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如何结束及其对常规军备控制的影响》

在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军事攻击的情况下，常规军备控制对危机管理和战争预防没有发挥重大作用。然而，迄今为止，北约国家和俄罗斯在使用武器方面，以及在战争的总体进行中，都实行了某种相互的单边约束，以防止直接对抗和核升级。因为没有人能够预测这场冲突的结果，所以本文讨论了三种典型可能，以及它们对常规军备控制的未来的影响--1.乌克兰赢；2.俄罗斯赢；3.双方都不赢的折中方案。所有选项都提出了三个问题：如何终止战争，什么样的停火似乎是可能的，建立信任措施（CBM）和常规武器控制能否恢复？只有折中方案似乎为未来的建立信任措施和常规军备控制提供了一个机会。

1 引言

不幸的是，常规军备控制对于阻止俄罗斯对乌克兰或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关系的恶化或防止弗拉基米尔-普京总统的军事侵略没有什么帮助。在东西方冲突结束时，为了加强欧洲合作安全结构，制定了三个分层的常规军备控制协议--《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CFE）、《关于建立信任和安全措施的维也纳文件》（VD）和《开放天空条约》（OST）。但是，在《关于调整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的协议》未能实现常规军备控制的现代化之后，俄罗斯于2007年中止了其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的成员资格。它比美国晚一年退出《开放天空条约》。德国通过2016年开始的非正式结构性对话重振常规军备控制的努力也失败了。这表明，欧洲的常规军备控制已经失去了控制俄罗斯这一欧洲安全最大风险的能力。因此，俄罗斯在对乌克兰发动战争时中止执行《维也纳文件》并不令人惊讶。

随着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攻击，1990年的《巴黎宪章》和基于该宪章的欧洲合作安全结构最终瓦解。但是，俄罗斯并不对这种瓦解承担唯一的责任。俄罗斯和西方国家之间的分歧随着1999年以来北约的扩大、美国退出《反导条约》（2002年）、美国在欧洲引入导弹防御（2007年）以及西方对塞尔维亚（1999年）、伊拉克（2003年）和利比亚（2011年）的干预而加剧。同时，自2011年以来，俄罗斯日益增长的独裁统治、该国非法夺取克里米亚半岛和俄罗斯非正规部队破坏乌克兰东部的稳定（2014年），以及对叙利亚的干预（2015年），都引起了西方的安全关切。

因此，俄罗斯和西方国家之间不断扩大的差距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存在，但为在欧洲发动这样一场侵略战争创造了任何理由。当俄罗斯开始其无端和非法的攻击时，它威胁北约联盟要承担 "你们在整个历史上从未见过的后果"，以阻止西方国家对乌克兰的直接军事支持。

然而，双方在使用武器和战争的一般行为上都表现出一定的克制，以控制升级的风险，避免直接的军事对抗：

• 尽管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越来越多，但至今没有攻击北约部队或国家。
• 俄罗斯至今没有攻击西方国家在乌克兰的武器运送，可能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西方国家升级的动机。
• 北约国家避免了成为战争的直接当事方。
• 北约在部分默许/部分公开的限制下提供武器和弹药，这些武器和弹药不会像2014年2月时那样被用于攻击俄罗斯领土。
• 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升级的风险和最大限度地提高联盟的凝聚力，北约还努力将其所有三个核大国作为供应方纳入个别武器类别的交付中。

这些限制是否会继续保持，绝无保证。目前，没有人能够预测这场战争的结果。在下文中，将讨论三种典型的结果：

1.在西方国家的持续支持下，乌克兰赢得战争。

2.俄罗斯赢得战争，要么建立一个亲俄政府，要么征服乌克兰并吞并其大部分地区。

3.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达成妥协，俄罗斯控制乌克兰部分领土。

这三种形式都提出了以下三个问题：

1.如何终止战争？

2.什么样的停火条例可以作为进一步措施的起点？

3.建立信任措施（CBM）和常规军备控制能否恢复？

为了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下文提出了一些初步建议。

2 选项一: 乌克兰获胜

乌克兰政府宣布的目标是将俄罗斯军队完全撤出其领土。这一目标得到了西方许多政治家的支持；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并没有准确地定义这一目标，也没有讨论这一选项所固有的潜在风险。正如他们的交付所显示的那样，乌克兰军队有能力使用现代西方武器系统来重新征服其部分领土。取决于未来这种支持的水平，乌克兰确实可能设法击败俄罗斯并解放其全部领土。

这一选择可以削弱俄罗斯现任领导人的帝国主义野心，并改善北约、欧盟、其他欧洲国家和大多数后苏联国家的安全局势。甚至不排除俄罗斯本身进一步解体的可能，这对俄罗斯的核力量和常规力量的暴力分裂有着不可估量的风险。普京的地位可能会被严重削弱，或者选出一个新的总统，他可能会遵循普京的政策或者采取更加民族主义的强硬做法。更不可能的是，在与目前的俄罗斯政治精英彻底决裂后，可能会出现一个更民主的领导人。

一个扩大的北约可以决定未来由欧盟支持的欧洲安全结构。它可以促进乌克兰加入欧盟的进程，并实现乌克兰的互防承诺。乌克兰领土的解放和乌克兰军队装备西方武器系统可以使基辅更有可能加入北约。

然而，这一选择涉及到西方方面的一个主要政治问题，与俄罗斯互动的一个主要风险和一个关于战争终止的问题--这些问题分别是：：

• 北约和乌克兰之间，甚至北约国家之间都没有达成共识，乌克兰的潜在军事胜利应该达到什么程度（例如，包括2022年2月24日袭击前的国家边界，不包括克里米亚半岛的整个乌克兰，甚至包括克里米亚）；
• 彻底击败其在当地的部队，包含了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基础设施或其他军事手段的战争升级的风险，包括使用次战略核武器；
• 由于核/非核的不对称性，即使在其正规部队完全撤出后，俄罗斯也可能继续用远程武器系统和/或非正规部队攻击乌克兰；这可能给终止战争带来困难。

这些风险提出了以下问题：是否有可能确定一个风险较低的乌克兰获胜/俄罗斯失败的方案？2022年3月，俄罗斯通过对顿巴斯地区的重新定位，在其战争目标上表现出一定的灵活性。继2022年9月30日非法吞并四个乌克兰地区--卢甘斯克、顿涅茨克、赫尔松和扎波罗热之后，普京可以用核武器威胁乌克兰，以保护这片新的 "俄罗斯 "领土。北约国家警告俄罗斯不要采取这样的升级步骤。如果乌克兰军队被证明有能力重新征服顿巴斯地区的大部分地区，俄罗斯将面临选择，要么升级，要么谈判，以防止那里可能的失败。那么谈判应该是更可取的结果。

这一选择对欧洲未来的军备控制可能意味着什么？乌克兰的胜利显然不符合俄罗斯的安全利益。因此，俄罗斯似乎有可能使用非正规部队或其他手段来破坏稳定，破坏与乌克兰的任何停火协议。它将试图提高自己的军事能力，以改变这种不受欢迎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乌克兰还在北约之外，它就不会接受对其部队的任何限制，以保护其自卫的安全保障。一场不受约束的军备竞赛将变得非常有可能。由此导致的欧洲安全内部的矛盾加剧，将使欧洲常规军备控制不可能形成新的共同方法。而北约国家和俄罗斯能在多大程度上达成减少风险的措施，似乎也是个问题。

3 选项二: 俄罗斯获胜

俄罗斯拥有比乌克兰更多的武器、弹药和人力资源，至少可以将战争持续两到三年。在美国，公众对援助乌克兰的支持率已经从60%下降到48%--在其他西方国家也在减弱。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宣布，他将在一天内结束战争；他的竞争对手罗恩-德桑提斯表示将减少对乌克兰的援助。欧洲北约国家还面临着其他困难：它们只能通过削弱自己的防御能力，或者像一些人建议的那样，在时间上滞后于对国防工业的大规模投资来继续对乌克兰提供军事支持。许多欧洲北约国家在自己的防御方面已经面临严重问题。此外，普京可能希望西方制裁带来的日益增长的社会成本和越来越多的乌克兰难民将加强欧洲的民族主义力量，从而使北约和欧盟的团结受到影响。

选项2对北约来说也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它将表明一个核武器国家可以成功地对一个无核国家使用其核威慑力。这也会增加格鲁吉亚或摩尔多瓦等后苏联国家以及波罗的海、波兰、斯洛伐克或其他国家的不安全感。这对普京的帝国主义野心是一个有力的推动。他可以尝试重建一个更强大的俄罗斯，或者在征服了最强大的国家的基础上加强对后苏联国家的控制： 乌克兰。乌克兰和格鲁吉亚都不会加入北约。摩尔多瓦和乌克兰将不得不放弃其加入欧盟的野心，布鲁塞尔在2022年6月提出了加入欧盟的建议。但俄罗斯在结束战争方面也可能面临问题，因为西方国家可能支持乌克兰的准军事抵抗，以提高占领者的成本。

这种选择对欧洲未来的军备控制可能意味着什么？这种结果显然不符合乌克兰和西方国家的利益。乍一看，在这个选项下似乎没有必要停火，因为乌克兰将不再存在，北约国家也不会成为战争的直接当事方。但似乎更有可能的是，俄罗斯要么没能完全征服乌克兰，要么建立一个亲俄政府。在这两种情况下，停火协议都是必要的。然而，大多数欧洲国家可能不会承认战争的结果，并可能支持非正规部队或使用其他手段（如制裁），以提高占领者的成本。因此，一个可能的停火协议有可能不是很稳定。而大多数欧洲国家会继续集结军队并使之现代化，以遏制来自俄罗斯日益增长的军事威胁。这种选择也可能使冲突变得更加激烈，并使欧洲常规军备控制的新的共同办法无法制定。而且，北约国家和俄罗斯能在多大程度上就降低风险的措施达成一致似乎也是个问题。

4 选项三: 妥协——双方都不赢

这不是双方都喜欢的选择，但这可能是最可能的战争结果。只要西方国家以足够的武器和弹药支持乌克兰，俄罗斯可能无法获胜。而乌克兰可能无法取得胜利，因为对它来说，升级的风险比俄罗斯高。截至目前，具有决定性的西方支持者似乎愿意为乌克兰坚持有意义的防御，但不愿意坚持 "胜利 "的选择--至少，不愿意坚持完全胜利。

但乌克兰需要更可靠的武器和弹药交付，从而要求西方国家准备在目前的单边限制下接受更大的风险，为基辅提供必要的军事手段，使俄罗斯进行有意义的停火谈判。因此，西方国家必须与乌克兰制定共同的军事和政治目标以及共同的安全战略，以说服俄罗斯政治领导人接受关于稳定和持久停火的谈判。

妥协方案可能意味着俄罗斯仍然控制着乌克兰领土的某些部分，也许是克里米亚半岛以及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部分地区。这一结果可能会被认为是俄罗斯的失败，而不是乌克兰的失败，并可能削弱普京政权。它本身也不会解决潜在的政治冲突（安全以及领土野心和系统性威胁）。而仅有类似明斯克的协议肯定是不够的，因为这首先并没有阻止战争的发生。因此，选项三会引起一些严重的问题：

• 如何满足双方对可信和稳定的安全保障的不同要求，使其足够强大并足以防止随后就相同问题发生战争？

• 如何处理俄罗斯非法吞并乌克兰部分领土的问题？

• 谁应该观察停火，并应保证其稳定性？金砖国家（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是否应该参与这样的任务？

• 如何处理战争罪和赔偿问题？

实质上，任何妥协都将取决于双方在停火时的立场和占领的领土。不同的结果似乎是可能的。如果乌克兰能够以可能的军事失败来威胁俄罗斯，那么它的处境会更好。这可以迫使俄罗斯接受关于停火的谈判，如果它不想让战争进一步升级。然而，这取决于通过其西方支持者提供必要的军事装备和培训，由于内在的升级风险，这一点到目前为止还不确定。

但是，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也有可能出现僵局，导致疲惫和被迫妥协。这样的情况可能会带来基辅的接受度问题，并导致乌克兰的不稳定。这种结果应该不符合乌克兰支持者的利益，因为俄罗斯可以利用它来实现其政治优势。

5 结论

在冷战结束后，1990年的《巴黎宪章》为欧洲创建了一个新的合作安全结构。这一进程得到了三个常规军备控制制度（CFE、OST和VD 2011）的分层体系的支持和加强。这一合作性的欧洲安全结构最终在2014年随着俄罗斯对乌克兰部分领土的非法吞并和对乌克兰的无端侵略而瓦解。如上所述，军备控制的危机在当前战争发生前多年就已经开始了，它无疑是促成战争的原因。常规军备控制变得越来越过时和漏洞百出，从而失去了在欧洲预防战争和稳定危机的能力。诚然，到目前为止，双方在进行战争时都实行了相互单方面的克制，以防止北约和俄罗斯之间的直接对抗和核升级。但这绝不是对未来的保证。

这场战争清楚地表明了常规军备控制对欧洲安全的必要性，因为仅靠核威慑是无法防止战争的。

而且，人们不应忘记，仅靠核威慑和常规威慑是不足以实现危机稳定和预防战争的。它们必须得到建立信任措施和军备控制的补充，以提高透明度、稳定和安全。北约2022年6月的新战略概念，尽管在目前的情况下减少了军备控制的作用，但仍为它敞开大门，并且在未来也应该这样做。

对这三个选项的讨论表明，如果是两个 "赢 "的方案，欧洲常规军备控制的前景看起来很暗淡。但顺利的选项1和选项3的组合似乎为未来的军备控制提供了机会。在这种情况下，军备控制的前景可能会更好，因为双方将被迫为其安全问题寻求妥协和共同规定。但在这种主持下，军备控制或建立信任措施的机会最初仍将局限于稳定停火的非常小的区域措施。此外，即使是这样的小措施，也需要比战前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监测团在顿巴斯地区提供的人员和设备多得多的合法权力来进行实地控制。如果这些措施证明它们是可靠和稳定的，它们可以为北约国家、乌克兰、俄罗斯和白俄罗斯之间的进一步降低风险措施提供政治基础并创造某种信任。冷战时期表明，即使在双方不同的安全方针下，建立信任措施是可能的。那么，问题将是结构化对话或新的形式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用于这样的目的。然而，只有当双方发展一个新的欧洲共同安全结构时，将常规军备控制措施扩大到整个欧洲才有可能。就目前而言，这似乎不太可能。如果俄罗斯不改变其扩张主义的做法，在这一领域就不可能或不会发生什么。而俄罗斯外交政策的认真缓和可能需要很多年。

尽管常规军备控制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失去了管理欧洲主要安全问题的功能，但只要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案，北约国家希望维持目前的三个建立信任措施和常规军备控制制度（CFE、OST和VD 2011）。对于欧洲的次要安全问题，有一些东西似乎比什么都没有要好。由于1996年基于前南斯拉夫《代顿和平协定》第四条的次区域军备控制制度，至今仍有一个常规军备控制协议在发挥作用，而且很成功。

恢复军备控制将是困难的，需要大量的时间。目前，西方国家被迫在上述的单边限制下加强乌克兰的常规作战能力。俄罗斯必须面对战争失败的真正恐惧；否则，它不会回到谈判桌上。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似乎没有必要解放整个乌克兰--这种做法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升级风险。这可能有助于西方国家和乌克兰为实现这一目标制定共同战略。

越来越多的武器系统和弹药的交付将给停火和随后的任何和平进程带来另一个长期危险。随着和平进程的稳定，冲突双方可能不再需要大量的武器和弹药。那么这些武器和弹药将变得越来越容易消耗，可能对和平进程本身产生负面影响，并通过出口到其他暴力冲突地区。这不是停火后的直接危险，因为只要有另一场战争的可能，任何一方都不会放弃其武器和弹药。然而，《代顿和平协定》签署后的事态发展表明，不应低估这种长期危险。因此，值得欢迎的是，大多数西方国家，如欧盟的国家，在交付其武器系统和弹药时都有最终用户证书。在稳定的停火若干年后，这些证书背后的控制机制将变得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