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防空反导的三种设想

两年来，俄罗斯不断对乌克兰发动空袭和导弹袭击，动用了数千枚弹道导弹、巡航导弹和高超音速导弹、非制导火箭弹和炸弹以及单向攻击无人机。因此，在最近的北约 75 周年庆典上，盟国密切关注其防空和导弹防御能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北约成员国在解决自身防空弱点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例如，盟国现在认识到自己在低空传感器和导弹拦截器方面的能力较低，正在投资于国防工业基地和现成技术。盟国还将重点从击败敌方飞机和巡航导弹扩大到防御更广泛的威胁，包括弹道导弹和小型无人机。

然而，裂痕和不足依然存在。政策制定者、学者和军官们继续对盟国研究、开发、获取和部署防空和导弹防御系统的大框架提出批评，因为这种框架在很大程度上是临时性的、以国家为先的。各国可在其认为合适的情况下对这些功能进行协调，而且在购买之前往往会考虑共用或可互操作平台的好处。然而，批评者认为，目前的联合方式将国内政治和经济利益置于盟国合作和互操作性之上--他们的看法不无道理。他们认为，北约盟国应做出更多工作，将其防空系统整合到一个更强大的集体架构中。

在这些批评和随后的辩论中，北约防空和导弹防御出现了三种设想。其一是希望北约更多地参与盟国的防空发展和部署计划。这需要最多的政治和财政支持，但却能带来巨大的军事利益。另一种愿景则希望欧洲扩大防空通用系统的采购，以迅速增强防御能力，创造规模经济，提高盟国的互操作性。第三种愿景预测，联合防空方式将在未来数年内持续下去，但建议北约可以在边缘地区做更多工作，以鼓励防空和导弹防御的协调。

这些愿景各不相同，但并不相互排斥，各有优缺点。北约和各国政治领导人应考虑通过这些途径来提高盟国的防空能力并降低成本。与此同时，他们还应通过公布目标、研究经验教训和明确优先事项，鼓励盟国在近期加强防空合作。

制定北约标准和计划

要了解这场辩论，首先必须明白 “一体化 ”是空中防御者最喜欢的词。要求分布在不同地域的操作人员、传感器、拦截器以及指挥和控制设施密切配合，才能发挥有效作用。当雷达探测到外来物体时，防空部队必须将跟踪数据传送到指挥和控制节点，由工作人员制定和分发共同的空中图像。这种连接有助于所有防空人员更好地评估来袭威胁及其潜在目标。防空人员还必须协调如何最有效地使用防空反导或有限而昂贵的导弹拦截器来减轻来袭威胁。在数据共享和战术程序方面，更高的集成度和互操作性可简化作战要求，促进训练、维护和后勤方面的合作。

加强防空和导弹防御一体化的愿望促使人们建议北约在盟国防空发展和部署计划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在这一构想中，北约可能会推广防空软件的技术标准，类似于已商定的 5.56×45 毫米弹药标准。理论上，允许跨平台通信的非专有软件可以让任何传感器与任何拦截器协同工作--例如，法国的 SAMP/T 雷达可以指挥美国的 “爱国者 ”导弹交战。北约同样可以共享战术、技术和程序标准，以支持防空部队之间的无缝互动。北约还可以在波罗的海地区或东部前线长期或轮流扩大防空部署。其中一些建议加强了北约当前的一体化防空和导弹防御任务，而另一些建议则超越了这一任务。

RUSI 2021 年题为 “北约未来的防空与导弹防御 ”的报告最清晰地勾勒了这一愿景。报告认为，北约防空必须 “经历一个合理化和一体化的过程，最终形成一种全联盟的能力，以应对潜在对手的各种威胁”。北约最近的一份报告也提到了类似的改革，声称北约必须将其防御系统整合为一个 “新架构”，“以适应北约所面临的快速演变的环境”。这两份报告都没有明确说明由谁负责设计这种新的防空架构；不过，RUSI报告一再指出，北约的集中式弹道导弹防御计划是一个值得效仿的模式。

在防空与导弹防御的三种设想中，北约主导的方法最具扩展性。广泛遵守技术标准将促进防空合作和互操作性。联合部署可以在最需要的地方加强防御。然而，实现这一愿景需要北约盟国在防空和导弹防御方式上做出重大转变。

潜在的弊端显而易见。首先，北约设计的架构可能在政治上不受欢迎。为保护国内民众而购买防空和导弹防御系统一般是可以接受的。但购买和部署防御系统以更好地保护更广阔的欧洲大陆可能就不那么受欢迎了，这一点从越来越不愿意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可以看出。民族主义依然重要。美国导弹防御的第一要务始终是保卫本土（即使在实际操作中并不是这样），这是有原因的。

其次，建立北约防空和导弹防御标准很难。目前还不清楚这一过程在谈判桌上需要多长时间，也不清楚所需的互操作性水平是否需要从头开始开发防空系统或传感器。正如一位北约官员去年所说："有标准是一回事，达到标准则完全不同。此外，还存在操作员从不可互操作的传统防御系统过渡到新平台和程序的问题。

第三，北约的合作计划通常需要美国提供大量资金。当北约设计架构的倡导者认为北约弹道导弹防御系统是一个值得效仿的模式时，他们有时会忽略美国已在 2011 年至 2023 年间斥资约 23 亿美元用于欧洲分阶段适应方法的实地部署。这一举措构成了北约弹道导弹防御的支柱。欧洲分阶段自适应防御计划于2009年首次宣布，包括在土耳其部署一部美国AN/TPY-2雷达，在地中海部署四艘以西班牙为母港的 “宙斯盾 ”舰艇，在德国部署一个指挥和控制节点，在罗马尼亚和波兰部署 “宙斯盾 ”岸防基地。这是一个国家的重大举措。该计划支持美国在欧洲的安全利益，但在美国民众的政治运动批评美国为盟国支出的时候，进一步推进这一计划在政治上是不稳定的。

总之，北约设计的架构可为盟国防空和导弹防御带来巨大好处。然而，倡导者们可能低估了让成员国将资源从国家防务转向大陆防务，或重新规划防务生产线以遵循北约标准所面临的政治困难。北约弹道导弹防御系统通常被作为合作防御的典范，而美国纳税人却要为该项目承担大部分费用。类似的资助方式在这里不太可能奏效。

加强欧洲采购

欧洲领导人提出了其他建议，其核心是扩大欧洲防空和导弹防御系统的规模和强度。他们的主要目标是 买更多，买一样。这一设想有多种变体，在政治野心、时间表、平台互操作性和欧洲的突出地位等方面都存在差异。所有这些都旨在支持北约的防空和导弹防御需求，而不是取代北约的作用。讨论最多的两个立场是德国领导的 “欧洲天盾计划 ”和尚未命名的法国对以欧盟为中心的防空的看法。

欧洲天盾计划于 2022 年启动，为欧洲各国政府提供了一种新的手段，使其能够在现有库存较少且薄弱的情况下购买现成的防空和导弹防御系统。它还通过多国采购共同防御系统（即德国 IRIS-T、美国爱国者和以色列箭-3）来创造规模经济，从而节约成本。根据欧洲天盾计划，正如瑞士政府所解释的那样，“每个参与国都可以确定其参与的地点和程度”。因此，该框架对所有国家开放，但不要求任何国家参与。它推动了大量投资，包括德国、荷兰、罗马尼亚和西班牙购买多达 1000 枚爱国者导弹的联合计划。

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对欧洲采购提出了另一种设想。他认为，欧洲不应依赖 “爱国者 ”或箭-3 等非欧洲产品，因为它们 “不太容易管理”，而且 “受制于时间表、优先次序，有时甚至受制于第三国的授权”。相反，法国呼吁欧洲发展和采购自己的防御系统，以支持欧洲国防工业基地。这符合欧洲重建工业能力、重新获得外交政策 “战略自主权 ”的更广泛政治计划。

无论是通过德国领导的 “欧洲天盾计划”、法国的替代方案，还是其他方式，加强欧洲的采购都能支持北约的防空和导弹防御目标。然而，这些计划可能会继续将国家政治和经济利益置于盟国合作和互操作性之上。德国的采购计划就证明了这一点。柏林选择了箭-3 而不是末端高空区域防御系统，尽管后者已经与他们的爱国者防御系统和更广泛的北约防空与导弹防御体系整合在一起。据传，做出这一决定是为了加强与以色列的政治联系。德国同样选择了IRIS-T而不是国家先进地对空导弹系统，选择了一个由国内小公司生产的平台而不是一个具有类似能力但与13个国家运营商具有更大互操作性的平台。

法国的本土化方法可以提高互操作性，使更多欧洲国防工业受益，并更好地支持欧洲的长期合作。但主要的担忧是，在盟国就联合开发和采购框架达成一致之前，这将减缓欧洲对防空和导弹防御系统的投资。由于在分工和技术共享方面存在争议，法德未来战斗航空系统等其他欧洲合作项目也曾面临延误。假设谈判和规划取得成功，欧洲将需要大幅扩大其生产能力，以完全通过本土生产的防空系统满足地区防空需求。假设这是可能的，但仍不能保证欧洲的共同努力将生产出覆盖现代空中威胁广泛领域的防空和导弹防御系统。

维持联合现状

第三种设想维持现状。目前，北约的防空和导弹防御是在国家主导的联合方式下运作的，盟国根据自己的选择研究、开发、采购和部署防空和导弹防御系统。他们可以在这些工作中开展合作，但国家领导人仍是所有相关选择的主权决策者。

MITRE 的一份报告恰当地描述了国家主导的愿景，指出：“虽然过去的一些方法试图通过消除多样性和创建一个能满足所有国家所有需求的单一系统来解决[一体化防空和导弹防御]问题，但更有效的系统是接受现有的多样性，并以联合和整合各种国家系统为目标”。MITRE 的报告认为，只要北约盟国能够共享数据以创建共同的空中图景，协调其对来袭威胁的反应，并进行计算机模拟以了解威胁状况并找出防空差距，那么联合方法就会有效。

联合方法在政治上简单而稳定。与北约设计的框架不同，它不易受到美国和欧洲政治民粹主义抬头的影响。美国不会像目前对弹道导弹防御那样对欧洲防空进行补贴。盟国不需要为满足共同的技术标准而重组防空生产线，也不需要为满足各自独特的安全需求而购买共同的防御系统。联合方法承认国内政治对优化防务生产计划的主导作用、合作发展计划的脆性以及对抗俄罗斯的不同意愿。

此外，即使是在紧张的条件下，即使是在系统种类繁多的情况下，临时协调也能发挥作用。美国、英国、以色列、法国、约旦和其他合作伙伴联合击败了伊朗的弹道导弹、巡航导弹和无人机。乌克兰也是出于无奈才将北约和苏联时期的系统拼凑在一起，形成了足够的防空能力。培训和审计可以抵消部分技术障碍，让盟国发现并弥补联合行动中的不足。可以肯定的是，与盟国采用一体化或共同防御相比，这种方法并不理想。但它可以奏效。

联合防御方式的缺点显而易见：合作困难。与北约设计的架构或欧洲的采购倡议不同，在开发或采购共同防空系统方面没有达成一致的框架。北约成员还可能放弃在生产线运转时通过预先计划的批量采购节省成本的可能性。北约的防务计划和盟国的互操作性在国家政治和经济优先事项面前退居次要地位，导致决策失误。例如，土耳其对俄罗斯 S-400 的采购就与北约的目标背道而驰。

建议

有关这些愿景的争论可能在一段时间内无法解决。然而，在北约考虑其选项时，其防空和导弹防御现代化的时间窗口是有限的。俄罗斯的空中和导弹威胁是显而易见的，而北约盟国目前有政治决心和国防预算来大幅提高其防御能力。以下建议是北约目前可以促进其成员之间协调的方法，从而支持在短期内建立更强大的防御架构。

• 公布目标和基准

北约的广泛防空目标应公开、明确、可行，评估其进展的指标也应同样向公众开放。有报道称，北约的防空力量只达到其要求的 5%，这一消息一经泄露便迅速传播开来，令人瞠目结舌，但如果不说明这些要求是如何制定的，一般来说是无济于事的。所考虑的冲突场景和作战计划仍不得而知，5% 的数字指的是拦截导弹、发射器还是其他方面的数量也是如此。

在公开能力以威慑俄罗斯和隐瞒能力以赢得未来战争这两场拉锯战中，北约过度倾向于后者，从而使俄罗斯总统普京有可能低估北约的实力和决心。北约未能制定具体的基准，这也使其难以维持集体战略或让盟国承担责任。我们只能玩 “谁来支付 2% 的国内生产总值 ”的游戏。

• 研究并吸取现代战争的经验教训

在这一领域还有更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导弹防御项目已经发表了从俄乌战争和其他现代冲突中得出的相关经验，其他智库也是如此。然而，还有几十条经验值得北约直接或通过赞助研究和会议进行深入探讨。研究人员应提出具体的政策建议，并在可能的情况下鼓励小规模的投资和实验，从而促成更大规模的投资和政策变革。

乌克兰的 “空中堡垒 ”声学传感器系统为北约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学习范例。近 10,000 个地面高架传感器网络是基辅低成本、高效率方法的典范，受到了媒体的广泛关注。一些北约成员国目前正在考虑部署类似的高架传感器网络，以探测空中威胁并引导更复杂的传感器朝正确方向观测。这些传感器可能是声学传感器，也可能是光电/红外传感器--只要小型、廉价、分布式且能有效对付俄罗斯的空中威胁，传感器的类型是开放的。

• 明确优先事项

北约应明确规定其优先事项。他们的报告往往不按重要性顺序列出当前和新出现的空中威胁以及可能的缓解措施。鉴于盟国在应对俄罗斯无人机和巡航导弹方面存在重叠需求，北约应更加重视反无人机系统和巡航导弹防御系统的联合开发和采购。北约可继续鼓励就反高超音速技术开展联合科研，但应将采购工作放在次要位置，尽管欧洲显然对此很感兴趣。虽然美国决策者可能会选择在不久的将来采购反高超音速防御系统以减轻威胁，但让口袋瘪瘪的欧洲人加入这些计划并不合理。

这些建议可以改善北约防空和导弹防御的边缘协调。这些建议理论上很简单，但政治上的障碍可能会使实施时间从数周推迟到数年。不过，北约军事委员会主席和一体化防空与导弹防御政策委员会应领导这些工作。从长远来看，各国政治领导人和国防部长应在防空和导弹防御的愿景问题上进行紧张的角力和权衡。

决策者可以选择支持北约更多地参与盟国防空发展和部署计划，这需要进行重大改革，但却能带来最广泛的军事利益。他们可以支持欧洲的采购举措，使欧洲能够满足北约的关键防空要求，同时还可能改善地区国防工业基础。决策者可能会维持联邦制的现状，因为它简单易行，但会在边缘寻求更多合作。他们也可以追求混合愿景--例如，支持北约的技术标准和法国扩大欧洲防空系统生产和采购的愿景。北约和各国政治领导人应考虑这些愿景及其各自的利弊得失，并在可能的范围内，共同推动盟国防空和导弹防御走一条统一的道路。

参考来源：WAR ON THE ROC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