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 | 从北京大火看全球贫民窟问题

2017 年 12 月 5 日 香柏领导力 赵晓

作者 | 赵晓教授

作者简介 | 赵晓（Dr.Peter Zhao）经济学博士、经济学家、香柏领导力机构首席经济学家；曾供职于国家经贸委、国务院国资委等政府机构；曾任北京科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哈佛大学等多所著名大学访问学者。主研方向：宏观经济与中国经济、房地产与货币、制度与制度转型（宗教与文明）

文章来源 | 香柏原创

从最近发生的一场令人震惊的大火，引出一个值得严肃探讨的问题：贫民窟。

显然，中国没有贫民窟，我们有的只是中国式贫民窟。过去。“中国式贫民窟”常与两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城乡结合部”以及“城中村”。近日，大火暴露出中国一线城市中其实遍布中国式贫民窟现象。打工者、快递员等大量外来者的标准窝居状态：简陋、人口密度大、设施缺乏、低收入者集中聚居--这其实就是中国式的贫民窟。

由此，我们需要认真讨论的就是：究竟如何看待贫民窟，中国能不能、要不要解决贫民窟的问题？对此，笔者只想说五句话。

第一句话 . 贫民窟是全球现象、普遍现象、长期现象

贫民窟的学名是“以低标准和贫穷为基本特征的高密度人口聚集区（slum）”。贫民窟是全球性问题，发展中国家的贫民窟数不胜数，发达国家也不能消除贫民窟。据联合国的保守统计，全球大约有9-10亿人生活在贫民窟内，约占总人口的七分之一。路透社在全球五大贫民窟深度调查的报告中进一步指出，全球五个城市人口中就有一个是居住在贫民窟。随着全球进入城市化进程，全球城市人口在2008年第一次历史性超过了全球总人口的50%以上，未来全球的贫民窟一定会伴随城市化而不断增长并长期存在。所以，联合国一再指出，贫民窟是一个正常、普遍现象，作为现代人必须学习适应并理解贫民窟问题。

【深度探索世界上最大的贫民窟】路透与Code for Africa的合作项目Slumscape，走访包括墨西哥城、孟买、内罗毕在内的五个贫民窟，用无人机摄影记录下这些地方的面貌，结合交互图表、地图等多媒体元素，讲述人们的生存状态。笔者推荐各位观看这一深度报道：http://t.cn/RaJM7Xb

全球闻名的五大贫民窟

巴基斯坦卡拉奇的沃兰奇镇（Orangi Town, Karachi, Pakistan）是世界最大的贫民窟，居民高达240万；

墨西哥的墨西哥城店曲达德内扎（Ciudad Neza, Mexico City, Mexico）贫民窟，居民120万；
印度孟买著名的达拉维（Dharavi, Mumbai, India）贫民窟，是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的拍摄点，居民100万；
肯尼亚内罗毕基贝拉（Kibera, Nairobi, Kenya）贫民窟，居民70万；
南非开普敦的卡耶利特沙（Khayelitsha, Cape Town, South Africa）贫民窟，政府称居民为40万，权益人士估计高达120万（转引自BBC相关报道）。

达拉维（Dharavi）贫民区：达拉维是印度城市孟买的一个贫民窟，占地面积为175公顷（约1.7平方公里）。1986时人口达530225人，如今人口数在60万-100万人之间，是世界上最大的贫民窟之一。达拉维曾为孟买最大的贫民窟，但是2011年后，孟买已经有4个贫民窟的规模比达拉维大。在地价昂贵的孟买，达拉维提供了一个租金低廉的地方，2006年达拉维地区的租金甚至低于4美元/月。达拉维生产的商品出口到全球各地，每年的总营业额可以达到5亿-6.5亿美元之间。

与印度、巴西、巴基斯坦等不同，在英美等发达国家，基本上看不到贫民窟了。这是因为，相对贫穷的人们可以得到社会保障，生活在政府规划管理的社区中，部分社区的条件甚至超过了发展中国家的中等居住水平。然而，贫富分化、贫民及贫民窟现象在西方国家也仍远未消除。联合国报告指出，“在发达国家，有越来越多的城市居民经历或可能面临贫穷或社会排斥。在欧洲联盟，有24%的人口可归于此类。有十分之一人口生活在严重物质匮乏状态，有17%人口依靠不到本国平均工资的60%的收入生活。 ”

美国面临的贫民窟或贫民区问题仍然存在并且有时候十分严重。特别是20世纪60年代，种族歧视在许多城市引发了大规模的冲突，数百万白人居民开始搬离纽约、芝加哥等大城市，几乎所有美国大城市都开始患上了这样的通病--因白人和有钱人的搬出而造成贫穷人口多居住在城中，形成了难以改变的贫民区。

在纽约，在1920年代到30年代，哈莱姆区一度是中产阶层的居住区。据《纽约时报》报导，1910年，黑人只占哈莱姆区人口的10%。1930年后大批黑人开始从南方和曼哈顿市中心涌入这里，黑人人口增加到70%。1950年，黑人人口甚至增加到98%，高达23万多人。由于黑人大部分是农民，既贫穷又缺乏技术，二战后这里逐渐沦为贫民区。直至今天，纽约2００万以上的黑人，仍主要聚居在哈莱姆区。

哈姆莱区：哈莱姆（Harlem）区，又译作哈林，是美国纽约市曼哈顿的一个社区，原名来自一个荷兰的村庄，曾经长期是20世纪美国黑人文化与商业中心，也是犯罪与贫困的主要中心。

过去，许多中国人去纽约，却没人敢到中央公园以北的哈莱姆黑人区。导游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到中央公园以北的黑人区去。电影、小说中的哈莱姆区太恐怖了，充满了暴力，毒品，抢劫，就是美国白人去那里也只敢在车上，不敢下车的……

不仅一些小的区，就连美国著名汽车城底特律在21世纪还走向了整体沦落。1967年以前，底特律居民白人占大多数。1967年底特律出现种族骚乱，成为该市由盛转衰的分水岭。骚乱后相对富裕的白人居民纷纷迁离，当地消费、服务业因此一落千丈，地方政府税收也断崖式减少，从而导致地方政府公共服务降低，当地居住环境和经济更加滑坡，更多相对富裕的居民因此外迁，最终形成恶性循环，直至全城陷于财政崩溃的地步。底特律人口从最高峰时的185万人（1950年）大幅下降至2010年的71万人，而2010年代白人只占全市人口约一成。2013年12月，美国法院判决批准了底特律市的破产保护申请。

上图：通往破产之路的底特律城市

困扰发达国家的一大问题是移民，而移民往往加剧贫民窟的问题。所以，今天美国的贫民窟又与移民联系在一起。例如，大部分拉美裔美国人都生活在特定聚居区和大城市的贫民社区中。很多面临生存压力的移民选择靠生孩子来维持生计。在靠近美墨边境的一些南部村镇，居民几乎全是拉美移民，小镇的通用语约定俗成地从英语变成了西班牙语，步入这样的小镇，仿佛置身于南美小城。因此有人说，边远地区和城市贫民区对美国来讲不仅意味着贫富差距，更是一个可怕的“选票孵化器”。

在法国加莱，曾有一个被称为“丛林”的贫民窟。70年前，德国人修建的这些碉堡，后来成了3000多难民的栖身之地。来自各国的难民和非法移民在这里栖身，等待难民申请获批，或者寻机偷渡到英国。

法国加莱（法语：Jungle de Calais）：曾经的“丛林”难民营，是法国加莱附近的难民和(非法)移民营地，据估计，该营地在2015年10月约有4000名居民。和其他的官办难民营不一样，丛林不是由当地政府修建的，而是自己聚集而成的。丛林早在十几年前就存在了，那时的难民主要来自非洲、亚洲一些战乱国家诸如厄立特里亚、苏丹、索马里、马里、阿富汗等等。在中东北非难民问题近年成为国际社会的关注焦点后，丛林进一步提升了自己的“知名度”，难民规模越来越大，许多媒体和非政府组织也蜂拥而至。法国政府计划从2016年10月24日开始，以170辆公共汽车撤离6400名营地移民，把他们重新安置到法国其它地区；10月26日，法国当局宣布营地已被清除。

香港是一个非常发达的城市。然而，去香港旅游，在豪华光鲜的一面，还是不难看到隐藏背后的脏乱差的贫民窟。由于香港特殊的法律，还出现了“一楼一凤（凤指性工作者）”这样光怪陆离的现象。“一楼一凤”多位于香港旧区内的多层住宅单位，分布地区颇广，但以油麻地、尖沙咀、旺角、深水埗、北角及观塘最为集中。杂乱的观感甚至会让内地游客感到：还是北京、上海好！

香港“一楼一凤”：“一楼一凤”，是香港性工作者的一种提供色情服务的独有方式，因一个住宅单位内只有一名妓女而得名。据香港法例第200章117条；任何处所由超过二人主要用以卖淫用途即可被视为卖淫场所，任何人管理、出租、或租赁卖淫场所都可被检控。为逃避法律责任，由此发展出“一楼一凤”。

联合国人居署表示，随着印度、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快速增长，2000-2010年间，全球约2.27亿人迁出了贫民窟，轻松超越了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中规定的1亿人告别贫民窟的世界总体目标。

中国人或许应该特别感恩，因为中国过去这些年经历了快速的经济增长，从而大大减少了本国进而全球的贫困人口规模。联合国人居署的报告说，中国和印度对全球贫困人口的减少贡献至伟，过去十年间，中国的贫民窟人口减少了四分之一，印度减少了三分之一，两国共有至少1.25亿人告别了贫民窟生活。

然而，因为人口增长和农村人口迁往城市的速度超过了城市人口迁出贫民窟的速度，过去十年全球住在贫民窟的总人数仍继续上升，贫民窟人口增加了5,500万，达到8.276亿人。

联合国人居署报告预测，如果没有强有力的行动，未来十年全世界城市贫民窟人口总数每年将以600万人的速度增长，2020年将达到8.89亿人。其结论就是“贫民窟正自发增长并成为21世纪主导性、显示性的人居形态（the UN says slums are emerging spontaneously as a "dominant and distinct type of settlement" in the 21st century）。”

第二句话. 贫民窟是经济现象，更与人性有关

从经济学而言，贫民窟与贫穷、贫富分化、城市化等三个关键词并生，因此只要地球上贫穷没有被消灭、贫富分化就没有完全解决以及城市化进程就没有消失，贫民窟就总会以各种形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不可能从根本上消灭。

英国是全世界第一个工业化、城市化的国家，也最早出现了全世界最早的贫民窟现象。恩格斯（1844）在对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进行调查时发现“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或几个挤满了工人阶级的贫民窟”。而据美国学者保罗·诺克斯、琳达·迈克卡西，1900年纽约400万人中，有近150万人住在贫民窟。

上图：表明贫民窟或贫民区现象总是与城市化、贫富分化以及贫穷现象相伴生。

在现代经济史上，我们还会观察到经济危机催生贫民窟的现象。例如，三十年代大危机时候，美国很多大城市的垃圾堆旁边，出现了一种用破铁罐和碎木片搭成的小棚子，这里住着穷苦不堪的劳动群众，人们愤怒地把这种住处讽刺为“胡佛村”，因为当时的总统叫胡佛。美国的“胡佛村”也就成了贫民窟的代名词。

上图：联合国经济与社会事务部全球城市化展望报告之封面：World Urbanization Prospects: The 2014 Revision

在发达国家的城市化之后，发展中国家也开始走上城市化道路。据联合国经济与社会事务部报告《世界城市展望（World Urbanization Prospects: The 2014 Revision）》2014年报告，1950年全世界只有30%的城市人口，而今天世界的一大变化就是，城市人口第一次历史性地超过了乡村人口（2008年），到2014年时，全球已有54%的人口居住在城市。

上图：2014年相关国家和地区的城市化率（World Urbanization Prospects: The 2014 Revision）

预计到2050年，全球将有66%的人口居住在城市，新增城市人口的九成贡献来自于亚洲和非洲，其中亚洲将贡献超过一半（53%）的新增城市人口，而非洲的城市人口将在现在的基础上增加三倍；预计2050年世界所有城市人口中，亚洲将占比52%，非洲占比21%；另外，到2050年，中国城市人口还将增加4.04亿，印度将增加2.92亿，中印合计将有接近7亿的新增城市人口，对未来全球城市化人口贡献超过三分之一（据联合国经济与社会事务部报告World Urbanization Prospects: The 2014 Revision）。

上图：笔者根据据联合国经济与社会事务部报告城市化展望报告制作，可以清楚地看出全球城市化正处于加快之势。

贫民窟形成，和快速的城市化息息相关。人，总是趋于从低收入地区向高收入地区迁移。常言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人性，是任何人无法改变的人性，是任何力量都难以阻挡的经济理性以及发展动力。城乡收入差距带来大量人口向城市尤其是大城市集中的强大动能，无法阻挡。在不少国家，这些移民在城市空地搭建起临时建筑，形成棚户区，进而形成贫民窟。

在巴西，如果某块地是政府所有，贫民只要一不注意搭个棚子占领下来，政府基本没有能力将这些棚子拆掉，无力驱赶贫民。然后过来的贫民越来越多，就形成了贫民窟。虽然没有产权，贫民窟的房子也是可以用来买卖的，这表明贫民窟并不是没有价值、可以随意拆迁的资产。

联合国的报告这样阐述贫民窟在当今全球的兴起，认为它与城市化及城市中的不平等密切相关，“贫民窟是城市贫困和不平等最明显的体现”（参见以下截屏）：

第三句话. 贫民窟不好看，但有其合理性及正面存在价值

贫民窟甚至棚户区，高尚人士或许不喜欢，官员或感觉面子上过不去。然而，如拆掉一片“有碍观瞻”的棚户区，也许市容整洁了，治安也会改善，但经济发展的闭合循环也就被打断了，富人和穷人之间的交流也就没了，穷人在城市立足之地也就没有了，他们改善生活的可能性也没了，他们对未来的希望也没了，而城市发展的一部分动能也就没了，城市的低成本运作的基础也就没了。

人文主义者不懂经济法则，只能陷入愤青式的批判。当年，英国著名的人文主义者托马斯•莫尔在他的名著《乌托邦》里就愤怒地批判英国“羊吃人”的运动：“你们的绵羊本来是那么驯服，吃一点点就满足，现在据说变得很贪婪、很蛮横，甚至要把人吃掉……” 然而，全世界都知道，“羊吃人”现象的背后，是英国成为17、18世纪欧洲商业的“领头羊”。

中国的发展也是如此。中国改革开放并非没有付出代价，中国的工业化、城市化曾经也广受“血汗工厂”、“血酬定理”、“腐败润滑剂”的诟病，其中中国地方政府为推进城市化所做的拆迁工作又是被批评最多的。然而，实践证明，中国政府顺应了全球化、市场化的大势，尊重了经济规律，其结果，中国只用了一代人的时间就跃迁成全球制造中心，无需殖民地方式就顺利完成了城市化的巨大原始资本积累，而中国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成功铸造了今天中国大国崛起的基础。

所以，关键不是贫民窟，而是市场化、城市化趋势和政府调控的相得益彰，以确保城市化及其增长红利能够被更多的人所分享。今天，发达国家仍然有贫民窟现象，然而，发达国家的贫民窟，基础设施已变得比较完善，且大多位于城市中心。发达国家的贫民区，居民生活水平其实并不低。例如，在美国单人收入在10830美元以下就叫穷人，43%的穷人家庭拥有自己的住宅，平均每个家庭住宅内有三间卧房：家庭室、会客室和厨房餐厅，住宅中平均配有1.5个卫生间。四分之三的美国穷人家庭至少拥有一辆汽车，31%的穷人家庭拥有2辆以上汽车。这样的贫民窟，其实是贫民的希望之地。

改革开放以来，无数中国民工出外打工，但他们的希望却是自己能够融入城市，儿女能够留在城市并且有朝一日家族能够兴旺发达，而城乡结合部既是他们的辛苦之地，也是他们的希望之地。

上图：中国春节民工返乡场面。他们是中国工业化、城市化以及经济繁荣、走向现代文明的贡献者。他们有权力分享中国经济的繁荣，有理由追求一个融入城市的中国梦。政府和社会有责任为他们融入城市、享受均等的公共产品和服务创造条件。

城市的贫民窟也完全有可能发生改变甚至出现复兴。据纽约城市大学皇后学院的社会学家安德鲁·贝维里奇介绍说，纽约著名的贫民窟哈莱姆近些年来出现了城市复兴，政府铲除了很多被视为贫民窟的破旧建筑，兴建高层公共住房，吸引了一些白人搬到这里。《纽约时报》报导说，“2000年以来，居住在中哈莱姆的白人增长了两倍多，每10个居民中就有2个以上是白人，而这里的拉美裔人口自2000年以来上升了百分之27，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就连前总统克林顿也在哈莱姆设立了一个办公室。如果是在20年或30年前，哈莱姆看上去的确非常恐怖。可是，现在的哈莱姆发展得非常好，而且比过去更加充满活力，在主要的街区上，各种名贵商店琳琅满目。” 哈勒姆中心10区委员会委员乔书亚•鲍彻纳认为，同历史上的哈莱姆相比，如今的哈莱姆居住环境好，文化丰富，这里的居民来自各个族裔，而且有一种很强的社区感。这在商业化气息浓重的曼哈顿是找不到的。

上图：复苏的纽约哈姆莱区

《地球的法则》如此阐述贫民窟正面作用

贫民窟城市却是充满活力的，那里狭窄的街道上有热闹的市集，有小吃店、酒吧、咖啡店、理发店、牙医、教堂、学校、保健俱乐部、用手机进行交易的小店、五金店、饰品店、服装店、电子产品店，以及卖盗版碟的小店。这是最密集的城市生活的体现，在这样的地方汇集了最多的社会资本，因为居住在贫民窟里的每个人对其他人都非常熟悉，不管他们是否希望如此，你看到的不是被贫困压迫的沮丧的一群人，而是正在努力以最快的速度摆脱贫困的一群人。

上图：20世纪70年代美国贫民窟的真实照片，孩子们充满着活力，也充满着快乐。

为什么人们愿意离开农村？他们在农村可以住砖房，家门口还有两棵芒果树，向东边望去还能看到小山--但为什么他们却抛弃农村来到了这里？是因为他们希望有朝一日，他们的长子只可以在城市北边的米拉路上买到两个房间。另外他们希望小儿子则可以做得更好，能够到新泽西生活。不舒适也是一种投资……其中一个哥哥正在工作，以此在经济上支持家里的其他几个人。他的外甥对计算机开始感兴趣，并且很有可能会去美国。他对此感到很满意。孟买就是依靠这些看不见的互相帮助的网络维系起来的。在孟买的一个贫民窟里，你看不到单独的个体，只能看到有机的整体。在这个有机体里，你能看到一层一层的忠诚和责任，但是最小的单位就是家庭，一家对另外一家的忠诚和责任。但这样的事情不会在个人层面发生。

上图：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Slumdog Millionaire）》剧照，该片由英国导演丹尼•鲍伊执导，于2008年上映，斩获4项金球奖、5项影评人选择奖、7项英国影艺学院奖、10项奥斯卡金像奖提名并赢得8项包括“最佳电影”、“最佳导演”及“最佳改编剧本”，被视为2008年最成功的电影。经典台词之一就是：“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生活的地方，贫民窟！现在是世界经济的中心，而我们就在这个中心的中心 Remember? We were living places, slums! Now is the center of the world economy, but my door at the center of the center.”

跟传统的看法相反，纽维特发现贫民窟里非常糟糕的住宿环境从来都不是那里的居民所担心的主要问题。可悲的是，当政府以及理想主义的建筑师希望为这些人提供公共居所的时候，他们建的房子就不可避免地成为贫民窟里最糟糕的地方。那些在贫民窟里盖房子的人对于自己盖的房子是有自豪感的，并且他们一直在改善着这些房子。纽威特发现，贫民窟里的居民最担心的两个问题是房子是否与工作地点离得比较近，以及他们的房子是否会被拆迁掉（也就是联合国所说的极速安全）。

上图：美国20世纪70年代贫民窟的经典图片，孩子们的快乐溢于言表，感人至深。对他们来说，只要他们的街区、他们的房子不被强拆，那已经就是世界的天堂了，而明天，明天一定会更好！

贫民窟里的居民不担心没有工作：这里每个人都有工作，甚至包括小孩子。他们也不担心没有电话：每个人都有手机或可以找到打电话的地方。医疗援助也有，食物也有，而农耕生活则留给了农村的人们。在每一个贫民窟，需求最大的是基础设施，包括用水、用电以及卫生设施。这里也并不是一些如人们想象那样的罪案高发地，有些贫民窟会被外来的邪恶所搔扰，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警察保障。虽然贫民窟居民会参与一些被联合国称为“在树木茂盛的郊区未曾出现过的文化运动以及高度的团结”，但是他们除了会捍卫自己居住的社区利益以外别无更多的政治诉求。”

上图：同样是20世纪70年代美国贫民窟的经典照片。岁月已经过去，孩子们也已然长大，甚至就连贫民窟也已经复兴。但贫民窟所散发出来的生命气息却更加光彩夺目、更加感人至深！

第四句话. 贫民窟是正常现象，以正常心态看待

贫民窟似乎是现代城市的脓包，让人看着不舒服。可贫民窟只不过是经济发展过程中一个符合人性的自然结果而已，贫民窟还自动地释放了经济压力，使经济、人口以及贫富在长期达致均衡。这其实就象是一个人，火气大重时会长脓包，可你不喜欢脓包，只想割掉脓包却没有能力改变充满火气的生活方式的话，脓包就还会继续长出来，并且是合理的存在、有益的存在。

战后巴西城市化快速发展，贫民窟也迅速蔓延。据巴西地理统计局1995-1996年统计，占地面积在10公顷以下的农户，占农户总数的49.7%，但只占土地面积的2.3%；而占地面积在1000公顷以上的庄园占农户数的1%，却占土地面积的45.1%。由于土地高度集中，无地农民和大庄园主之间的土地冲突剧烈。其结果，1997年巴西发生了658起土地冲突，5.8万农户入侵大庄园主土地。然而，冲突现象的发生不是因为贫民窟的存在，而是相反，是因为土地私人化，农民无地化，从而导致了城市贫民窟的大量涌现以及城乡大量的社会矛盾。

任何穷人的生活都会艰辛，贫民窟里的生活也不例外，却又并不象有些人所想象的那么艰辛。例如，据2010年的统计，在巴西的贫民窟里，67.3%有卫生系统，88.3%自来水，99.7%电力供应，95.4%垃圾清理。巴西更有完全免费的医疗，价值上万的最好最新的药物经过申请当场或最长3月内基本都能免费获得。此外，劳工组织权力大的离谱，无进取心的工人工作强度、工作时间、工作压力和工作效率都低得离谱，加班和高强度劳动如果不付出高额的补偿几乎是不可能。

上图：在里约准备迎接2014年世界杯赛及2016年奥运会之际，巴西政府决定要给这些贫民窟来个变脸大整治，并且开辟出30余个景点，使其成为巴西的“旅游富矿”。上图为两名荷兰艺术家和当地青年合作，利用贫民窟的房子创作巨型涂鸦。

贫民窟里也不一定都是穷人，有些住户达到富裕中产的小康水平，也住在里面乐不思蜀，不愿意搬走。事实上，如果将不同收入群体划分为富人、高等中产、中产、低等中产、贫民的话，大部分贫民窟居民自认为是中产。如果对中国一线城市城乡结合部的农民工作做一个调查，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轻看了自己，而是视自己为乡村中走出来的勇敢者以及成功者。

视频 | 毁三观：巴西贫民窟94%的人生活幸福

优酷视频：毁三观：巴西贫民窟94%的人生活幸福（网址：http://link.zhihu.com/?target=http%3A//v.youku.com/v_show/id_XMTY3NTY1NTMwNA%3D%3D.html）。

有兴趣的读者，不妨观赏一下，说不定会让你乐出眼泪来。

据调查，贫民窟里最多的娱乐活动就是派对，45%的人每月都有聚会，36%的人每周都会有烤肉聚会。

“没糖，没咖啡，你去阳台上喊一声， ’借我一碗‘ ，马上就会给你一碗 ” 如果有时，你不喜欢这里，你会去找个公寓住。但这种亲密、在一起的价值观、这种人际关系，只有在贫民窟里才有。 Fernandes强调，他有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这种感情在贫民窟外不存在。

因此，很多人不愿意离开贫民窟，调查显示2/3的住户即使收入翻倍也不愿意离开贫民窟，1100万住在贫民窟里的人，都是这种感受。

问：“住在贫民窟有什么好处？”

答：“我喜欢成为穷人中的富人，不喜欢成为富人中的穷人。”

“绝大多数离开贫民窟的人，我说绝大多数，过去的35年我一直这说，会返回贫民窟，如果这里这么糟糕，他们为什么会回来？”， Franciso反问。

“幸福在我们中间，在家里。懂得生活的穷人，比居住优越的人生活更幸福”。 Francisco 总结说。

上图：为里约一处贫民窟：展示了法国摄影家的JR的艺术作品

第五句话. 解决贫民窟问题没有捷径

解决贫民窟问题没有捷径，允许底层贫民分享城市化红利才是最大的真，贫富和谐社会安宁才是最大的善，高楼林立却包容弱小才是最大的美，而绝对的平均主义以及不包容贫民主义都是最大的恶。

贫民窟的背后是底层贫民对就业的渴望，对教育、传承等生存与发展的梦想，这个梦想必须受到尊重。因此，如何对待贫民窟问题，这对政府的公共政策形成巨大考验与挑战。

上图：联合国发展署（UNDP）《2015年人类发展报告：从实践活动与工作透视人类发展》的封面，该封面希望传递以下基本信息:工作是促进人类发展的一个根本驱动因素。而笔者想以图表示，安居乐业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要求，也是人权，是不可剥夺的梦想。

西方国家政府很早就关注农村移民进程及相关的贫民窟问题，并从住房等许多方面予以解决。例如，英国议会早在1868年就颁布了《工人住房法》，授权市议会处理贫民窟问题。1909年颁布《住房和城市规划法》，要求“把所有居住区从野兽般的丑态中解救出来”。1910-1920年间，以英国、德国、丹麦为代表的欧洲国家启动了大规模时代租赁形式的社会住房（Social Housing）政策；美国政府也向低收入家庭提供廉租房；新加坡政府和中国香港政府则于20世纪50年代中期就开始实施公共房屋计划，以满足居住低收入家庭的需要。

另外，当今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对贫民都有各种各样的救济措施如免费教育、食品劵供应、医疗保险等。发达国家中的欧洲更是成为了从摇篮到坟墓的高福利国家，美国也正在变成福利国家。发展中国家也都对贫民予以各种帮助、扶持。中国的义务教育免费，农民工子女异地入学、低保、农村合作医疗以及最近正在推广的“以租代购”等政策也都非常有利于底层贫民。

再就是走新型城镇化道路，在尊重市场化进程的同时，适当加以政府引导、调控，使城市化进程更加有序，同时通过政府收入的调控、公共产品与服务的供应，让更多人能够享受到现代化带来的好处。笔者曾走访过南非的贫民窟、菲律宾的贫民窟，在对比过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城市发展后，我以为中国政府对于城市化的主导与引领还是做得比较好的，中国的城市化进程比印度、巴西等完全自由放任的做法要更加平衡、有序，更加有实效，也更加成功。

然而，在对待贫民及贫民窟的问题上，有两个极端的做法需要警惕。

一是绝对的平均主义，就是希望从源头上消灭一切的贫富差距进而消灭贫民窟现象。这个绝对平均主义的试验，马克思、恩格斯曾思想过；苏联、东欧、中国、红色高棉曾实践过，结果却是失败。以后的人们显然不应该重蹈历史的覆辙。

另一个极端做法就是试图用铁碗政策不包容贫民在城市中的存在，从而消灭贫民窟这个疮疤在城市中的存在。然而，这既不符合经济规律，又不符合人性，并且不可能长期持续，只会徒然增加社会矛盾和对立，实不可取。

在习近平的讲话中，我们多次听到两个100年的说法。也就是，在中共成立一百年时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在新中国成立一百年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笔者相信，解决好中国城市化、现代化进程中的贫民及贫民窟现象问题，将是通向未来美好前景的重要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