克里米亚为基地的俄罗斯黑海舰队的安全，控制着船运进出口贸易，并与水上后勤和兵力投送的军事行动直接相关。俄罗斯为夺取马里乌波尔付出了巨大努力，架起了克里米亚通往俄罗斯的陆地桥梁，并封锁了亚速海。这也是对乌克兰抵抗的一次象征性胜利，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即使俄罗斯在行动范围上受到限制，但它仍然威胁着敖德萨，因为它希望将其作为另一个主要的黑海港口，以进一步切断乌克兰与海洋的领土联系。

控制了这些港口，俄罗斯就能从黑海舰队投射力量，从仍有争议的关键地形调动部队和后勤物资。美国内战的沿海行动表明，确保对手的海岸线安全并切断其联系非常重要，这涉及到对城市的打击。在这些情况下，这并不具体涉及查尔斯顿、威尔明顿或新奥尔良，尽管每座城市的陷落都会带来港口通道以外的重大额外好处。

而是为了切断南部叛乱各州的贸易和运输。同样，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盟军围攻布雷斯特的行动也体现了夺取重要大型港口所涉及的城市行动。这与其说是为了控制布列斯特、勒阿弗尔、安特卫普或瑟堡等城市，不如说是为了获得港口通道，为西欧地面部队提供补给。港口主导着战略推进的后勤计算，并推动着作战计划的制定。

对布列斯特的围困以及诺曼底登陆成功后为夺取瑟堡所做的努力制约着整个西欧的推进。即使是阿道夫-希特勒横跨阿登山脉的最后一次大举进攻，无论多么不可能，他也优先将大城市安特卫普港作为重点目标，以削弱盟军的推进。

马尼拉是另一个例子。乔治-杜威（George Dewey）准将在美西战争开始时夺取了该港口，但不得不等待地面部队的到来，然后从陆路包围并夺取该港口。以马尼拉为例，亚太地区的任何力量投送行动都必须围绕各群岛和沿岸地区的港口来设计，而这些地区本身就包含了为守住和运营海港所需的城市建成区。

图：2007 年 8 月 8 日，在 Alljah 行动期间，第 6 团战斗队的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在伊拉克费卢杰的街道上巡逻，而其他海军陆战队员、伊拉克士兵和伊拉克警察正在向人们分发食物。(照片由美国陆军 Samuel Corum 上士拍摄）

机场与海港属于同一类别，因为它们是快速包围和快速投射战斗力的手段，也是空中支援的前沿，还是后勤中心。大容量机场通常位于城市周围。战争初期，基辅外郊的霍斯托梅尔机场发生了激烈的反反复复的战斗，这就是此类机场至关重要的一个例子。这是战争初期一些最血腥战斗的现场，一些俄罗斯最精锐的部队在努力夺取机场的过程中牺牲，以便迅速调入更多部队，快速向基辅发起进攻。在 "正义事业行动 "中，迅速夺取巴拿马机场以调入更多美军对整个行动至关重要，并涉及对该市的入侵。在 "伊拉克自由行动 "中，在出乎意料地快速机械化进入巴格达夺取机场并开放给联军使用之前，就为夺取当时的萨达姆国际机场进行了空降和空中突击的早期规划工作。利用这些机场的行动涉及通过城市行动控制周边城市。城市越大，机场就越大，可容纳的平台和飞机数量也就越多。如果需要大型铺装机场，城市作战就会被纳入其控制范围。

最后，抵抗战士越来越城市化。有效的游击活动不再出现在森林中，而是出现在城市中。赫尔松只是当前乌克兰冲突中的一个例子，在那里，俄罗斯正在经历反对其强加的占领政府的重大抵抗活动。这主要是因为城市地形的性质对抵抗力量大有裨益：匿名、可接触媒体、平民拥堵，有利于利用占领者的过激反应、对占领者行动的虚假信息、甚至虚构的行动开展信息行动和传递信息。在开阔、不拥堵、不太密集的地形中，侦察和监视技术对反游击队定位、跟踪和瞄准抵抗力量大有裨益，而游击队隐藏在城市中的能力则使这些技术失去了作用。

警示性结论

尽管城市作战在历史上的战争中表现出了重要性，但美国军方在强调对城市战的理解以及如何有效实施城市战方面却来回摇摆。美国陆军前非对称作战小组（AWG）在知识上填补了美国陆军在密集城市地形与地下元素作战方面的学习和培训空白。AWG 原总部位于马里兰州米德堡，在弗吉尼亚州希尔堡（Fort A. P. Hill）设有训练场地，并有一支强大的机动训练队伍，可前往东道主部队，对多个旅级战斗队进行城市战训练。然而，AWG 和堪萨斯州莱文沃斯堡的陆军红队学院一起被关闭了。为了消除人们对该小组关闭的担忧，陆军发表了一份声明： "AWG的职能，包括解决当前和新出现的威胁，将过渡到其他陆军组织。此外，为确保该组织过去 14 年工作的效用不会丧失，所有经验教训将由美国陆军联合武器中心（CAC）通过陆军经验教训中心（CALL）、卓越中心（COEs）和其他 TRADOC 企业利益相关者进行维护。" 陆军还与现代战争研究所的 "城市战项目 "合作开展城市战研究，莱文沃思堡陆军大学出版社还出版了《城市作战入门》一书。

28 即使有了这些智力支持，陆军也已经从刻意的城市训练重点转移到了大规模常规联合作战上。这种转变只是在 2022 年 2 月俄罗斯全面入侵乌克兰的焦点事件中才得到热烈的强调和拥护，尽管现在出现了一些承认现实和 "重新学习 "城市作战的积极暗流。并非只有陆军在改变这种做法。美国海军陆战队在重新调整工作重点之前，已开始对城市作战进行深入研究和训练。2019 年，在位于弗吉尼亚州匡提科的创新型海军陆战队作战实验室中，海军陆战队有一个名为 "大都会项目 II "的计划项目，作为作战实验室自身城市重点的一部分，其生命周期为四年。然而，随着海军陆战队转向以濒海为重点，仅过了一年就取消了城市研究项目。第一个 "大都会项目 "是在 20 世纪 90 年代末，由当时的海军陆战队司令查尔斯-克鲁拉克（Charles Krulak）将军领导，在为期三年的生命周期内实施的，目的是支持城市作战。该项目带来了实验性装备，包括最初的无人机使用、机器人技术和通信，以及城市作战理论和战术的改变，以及枪法和持续性训练。许多人将 "大都会 I 号项目 "带来的这些好处归功于 "伊拉克自由行动 "期间海军陆战队在伊拉克拉马迪和费卢杰等地的城市行动取得的成功。

为了弥合从思想认识和理论到实践之间的差距，军事专业内外都有人呼吁更加明确地将城市作战放在首位。这些呼吁包括创建城市作战学校和专门的职业军事教育。此外，还有人呼吁建立以城市为重点的特种部队。甚至国会也参与其中，众议院指示国防部就打击伊拉克和叙利亚 "伊斯兰国 "的城市作战行动的经验教训进行研究并提交报告。此外，在同一份《2020 年国防授权法案》中，国会还提议建立一个专门的城市训练中心。在过去几年中，马克-米利（Mark A. Milley）将军先是担任陆军参谋长，最近又担任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他在乌克兰最新敌对行动爆发前后多次发表公开声明，讨论城市行动在当前和未来战争中的重要性。尽管已经取得了重要进展，包括开设陆军城市作战规划师课程，但进展有限。

尽管在通过对城市战的弹性智力研究来理解城市战的优先次序方面存在着取舍，但在实践中却存在着更大的差距。美国陆军现有的城市作战理论主要植根于战术战斗：战术、技术和程序；战斗演习；以及小分队技能。虽然城市战斗在执行上确实是一种分散的小规模战斗，但这些班级逐个街区的战斗并不是在真空中进行的，而是在越来越广阔的密集城市地形和快速的全球大规模城市化中进行的。陆军/海军陆战队联合手册《城市作战》提供了一个基础，但需要根据当前的现实情况进行扩展和持续更新。对现行理论的不断修订至关重要，而且必须在美军发现自己陷入不可避免地涉及密集城市地形的持续、高强度冲突之前，通过对过去的研究，利用当代观察，并与发展中的应用实践理论相结合。这就需要扩展大规模城市作战的作战理论。历史上，指挥官和政治家从未希望在城市中作战，即使现在也不是这样。必须从理论上接受在密集的城市环境中持续作战。需要制定、创建或更新现代理论，以应对类似围困的活动和跨越特大城市和无序扩张的城市化的大规模持续交战，并满足跨机构和合作伙伴的协调要求以及内乱的发生。陆军经验总结中心和现已关闭的非对称战争小组的研究报告和各种经验总结格式为这一发展提供了基础；然而，这些文件虽然提供了框架，却没有提供官方理论对部队和专业军事教育与培训所具有的权威性指导。

虽然战斗是在不同的地形上进行的，但本论点的重点是，城市中的战斗，无论是城市本身、城市所包含的内容，还是城市附近由其主导的内容，往往决定着军事行动的成败。在开阔的乡村平原或孤立的海岸线上，很难找到重要的港口、机场或铁路枢纽。这些重要的基础设施往往被自然地包围、拼凑在一起，其通道也被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可避免地催生出的城市环境所支配。未来的战争就像过去的战争一样，将在城市中获胜，这并不总是因为城市本身，而是因为城市所拥有的一切。因此，城市规划和作战的研究、重点、资源和培训必须以当代冲突和历史的经验教训为基础，优先进行，重点是发展军事理论和扩展现有理论，以应对城市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