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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夜生活指数排名”榜上,上海的深夜指数为100,排在第一位。
本文来源“IT时报”(ID:vittimes),腾讯创业经授权后转载。
作者 / 孙鹏飞 李玉洋
当一束梅红色的光,缓缓流过三个球面,渐渐转淡,东方明珠灭灯了。此时隔江而望的外滩建筑,也不再通明。晚上11点,子时来临,但属于上海人的夜生活,仍在继续。
一家位于北外滩四层平台上的酒吧,音乐依旧喧闹,酒客们没有离场。他们交耳闲谈,觥筹交错,兴致依然。这样的场景,直到凌晨1点才结束。上海一共有2060家酒吧,熟悉酒吧营业时间的,除了工作人员,还有代驾小哥。
长乐路延安高架之下,空气中弥漫着花椒、辣椒和蒜蓉的味道。不远处天桥的一端,是一家小龙虾店。在凌晨2:30之前,这里守候着食客和外卖小哥。在美团平台上,上海人一年会吃掉490万斤小龙虾。似乎外卖小哥更清楚上海人最爱的小龙虾口味:十三香、椒盐和白灼。
上海人搭乘一趟公共交通,需要平均步行1088米。晚间11:30,网约车司机才愿意驶入外滩接客,随后奔向各个远方。上海有1737个电子警察分布在各个路口,对此,老司机们了然于心。
深夜经济,由一个个数据构成。根据经济研究咨询机构TBR的研究,伦敦夜间经济提供了130万个工作岗位,年收入达660亿英镑,仅一个城市的夜间经济就创造了英国全国总税收的6%。
上海的深夜经济,始于2017年部分地铁延长经营,随之带出了“深夜商城”的概念。今年,上海诞生了夜间区长、夜生活CEO,他们协助解决企业在深夜时遇到的困难,从政策上引导做好深夜经济。上海艺术24小时、24小时电影院,令博物馆、画廊、美术馆和影院成为深夜中的明亮星辰。
我们通过统计酒吧数量、夜间电影场次数量、城市夜间公交覆盖范围占比、城市地铁末班车平均结束时间及城市地铁夜间活跃站点数量、抖音夜间打卡数量、夜间活跃设备数量和夜间灯光值强度,发布“城市夜生活指数排名”榜,其中上海的深夜指数为100,排在第一位。
图表来自第一财经 · 新一线
在冰冷的数字背后,还有上海深夜工作者的欢喜和悲忧。
1
深夜代驾:一单大赚600元的高光时刻
一条5.5公里的路,一班深夜公交,车上是身着蓝、灰制服的“两派人”。
上海有40多条深夜公交线,320路则是最有历史韵味的一条。这班公交连接着虹桥火车站和外滩两端,中间经过淮海中路,沿途是法租界遗址,也是旧时不夜城的痕迹。
零点后的淮海中路,没有了白日里的车水马龙和匆匆行人,零星上下车的乘客,大多戴行车头盔,身旁都有一辆折叠电动车。
蓝色的制服,代表着e代驾,而在灰色制服上,印着滴滴代驾四个字的橙色标记。他们分属两个不同平台,在业务上有着天然的竞争关系。和谐的是,两个不同阵营的人,更愿意交流。
90后河南人陈森(化名)是一名蓝色阵营的代驾。他常常出没新天地一带的酒吧和KTV,最喜欢上海市中心。从傍晚6、7点开工,一直到凌晨2、3点,陈森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今天很反常,只做了3单。”陈森心里默念着。失落之余,他猜测着各种原因,或许七夕节,去酒店的人比去酒吧的人多吧。
蹲守在路口,看着车来车往,百无聊赖。已是凌晨12点,他不时看着手机,顺势和周围的滴滴代驾聊着天。
代驾并不是一个高门槛的行业,和平台签约,启动成本是一辆3000元的折叠电动自行车。
陈森自认为是一个老司机,他对此的定义是接到每月600单以上,能赚七八千。在代驾的生态链中,新手往往排在低端。在他眼里,月入五千已是新手的顶峰。
“你一个只在小县城开过车的,来上海一不小心就闯了红灯,有多少分可以扣?”这句话所指的,或许还是陈森两年前刚入行时的经历。
代驾的生活,偶尔也会有惊喜,比如开到豪车。陈森曾代开过一辆跑车,只是兴奋不过一秒。跑车的后备箱空间很小,横放、竖放、斜放都无法塞入他的小电驴。最终,他替车主整理后备箱,才如愿。
他最为自豪的,还是一单赚了600元的高光时刻。那是一年前,他接到了一笔开往浙江诸暨的单子,全程200多公里。这也是至今,他接到过路程最远的单子。
两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凌晨2点,高铁早已停运,该如何回家?陈森花40.5元买了一张从诸暨到上海的绿皮车票,3点多出发,耗时3个小时。那头不巧火车延误,迟开了两个小时。回到上海,8点多,太阳已高高升起。
代驾平台按照驾驶员开的公里数计算费用,路途越远,收入自然越高。“最好能开到上海郊区。”即便他知道,从郊区回家,他需要打顺风车解决。
他依旧等待着,手机屏幕亮起,单子进来的提示声。他要完成一天开200公里的小目标。
陈森是千千万万代驾师傅的一个缩影。根据e代驾大数据中心统计,2018年全年,全国总共有2.67亿人次使用代驾服务,其中上海位列全国各大城市第二位。这是陈森们的机会。
和他们一样争夺黑夜出行的,还有网约车。
2
网约车司机:400人司机群只剩下120人
一辆白色的比亚迪,前排扶手旁,至少摆放着红牛、咖啡和香烟中的一项。这是深夜网约车的标配。滴滴司机李丰(化名)深谙此道。
这位81年出生的松江人常常感慨,自己不再年轻。
他羡慕着司机群里的年轻人。“(一位)22岁的小伙子,一天开车16个小时,除了睡觉就是开车,能赚个900元。”而李丰一天收入大约在600元左右(不扣除油费、电费及平台费用)。
当那位年轻人炫耀着一天的单子数量时,群里的80、70后们开始调侃:“我们20多岁的时候都不睡觉,一天开24个小时!”嬉闹的背后,还有对年轻人身体的担忧。“喝红牛毕竟对身体不太好。”
佛系、养生,渐渐成了李丰的标签。深夜里,李丰会尽量少摄入提神剂。他正在戒红牛。
但随之而来的,是疲惫。从下午1点到凌晨1点,每天工作12小时,是陈森的工作日常。连开6小时后,他会歇一歇,以防“费神过度,脑子开小差”。
在上海开车,李丰最不喜欢高峰期,在手机上设置避免市中心区域,特别是人民广场、外滩和陆家嘴一带。“你能相信两三公里的路程,至少要堵个半小时吗?!”
“(晚上)11点半后才到外滩接单”,这是网约车司机们的共识。而另一个约定俗成是,尽管有表达欲望,司机们大都不太愿意和乘客聊天,除非乘客打开话匣。
事实上,多数网约车司机熟悉着上海的每一个角落,知道哪里的路口红灯等待时间最长,了解哪边的电子眼要小心,清楚上海各个景点背后的故事,甚至可以成为半个导游。
深夜中,他们还是和乘客保持着一定距离,缘分往往尽于行程结束的一刻。
《2018年上海市综合交通运行年报》显示,2018年度上海平均上线车辆6.1万辆,日均订单为75万单。据此估算,上海网约车日均客运量约为105万乘次。
入行7、8年,李丰敏锐地感受到了近几年行情的变化。两年前的高峰期,他的司机群里有407个网友,如今的司机个数,只剩下120多个。“大多数人都转行了。”
2016年12月份,上海实施网约车新政。上海市政府要求网约车车辆轴距不低于2600毫米,车辆需在上海市注册登记的,同时驾驶员需要拥有上海户籍。
据报道,截至今年4月,上海各网约车平台企已累计清退不合格驾驶员1.3万余名,清退无资质网约车35万余辆。
除了一部分司机被挡在了网约车大门之外,还有司机主动转行,选择朝九晚五,安稳轻松的活。
“太累!一天十多个小时开下来,肩膀和腰都酸。”这句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对于未来,爱嘻嘻哈哈的陈森,还是感受到了一丝迷茫。
但有一点,他很确信,网约车司机不可能被AI取代,至少是近几年。“路上有这么多横冲直撞的人、车和电瓶车,电脑能算得过来吗?”
一个红灯,一个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空荡的路口,一辆电瓶车呼啸而过。
3
深夜食堂外卖员:每个转弯车子都在倾斜
一家5星级酒店,大堂内是来来往往的住客,西装革履。而一道旋转玻璃大门外,站着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的外卖小哥,手持着“夜宵之王”小龙虾。
酒店人员出于安全考量,将快递小哥阻隔在外。门里门外,两重天。
连续打了三个电话,但客人迟迟没下来,他只能在外面干等。焦虑蔓延,他点燃一支烟,掏出手机,再度拨打起了电话。他尽可能地收起不耐烦,颤动出一个“喂”,那是第四声。5分钟后,一位微醺的客人走出电梯,取走了那份外卖。
“麻烦给个好评!”踩灭烟头,话音未落之际,外卖小哥迅速骑上小电驴,消失在夜色之中。
据上观数据,2018年活跃在上海的美团专送和众包配送骑手大约有4至5万人。和这位焦急等待客人的外卖小哥一样,这群人的生活,只有匆匆。
外卖小哥胡志峰(化名)对此深感无奈。从9点起,每天胡志峰大约接46单,一个月到手6、7千。
在他看来,传递焦虑的,还有店家。“店家出货慢了,我们只能死命赶。”
这是一个处处卡时间的行业,如果未能按时送达,外卖小哥们会被罚钱。虽然他们深知闯红灯、逆行、超速的危险,但在更多时候,还是选择铤而走险。
最夸张的一次,胡志峰需要在1小时内送完7-8单。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红灯还卡在前头,如果不横冲直撞,他该如何准时送达外卖?
偶尔胡志峰会在深夜接单。没有烈日当空,没有拥堵的交通,甚至还有补贴,这似乎是个好选项。
但他认为12点以后的单子,毕竟没有白天多,加上忙碌了一天后,体能已经衰退。这是胡志峰的难题。
尽管深夜马路上的车辆变得稀少,但像胡志峰这类的外卖小哥,还是令李丰们头痛。“送外卖的简直是大爷,不要命!晚上视线差,最怕他们突然闯出来。”
一位体验过外卖小哥在深夜送货的记者,还原了这样一段经历:晚上坐在外卖小哥的电瓶车上,每一个转弯都能感受到车在倾斜,担心随时可能翻车。
另一种提心吊胆,则是距离。夜晚飞驰的小电驴往往距离路边的栏杆很近,“万一人擦到栏杆,后果不堪设想。”
据“上海发布”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上海市共发生涉及快递、外卖行业各类道路交通事故325起,造成5人死亡、324人受伤。发生交通事故较多的企业为饿了么、美团、盒马和顺丰。
“送完这一单就回家。”晚上12:30左右,胡志峰跳上车,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4
深夜经济背后的归途
深夜经济,不止表面上看到的繁华。
夜间出行不便,也在某种程度上制约着深夜经济的发展。根据第一财经数据,从22时起至次日凌晨6时,上海公交的覆盖面积占比为34.43%,仅排在全国第6位。
远在上海郊区的人群,能否加入这场深夜经济的盛宴,不得而知。
从2016年,英国伦敦实施深夜经济以来,目前伦敦市区已经开通了4条24小时地铁线。
在知乎上,有网友提问,上海地铁为什么不能24小时运营?这个问题被940人关注,累计被浏览超过165万次。
上海政府网在去年2月份刊登过这样一个回应:地铁延时到凌晨1点已是最大限度、达到“底线”了,因为地铁承担的疏散压力大,设施设备需要保养维护,需要留出一定检修时间以确保第二天的运营。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上海也开通24小时地铁,自然对于上海的城市规划和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另一方面,深夜工作者们也会面临着一些困扰。午夜时分,代驾和网约车司机常常会面对醉酒的客人。“喝酒前路是大家的,喝酒后路是我家的。”
遇上不讲理的车主,血气方刚的陈森有时会选择将车停在一边。李丰有时会以“按照地图来,听我的”来终止对话。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隐忍不发一言。沉默的背后,是担心被投诉,从而影响之后的订单。
夜深人静,疲倦降临。在城市各个角落穿梭的代驾、网约车司机和外卖小哥,迎来收工时刻。回家,回到那个温暖归宿。
凌晨两点,一名代驾匆匆走下320大巴,挥别了他的深夜伙伴,骑上小电驴,赶往家的方向。这时候,李丰已经回到松江的家里。他会看一眼已在睡梦中的13岁女儿,再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下。而胡志峰的家里,应该已经传出阵阵鼾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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