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CF动态 | 科研评价：破“五唯”，立什么？

破除“五唯”，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标准进行人才和科研评价？甚至，是否存在科学合理、具有普遍适用性的科研评价客观标准？

近日，教育部办公厅根据《科技部、教育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关于开展清理“唯论文、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专项行动的通知》（国科发政〔2018〕210号）的要求，印发了《关于开展清理“唯论文、唯帽子、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专项行动的通知》，决定在各有关高校开展“五唯”清理。此次破“五唯”行动，引发人们高度关注。

“五唯”痼疾近年来屡屡牵动科教界，属社会敏感问题。“五唯”评价标准的特征是简单化、片面化、绝对化，助长了科教界的浮躁风气，给科研和教育带来了诸多负面影响。

然而，从我国科研评价体系发展的历史来看，我国科研评价体系是从“主观评价”逐渐过渡到“客观评价”的过程。论文、学历、帽子等客观评价标准，在打破人情关系、调动科研人员积极性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破除“五唯”，会不会再回到人情关系和学术权威主导的老路？破除“五唯”，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标准进行人才和科研评价？甚至，是否存在科学合理、具有普遍适用性的科研评价客观标准？

针对这些问题，中国计算机学会(CCF)联合中国科协第九届常委会人才与继续教育专门委员会，以及中国科协培训和人才服务中心，于2018年12月15日在北京主办了YOCSEF专题论坛——科研评价：破“五唯”，立什么？论坛邀请了全国人大常委、原中国科协副主席、北京理工大学教授冯长根，CCF海外杰出贡献奖获得者、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教授张晓东，做引导发言。同时邀请CCF秘书长杜子德、清华大学教授史元春、浙江大学教授卜佳俊、中科院计算所研究员韩银和作为论坛嘉宾，一起参与讨论互动。CCF副秘书长、YOCSEF秘书长唐卫清，YOCSEF主席、清华大学教授唐杰出席。

“五唯”的破与立

冯长根认为，论文引用量水分太多，有争议，而我们的学者们恰恰是被论文引用量绑架了，甚至可以追溯到各位学者的青年学生时期。现在的政策就是要把学者们解放出来。因此，需要新的学术论文评价方法和思路，那就是学术评论句，而学术传承也在其中。学术评论句应该有三个要素：作者姓名、年份、标志词，表明论文学术影响力。倡导学者们在做研究时，学术论文及其研究要有创新点；在撰写论文时，要写学术评论句，要先评大家，才能被大家所评价。所谓“五唯”，就是评优秀的办法，其出现有历史原因。没有“五唯”，青年学者们也很难脱颖而出，但同时像论文引用数影响到科研投入，和科研经费有关，这就是功利。所以要辩证地看问题，才能找到问题的真正根源，排掉根源。但我们要有思想准备，“五唯”可能会以别的形式出现。任何一个评价体系，或者是评价的标准，都有弊端。学术评论句也有弊端，即什么样的评价是合格的评价？是不是指长时间内的评价？对于新兴研究领域的短时间评价是否合适？

张晓东认为，计算机科学的发展要有里程碑的工作。“五唯”，是国家规定的，立也是国家立的，像“唯学历、唯帽子、唯奖项”是国家自上而下立的。国家定义的评价体系也是稳定的：学位需要论文；帽子需要学位、奖项、论文、职称；奖项要学位、帽子、职称等等。本质上说，只有发表论文是在体系评价之内。现在要破“五唯”，是针对评价体系，根子还是在论文，因为发表论文绝对不是目的。发表论文的影响才是学术的重要内容，这可从三个层面来看：第一层，作为相关工作被引用；第二层，是否有创新和颠覆，是否最后可以进入教科书；第三层，创新的技术是否直接影响国际界。可见，对论文的评价出现了问题，才导致对整个评价体系的质疑。对论文的分级，可以有如下的评判：A+论文，就是工作得到同行认可，或者是很快就可以推进，或者是修改已知的理论；B论文，同行认可，或者是顶级会议接受，但是没有意愿去推进。C论文，自己认同，但是别人没有兴趣，也不太听得懂。不及格论文，自己都半信半疑，别人也不太懂。国内和西方做研究不一样，国内强调手艺，西方强调学问、普适的工作，即所谓的科学精神。“五唯”在国内有深厚的历史、社会和文化的基础，像各种各样的帽子，其实就是一种社会身份，是国人所追求的。还有一个潜规则，要想当官一定要拿这些帽子。现存体制异常强大，非常一律化，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批判之思维，不能融入我们生活。如爱因斯坦所言：“扼杀个人独立性和多元化的社会，是毫无发展可能的。学校必须以培养能独立行为和思考的个人为目标，而这些个人又把为社会视为他们最高的生活目标。”俄亥俄州立大学评价学者是看成为世界级学者的潜力，这有三项指标：在领域内是否发表最高级别的论文；在业界中的杰出贡献；有量化指标。

史元春认为，论文作为评价指标是合理的，不同方向应该区别对待。唯计量论文的成绩，基本不分领域，这才是要去的东西，而不是去论文，一定要有学术自信。至于学历，以清华大学计算机系聘用一位只是中专毕业的老师做教授为例，一个学术单位要有自己的学术判断，这是要“立”的准则之一。

卜佳俊的观点是，如果我们没有比“五唯”更好的评价体系，不应该取缔“五唯”。实践证明，“五唯”本身比较公正、比较符合科学规律，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有些偏差。例如基础研究，论文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没有高水平的论文发表，很难说基础研究水平比别人高。大部分的基础研究，大部分的理论突破，还是在高质量的论文里面。学历和帽子也很重要，总体而言，学历高的人/有帽子的人比学历低的人/没有帽子的人对社会的贡献更大。在这样的一个体系里面，怎么样才是好的论文，怎么样才是好的科研成果，怎么样才是真正好的能够传承的成果，非常重要。

韩银和则认为，不破不立。破“五唯”，不是不看这五方面，而是“不唯”。我们反“五唯”，暗含着我们会反其他的东西，例如反海外背景、反唯课时论等。如果要“立”，首先要分类。不分类的评价是今天有“唯”的很重要的核心，应该避免行政评价、综合学科评价，可以采用大学科的评价方法，把同行评议做得更公平公正；其次要结合国际化，可以接受一部分的国际同行评论；第三，把一些评价的事情，比如奖励，交由一些更有公信力的组织来评，将行政和评价分开，这样也许会建立一套更合适的体系。

包云岗说，美国民间组织设立了很多奖项，整体得到了非常高的认可，甚至是不低于美国政府颁发的国家奖。张晓东认为，社会体制关系很大，很多社会体制是一个自下而上的，根基很深，例如美国国家科学院，是个私人企业，不是政府的，它是一个科学共同体，经常向政府进言帮助政府工作。

“五唯”对科研的发展造成了阻碍

大家在讨论中认为，(1) 各行各业统一标准，对科研工作者发展不利，典型例子是唯论文，对一线的医生们是不公平的；(2)人才引进时，唯论文，甚至唯论文列表，对科研工作者的评价不够公平；(3)没有“五唯”的驱动之前，科研方面我们国家有很多重大突破，有了“五唯”，反而没有了，说明“五唯”评价体系已经不适应于我国科技发展；(4)在“五唯”评价体系下，一度出现科学研究是致富路，教书育人则坐冷板凳；(5)不被“五唯”评价体系看好的科研成果，却成了企业竞相争抢的重要资源……

破“五唯”，破的是“唯”，而不是“五”；量化不一定就是“唯”，主观上如何看待量化指标，是值得探索的问题；“五唯”的正面和负面效应应该有数据支撑，才更有说服力；如爱因斯坦所说，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而做科学研究，那么科学是最伟大的，在一个非常纯洁的环境下追求科学，要有一种自由和独立的精神，这是对科学学者，特别是年轻学者最根本的要求，如果没有这种精神，追的这些东西变成非常的世俗，就不会有里程碑般的科研成果。

在实际操作中能否真正落地

(1)要敢于批评教育部的错误做法，形成共同的价值观和做法，中国的教育和科研是有希望的。(2)要对我国的行政系统充满信心，不要质疑和怀疑它的执行能力，相信在外界力量的推动下，是可以转变评价观念的。(3)很多时候，科研工作者不得不利用“五唯”去争取行政力量所分配的资源，但是现在资源主体多元化，得到企业的认可，也可以开展科研。 (4)破“五唯”，根本问题是评价机制可以改进。(5)形成“五唯”的原因是唯上，其本质是唯权和唯利，如果教育部把评估的权利仍然牢牢掌握在手中，破“五唯”政策就很难落到实处。(6)破“五唯”被国家提出后，教育部、科技部的学科评估和评奖等，并没有停，这会让科研部门还是按照原有方式进行发展。(7)人才帽子等带来的科研激励，或者经济收入，在实际上已形成了一种非良态的循环，很难破除。(8)当下还破不了“五唯”，还有太多问题亟待解决，例如，评价的机制怎么评出来的，去一些什么样的指标，除了帽子和论文之外，还有没有一些指标作为立的依据等。

破“五唯”，立什么？

采纳学术评论语是可行的，但是要有数据支撑，这需要进行试验性探索。深化同行评议的同时，还要严防人情问题，这会面临基础保障层面的一些挑战。建立独立培养体系，在当下稳定的培养体系下很难培养杰出的民族科学家，需要一套独立的体系，才有可能实现。分门别类地制定一些标准。

不能简单化和片面化。要注重资源分配原则的改变，建设客观评价指标的指挥棒。可选一些高校做迭代优化的试点。学术共同体要有担当，引导行之有效的评价体系。可建立三方面的评价体系：行政管理评价、第三方评价和受益者评价，等等。

无疑，破“五唯”有很强的迫切性。“五唯”一定要破，但在破“五唯”的过程中，又面临着非常多的挑战，现在是行政主导，利益格局已经形成，怎么突破当前的利益格局？我们国家并不是没有同行评议，正是因为我们把同行评议转化成了一个量化机制，才给了年轻人一些发展的机会，而“五唯”的出现，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怎样建立公平公正的评价体系，是一个很重要的值得考虑的问题。未来的评价要更加重视真才实学，重视真正高质量的贡献。在具体评价的过程中，要强化学术共同体在制定学术评价标准方面的主导作用。

作者：董笑菊、崔鹏、王栋、唐杰

中国计算机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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