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结合语言学和 NLP 的几个基本任务,从理论上对中文 NLP 的特点进行说明,同时展望 NLU 在中文自然语言交互上的一些方向。
1.中文分词
词是最小的能够独立运用的语言单位。「词」这个概念,是从西方引入的,在 1898 年《马氏文通》出版之前,传统的语言学研究对象是「字」,而不是「词」。汉语和英语最直观、最明显的不同,就是英语的词是天然的,由空格分开,而汉语的字紧密排列,从形式上看,其实没有「词」这个单位。
现代汉语的典型特征之一是双音节词占优势。古汉语常常是一字即一词,而现代汉语都把它们双音节化了,比如「目-->眼睛」「悦-->高兴、喜欢」。如果单单把「睛」、「兴」等字拿出来,它们承载的意义与原词是有差异的。加之考虑到实际应用的需求,以词为索引可以减小搜索空间、加快搜索速度、提高准确率,所以做分词是有必要的。
由于汉语的特殊性,在分词任务中,会碰到两种歧义现象:交叉歧义 (Cross Ambiguity) 和组合歧义 (Combination Ambiguity)。
(1) 老板有意见他。
(2) 老板对他有意见。
和 (2) 的正确切分是:
(1) 老板/有意/见/他/。
(2) 老板/对/他/有/意见/。
这种属于交叉歧义。abc 三个成分,ab 可以分成一个词,bc 也可以分成一个词。
(3) 其他语言学起来很难。
(4) 语言学是以人类语言为研究对象的学科。
和 (4) 的正确切分是:
(3) 其他/语言/学/起来/很/难/。
(4) 语言学/是/以/人类/语言/为/研究/对象/的/学科/。
这种就是组合歧义。ab 两个成分,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是一个词,分开以后可以各自成词。
解决分词歧义的技术方法主要有三大类,分别是基于规则的方法,基于统计的方法(例如 CRF、HMM、Deep Learning 等),以及规则和统计结合。网上,也能查到一些相关的分词器实现。
在技术需求方面,有的需要细粒度的分词,有的需要粗粒度的,这都是实际应用会面对的矛盾。这也是由于汉语本身语素、词和短语的界限不明造成的。
臣妾做不到啊。
(5) 中的「做不到」,属于动补结构 (动词+补语),从语言学的角度看,是个短语。实际应用时,可以分成「做/不/到」,也可以「做不到」合在一起,看成一个词。
中文分词也是英文和中文 NLP 的一个基本不同,英文不需要分词,而中文需要进行分词,以便能够更好地进行后续 NLP 任务。当然,目前也有一些中文 NLP 技术,可以避开中文分词任务。
2. 词性标注 (Part-of-speech Tagging, POS)
汉语词性的独特之处在于,汉语作为孤立语/分析语,没有明显的形态变化,与英语等屈折语不同。比如:
(6) 我感觉他喜欢我。(动词)
(7) 我的感觉很准。(名词)
如果用英语说这两句话,应该是:
(8)I feel he loves me. (动词)
(9)My feeling is reliable.(名词)
同样一个「感觉」,其实是同形异义词。我们必须准确识别两种词性。
上面说的这种情况名词和动词的区别是比较明显的。但汉语的复杂之处还不止这个。比如:
(10) 他喜欢你。(动词)
(11) 我很珍惜她的喜欢。(动词用作名词)
「喜欢」从绝大多数情况来看,都被人们看成一个动词,但例 (11) 就把动词当作名词用了,而且没有词形变化。这种情况在汉语里大量存在,这也就是沈家煊先生提出的汉语「名动包含」的观点。
汉语的这一特点会造成句子里的核心谓语动词难以识别的问题。还是拿例 (11) 来说,句子里有两个动词「珍惜」和「喜欢」,但核心谓语动词是「珍惜」。「喜欢」最好不要被判断为动词,否则会影响后续的句法、语义分析。
中科院计算所汉语词性标记集提供了 vn、an 等词性标签,v 代表动词,a 代表形容词,后面加上 n,其实有一种「动名词」「形名词」的意思,也是对英语的一种借鉴。vn 等标签可以帮我们解决掉一些非谓动词干扰的问题,但不能解决全部。
在实际应用中,我们以「依句辨品,离句无品」的原则去做词性标注,关注词在句子里的位置和作用,虽然这未必是黎锦熙先生说这句话时的本意。
3. 句法分析
目前在做的句法分析包括句法树 (Parse Tree) 和依存句法分析 (Dependency Parsing, DP),谈到这两点不得不放出下面这两张图:
图 (1)
图 (2)
不同的词类在句子中行使的功能是不一样的。图 (1) 基本可以代表英语词类的功能,这张图比较符合我们的一般认识,即名词作主语宾语,动词作谓语,形容词作定语,副词作状语。
但是汉语的情况,如图 (2),要复杂得多。名词也可以作谓语,动词也可以作主宾语。比如:
我永远十八岁。
例 (12) 就是一个典型的名词性短语作谓语的例子,这个句子不需要动词也成立。「我」是代词,「永远」是副词,「十八岁」是数量短语。
句法树分析结果如下:
图 (3)
图 (3) 借用 CTB(美国宾州大学的汉语树库)的标注体系,NP 代表名词性短语,VP 代表动词性短语,虽然这句话中没有动词,但仍需要 VP 作为谓语的框架。
依存句法分析结果如下:
图 (4)
图 (4) 借用 LTP(哈工大社会计算与信息检索研究中心研发的「语言技术平台」)的标注体系,SBV 代表主语,root 是「岁」,即使没有动词,也能正确分析句子结构。
汉语还有一些特殊句型,比如主谓谓语句、存现句、连谓句、兼语句等,在句法分析层面上都有自己独特的结构,也是需要特殊处理的。
4. 其他方面
汉语还有一个特点是重意合而不重形式,句子结构比较松散,多分句;英语则多从句,多引导词,句子结构比较容易判断。如果要判断句子里的因果关系、让步关系、目的关系、假设关系等,目前来说还比较难。况且我们说话的时候,常常会省略「因为」「即使」「如果」等明显的关联词,这也样也就使得特征变得不明显。比如:
(13) 人勤地不懒。
(14) 如果人勤地就不懒。
例 (13) 和 (14) 表达了一样的意思,但它们的表现形式是不一样的。
汉语结构松散还表现为:
(15) 一斤苹果多少钱?
(16) 苹果一斤多少钱?
(17) 多少钱一斤苹果?
例 (15)(16)(17) 都说得通,而且还很常用。
在语义分析层面,如语义角色标注 (Semantic Role Labeling, SRL) 和语义依存分析 (Semantic Dependency Parsing, SDP),汉语这个特点着实加大了实现的难度。
5. 从 NLP 到 NLU,从处理到理解
再来谈谈 NLU,传统的 NLP 基本上都是在做「处理」的工作,是把人类的语言掰开揉碎,而 NLU 则解决更深层的「理解」问题,即如何消化 NLP 已经处理好的东西,真正让机器明白人类语言的语义(semantic)。NLU 的出现也对中文 NLP 起到了重要的补足作用。
NLP 和传统语言学已经可以帮助人工智能解决一部分初级问题,但却还远远不能 cover 千变万化的语言形式,比如机器可以理解「我心情不好」,却难以理解「我的心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这样的转喻;机器可以理解「我要吃饭」,却难以体会同样是吃饭,「上饭店」和「下馆子」,这一「上」一「下」间表达的心理上的微妙差异。
人机自然语言交互涉及到语法、语义、语用三个层面,越往后越难。为了推动人机自然语言交互的发展,需要在 NLP 的基础上,引入 NLU、认知语言学、心理语言学、社会语言学等学科的综合参与。甚至如竹间智能正在探索的,为了理解「寒暄」、「安抚」甚至是「讽刺」、「幽默」这样的言语修辞行为,需要在深度学习方法中结合对心理学的研究,在语义理解的基础上增加意图识别和情感判断,以弥补传统中文 NLP 在语言理解上的不足,让机器真正读懂人类语言的复杂语义,以及背后的意图和情感。在此基础上给予对话者拟人的反馈,从而达到更好的人机自然语言交互效果。
同样,人工智能也必将改变语言学研究的发展方向。传统的重理论分析而轻实例,坐着想句子的研究方法将逐渐退出舞台;真实语料、口语和书面语并重,侧重对语言形态进行统计分析的研究将大量涌现。另外,传统语言学将进一步向计算语言学靠拢,未来将会有新的、更容易被计算机接受的语法提出。
文章来源:机器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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