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有一条路离开毛坦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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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546-毛坦厂
作者：陈坚
制图：孙绿 / 校稿：猫斯图 / 编辑：棉花
6月5日的毛坦厂镇，显得格外热闹，我们再一次看到了万名家长和镇上的居民们夹道相送的盛况。高考，对于学生、老师和家长来说，都是一场解脱。在经历完这次考试后，三方都可以把悬着的心放下来。
大巴车从毛坦厂北校园缓缓开出
毛坦厂是典型的高考小镇，没有哪个地方可以像毛坦厂一样，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为高考而生。而毛坦厂中学，则可以算是毛坦厂的聚宝盆了。这里的近2万名学生，都直接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在毛坦厂方圆一公里的地方，房租甚至比北京上海还贵。
超高房价的背后，是熙熙攘攘的复读生。2014年，毛坦厂中学有近7000名复读生。2017年，毛坦厂中学共有55个高三班级，67个复读班，一栋楼里补习的学生超过5000人。事实上，毛坦厂中学正是因为有着可以让复读学生鲤鱼跃龙门的能力，这才吸引到了这么多学生的到来，而在这些学生中，我们甚至能看到来自青海、北京的身影。
对于毛中学生来说，时间是最典型的的奢侈品，理想和现实的冲突几乎扭曲了他们的生物钟，每天只睡5个小时使他们的家常便饭，他们每周休息时间只有两个小时，甚至更少。怪不得每年都会有人指责毛中的反人类制度。但毛坦厂中学，它真的做错了吗？
毛坦厂中学，是日军于1939年入侵合肥时创办的一所接收逃离战乱的学生的临时学校。在新中国成立后，这里成为了一所永久性的学校。
但这里的发展，却受制于大别山山区，师资、生源等始终不好，甚至连邻近小城六安乃至县城都拼不过。尤其是在改革开放后，毛坦厂被人口迁移掏个底掉，毛坦厂中学也因此成为了一个债台高筑的空壳学校。
毛中的腾飞，经历了两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一是中国高等教育1999年的“大跃进”，在这一年，中国高校全面扩招，招生人数每年以30%、40%的速度猛增。1998到2004年，中国大专院校学生人数翻了两番，2010年这一数字达到了2800万，比不少中小型国家的人口都多了。这次扩招，让许多农村的家庭看到了光明，自此，毛中得到当地政府和家长的重视。
毛坦厂的高考成绩
二是得益于毛中人自身的拼搏和努力，1999年，毛中成为六安市首批市级"示范高中"之一。两年后，毛中争创省级"示范高中"成功。在一个山区的小城镇里，凭空而出一所“示范中学”，其影响力对当地的家长与学生不言而喻，也正是在此基础上，毛中逐步走入正轨。
高考为学生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他们不被农田和工厂生活所局限，只需靠努力就能改变家庭命运，每个人在考分面前一律平等，无论掌握了多少资源。所以我们不得不承认，毛中的高考，是学生们的背水一战，赢了，去上大学，输了，回去老老实实的耕地。
现实就是高考是改变阶级最直接的一种方法了
在关注学生的同时，我们还需要关注学生背后的人——老师和家长。
毫不夸张的说，在毛中工作的老师，生活比学生更辛苦、压力负担更重。毕竟进入毛中的学生，许多是在成绩上有问题，生活上不自律的学生。因此，班主任每年每天都需要17个小时监督100到170名学生学习和安全（没有双休日）。而老师之间竞争极为激烈，学生成绩垫底的老师可会被炒鱿鱼。此外，无论是外界的学者，还是里面的老师学生，均对这里的教学制度有一定抨击，一些退休的老教师也曾哀叹毛中的学生只会考试。但这没有办法。
这里的班主任全部是男性
同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竞争”，是毛中得以兴盛的秘诀，学生之间的竞争和老师之间的竞争就像一块夹心饼，牢牢夹住了孤立无助的家长。家长们为了看住孩子，要么辞去工作来伴读，要么找人来陪读。在这种情况下， 全托（陪读）成为了毛坦厂镇的“支柱型产业”之一。
每到饭点，学校门口就会聚集很多送饭家长
在机械式管理和严酷的监督之外，少不了的是学生与家长在走投无路之时的迷信。
旗袍，因为寓意着“旗开得胜”而被许多家长买来；黄色的东西，因为象征意义不好（黄了），可能就没有销路；连这里的算命大师都开设了算高考成绩的业务。
一名妇女在烟雾中轻轻晃动一袋鸡蛋
由于形状像脑袋，鸡蛋被当做智力的象征
在素质教育口号满天飞的时代里，所有人知道应试教育是错的，但所有人都还是不得不做。
“毛坦厂”们的背后，便是那些以超级中学为核心的利益群体，推动相对弱势的学子顺利通过高考的一场自救行动，本身并没有什么过错。
君不见，学生综合素质的背后是家庭的财力对比，毛坦厂中学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农村，与精英学校学生家庭的付出不在一个量级上。目前顶尖高校的贫困学生的比例越来越少，而且这种趋势还具有代际传递性，即所谓的“阶级固化”。如果我们这时候还把国内外的精英学校的教学模式带到毛坦厂这样的超级中学，那肯定是不适合的。
比素质教育更严重的
是阶级的固化
把西方的推荐制搬到中国，拉关系、走后门、批条子的现象肯定不可避免，事实上西方也大量出现了这种情况，并且往往是以现金的形式绕开了监管。这样，相对弱势的学生的发展空间必将被进一步压缩。某些大力抨击毛中教育，而鼓吹西方所谓的“快乐学习”的人，他们和“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本质是一样的。
此外，在超级中学还有一件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学校对待复读高分考生与复读低分考生态度的差距也同样引人注目，说是绝对平等的应试主义并不公允。
复读生尤其明白学习机会的来之不易，比起一般考生有更强的自律意识，因此学校在对待复读高分考生的管理方式上会有所放松，学校也会相对重视该类考生。例如毛坦厂的英雄——毛坦厂有史以来第一个考入清华大学的徐鹏，学校用30万奖金来激励。
毛坦厂中学第一个考上清华大学的毕业生
徐鹏认为毛坦厂中学是一个好学校
但相比而言，成绩不佳的复读考生则没有这么幸运了——学校把150个学生塞进一间小教室里，老师用严苛的语言来揭开学生的伤疤，刺激学生的进步。毛坦厂就像一座监狱，老师和狱卒唯一的区别就是：老师真心希望这些“犯人”可以走出去。
但在毛坦厂这类地方，你只有一条狭长的小路可以走出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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