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娴：云端的女孩 | 未来生活家VOL.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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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果生活和视袭影视联合出品

此时的我，一无所有。我只是一个迷失在风沙与星辰中的凡人，呼吸着天地间的温柔……

——圣·埃克苏佩里

01

纽约初冬的一个下午，陈静娴和一个已经拿到飞行驾照的朋友，驾驶飞机在郊区的上空转悠。刚开始，天气还好，偶尔穿过几个云团，但天气转瞬起了变化，前方突然出现了密布的雪雾，陈静娴她们赶紧调转机头，想再飞回出发地，这时候却发现已经不可能了，后方的路也已经被雪雾笼罩。周围是起伏的高山，浓密的雪雾缠绕其间，小飞机在山与雾的缝隙中小心穿行，犹如困在笼中。

怎么办？陈静娴脑海里闪现过的不是恐惧，而是去哪里找合适的降落地。“必须赶紧落地，不然更危险。”紧急搜寻之后，发现不远处就有一座小机场，呼叫了New York Approach，回复的信息让陈静娴等人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机场已经废弃，并不开放。”没有时间犹豫了，也没有退路，陈静娴和朋友决定驾驶飞机降下去。

“飞机穿过乌云，快接近跑道的时候，我们发现跑道上有鹿群，优哉游哉地在跑道上晃悠。飞机已经没有时间再拉升了，我心里一遍遍默念，快闪开！快闪开！飞机几乎是擦着鹿群的头顶落了下去。”现在再说起这一段经历，陈静娴还能爽朗地哈哈大笑，但那时那刻，作为初学者的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飞行不仅仅是乐趣，每时每刻都伴随着风险。”当时也是多亏了拥有丰富飞行经验的朋友能够临危不乱。之后，每一次平安落地，陈静娴都会感觉无比幸福。

 

当她把所经历的这次险情平静地告诉教练的时候，教练的第一反应是：“你将来会是个好飞行员，好的飞行员第一需要战胜的就是慌张和恐惧，永远都要冷静。”

冷静，是陈静娴给我的第一印象。她带着圆圆的眼镜，扎着马尾辫，说话波澜不惊，连语调都是职业化的律师语气。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问题，她都会抽丝剥茧，缓缓道来，先从飞行原理上解释一番，甚少描述自己感性的感受。“飞机是一台复杂的机器，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首先想到的是，控制它，驾驭它。”

 

02

第一次萌生去学飞行的念头，是外婆去世那年。陈静娴是外婆带大的，情感最近的人突然走了，那段时间，比伤痛更折磨陈静娴的，是巨大的迷惘。“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到底要追求什么？”她想从书中去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

当读到圣·埃克苏佩里的《风沙星辰》时，陈静娴隐约找到了答案。她被书中所描绘的星空与飞行生活所深深吸引。“我们做的是一种凡人的工作，面对的也是平凡人的烦恼。与我们相伴的，是风、沙、星辰、黑夜和大海。我们等待黎明的到来，如同园丁期盼春天的降临。我们渴望下一个停靠站是一片安全的土地，在星云中探索着真相。”

 

圣·埃克苏佩里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小王子》，但他一生的经历更为传奇。他是法国最早的飞行员之一，一个人驾驶小飞机环球飞行，将邮件送到高山和沙漠里。他的大部分写作都与飞行相关，描绘了一个云端上的美丽世界。“月亮在一层苍白如雪的雾气中，像一堆木炭似的逐渐熄灭了。头顶上的天空，立即被云层遮盖了起来。我们行走在云层与雾气中，一个全无光影的空洞世界。”

 

怎么学飞行？最便宜的飞行学校在纽约，首先得去纽约。怎么去纽约？最好是边上学边工作边学飞。陈静娴冷静设计了一步步路径，然后去实施。半年后，她来到纽约，一边进修法律，一边开始考察航校。

第一次去航校那天下着大雪，公交车在路上走了很久，杳无人烟的郊区，航校的教练看到陈静娴的时候，摇着头说：“英语OK吗？”虽然陈静娴在一家英国的律所工作，英语是工作语言，但飞行中所用的英语大多是术语，而且关键时刻的沟通又没有重复的余地，对英语的要求是第一关。教练拿一本飞行英语书交给陈静娴：“你先回去学学看吧！”

 

“他大概是觉得我坚持不下来的吧！”陈静娴开玩笑一样回忆她再次回到教练身边的时候，对方难掩惊讶的神情。从此，她每周末往返几十公里去航校，有时候需要在冰天雪地里等半小时公交车，“冷得没办法，只能在路边跳踢踏舞取暖。”

2013年5月4日，陈静娴第一次放单飞。晴空万里，天上飘着几片云，正适合飞行中的穿行。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陈静娴向塔台通报：“今天是我第一次单飞。”塔台回应：“祝你好运。”

 

圣·埃克苏佩里曾经写过，当飞机加速时，空气流体从机翼上划过，当速度达到一定程度，空气就会从流体变成固体一样，托举着飞机慢慢爬升。“那种感觉太美妙了，无法形容地自由自在。”

 

狭小的机舱，非常简陋，放开微微震颤的飞行拉杆，爬升完成，飞机进入平流层。对于陈静娴来说，这是飞行中最惬意的时刻。飞机变成了一个贴身的朋友，可以随意驾驭。有一次，她在飞行中发现一辆火车，就追着火车飞了一段。

 

03

2016年8月，经过一年多的筹备，在被20多家飞机租赁公司拒绝、临行前又被赞助商放鸽子之后，陈静娴终于踏上了环球飞行的路。她和另外三位来自美国的伙伴，其中一对父子就是飞机公司的老板，组成了环球飞行队伍，陈静娴担任机长，所需的70多万人民币费用来自自己多年的积蓄。“这也许是最省钱的环球飞行了。”陈静娴打趣道。

从美国纽约出发，途径加拿大，北上格陵兰岛，入境英国，南下西班牙，进入埃及，再横穿沙特阿拉伯的沙漠地带，降落在阿联酋，经巴基斯坦进入印度，跨越孟加拉湾进入泰国，再经海口进入中国，随后飞往日本冲绳，经神户、札幌，进入俄罗斯堪察加半岛，沿着阿留申群岛回到阿拉斯加，最后南下进入美国，完成环球飞行。

 

因为是单引擎的小飞机，无法进行长途飞行，陈静娴采用的是“跳岛”飞行，如袋鼠一般经过一个个落脚点，一切都需经过周密计划。

 

飞到日本北海道札幌机场之后，前期申请的俄罗斯机场方面出了问题，不发放降落许可证。在北海道困了几天之后，怎么不经俄罗斯，一口气飞到阿拉斯加，难住了陈静娴和机组人员。“这段航程远远超出了飞机的最大航程，只有一种情况会创造奇迹，靠着顺风，借助风力，提高飞行高度和速度，一口气飞回阿拉斯加。”陈静娴回忆当时所面临的抉择。

 

她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不断计算各种可能的情况，时刻盯着天气预报。终于有一天傍晚，风真的来了，“要不要飞？老天爷不等人，这次风刮过之后，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召集机组人员，很快下了决心，飞！

一系列紧急申请之后，加满油的飞机在夜色中起飞了。为了节省燃油，小飞机不断攀升至5000多米的高空，远超日常飞行的2000多米。小飞机没有机舱增压装置，相当于在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上，精力还需要高度集中，“十个小时的航程，事后想，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那么漫长。”但当时在机舱里，陈静娴深知都无心去考虑时间、风险，她一直盯着仪表盘，最后在风暴中，利用最后一点燃油，把飞机安全降落在阿拉斯加的跑道上。

“如果再做一次选择，我可能会选择不飞了。”陈静娴回答很真诚，“并非每次都能得到老天爷的眷顾，飞行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现在，陈静娴又恢复了写字楼白领生活，度假的时候也会专门跑到东南亚去飞一次。走在上海街头，没有人认识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没有人知道她飞越大海、沙漠、高山、河流的传奇经历。偶尔，她也会想起那些云上的日子，那些年轻自由的时光。

 

胜利，失败，这些字眼是没有意义的。生活超越了所有这些词汇，也早已绘制出后面的画面。

——圣·埃克苏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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