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十年的无线充电器：「点金石」与 MagSafe 的幕后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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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十年的无线充电器：「点金石」与 MagSafe 的幕后哲学

2022 年 3 月 31 日 少数派

在最初的惊艳之后，你会无比自然地接纳了这个倾斜的圆柱体作为一个无线充电器的存在，它沉静地放置在桌面上，Palm Pre 会随着磁力的引导，卧躺到它微微内凹的表面上，一切都不言自明，严丝合缝。

屏幕亮起，泛起涟漪，轻声嗡鸣。这是无线充电正式作为一项手机的功能，呈现在普罗大众眼前的样子，曾经在科幻电影和梦境中的想象，就这样轻声步入现实。2009 年，未来已来的既视感，在这一刻是如此的具体清晰。

这个名为 Touchstone 的黑色无线座充在中文世界中有一个更加富有寓意的名字，「点金石」。

画龙点睛，点石成金。

这块黑色的小石头，最初为人所知是源于 2009 年 2 月深夜的一次在线问答活动。这次活动是由分管 Palm 配件的产品经理 Adam Kaufman 所主持，通过 Palm 在 Facebook 上的官方频道，来回答大家对于 webOS 系列产品的各种问题。

在这次活动中，这位斯坦福出身的产品经理「官方偷跑」了 Touchstone 这款独特的无线充电器：

关于这个配件我可以透露一个关键词：电动牙刷。那么它和 Palm Pre 到底是怎么结合到一起的呢？

基于 Palm Pre 贴心而优雅的设计，你可以大胆期待它所关联的整个配件体系。

这次直播之后，媒体注意到了这个名为 Touchstone 的无线充电器。所有人都在猜测它的样子，答案最终在不久后的 CES 发布会上，揭晓。

▍ 鸟蛋、鹅卵石与冰球

2009 年 CES 大会上所发布的 Palm Pre ，身上有着太多不同凡响的特质，而最直观的就是它真正意义上形同鹅卵石的造型，特立独行的弧形滑轨和细腻精致的 UI 界面。

所有的独特设计，使得 Palm Pre 的发布会成为整次 CES 大会的高潮。无论是 Rubinsten 的展望还是 Matias Duarte 拿着 Palm Pre 对全新的 webOS 系统的演示，都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从硬件到系统，有太多让人津津乐道的特性。不过依然有相当一部分媒体人，对于之前「偷跑」的无线充电器 Touchstone 充满了好奇心。

受限于场地和时长，当 Matias 在演示 UI 和交互的时候，Touchstone 一直是静静躺在他左手边的黑色小石头，并未提及。

而 Rubinsten 在发布会现场公布这个前所未有的手机无线充电器的时候，也仅仅是简单介绍，并未过多演示 Touchstone 的具体使用，这个出现在发布会现场的唯二硬件，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包括 Engadget 的编辑 N. Patel 在内的一众媒体人，在发布会后，受邀进入了 CES 大会的贵宾休息室，此时 Palm 市场部主管 Stephanie Richardson 和主管设计的高级副总裁 Peter Skillman 在这里正等待着受邀的记者们。

不再是坐在台下看演示，终于，他们有机会上手感受 Palm Pre 温润的手感，并亲手体验无线充电的全部细节。与此同时，他们也对于 Palm Pre 和 Touchstone 的诞生产生兴趣。

一直摆放在 Palm 设计副总裁 Peter Skillman 桌上的鸵鸟蛋摆件，是 Palm Pre 乃至于整个产品线的重要灵感来源。为了激发创意， Peter Skillman 向其他设计师分发了巨大的白色鸵鸟蛋和鹅卵石，首席设计师 Matias Duarte 则得到了一个深蓝色的鸸鹋蛋。

Pre 最初的草图和概念设计中，有很多形似鸟蛋的设计，这种源于自然的感知，最后延伸出诸多不同的原始版本。

同时，同样具有柔和曲线的鹅卵石「更接近」实际产品的形态，Skillman 说，在设计过程中，他的办公桌上除了鸵鸟蛋，还一直放着各种抛光过的石头。

作为一名极富天赋的设计师，首席设计师 Matias Duarte 对于设计有细腻的感知。他将最终诞生的 Palm Pre 描述为「河床底部经过数千年冲刷后的一块石头」，也希望用户能够借由 Palm Pre 感受到在自然，发现它的美感、图腾感和神秘感。

其实这也解释了 Touchstone 的名字由来—— Palm Pre 的概念源于鹅卵石，而这个无线充电器则是紧贴这块石头的底座，可不就是 Touchstone 么？Palm Pre 和 Touchstone 也正好对应上 Peter Skillman 桌上的鸵鸟蛋摆件和它的底座。

作为一个充电底座，这还存在一个挑战：用户如何在不抬起楔形充电器的情况下，从 Touchstone 上取下手机？Palm 的硬件研发工程师同样在自然界中找到了灵感，壁虎借助足部的微小结构，可以在垂直的墙面灵活游走，Palm 的硬件工程师找到了的具有类似结构、吸附性能颇为优异的类橡胶材料，而这也成了 Touchstone 增强桌面吸附性的解决方案。这一材料使 Touchstone 能够轻松粘附于抛光的表面，甚至在墙壁和挡风玻璃上，同时不会留下痕迹或收集污垢。

用户直接将它贴在玻璃上

这种材料非常微妙——让 Touchstone 在有限的配重和吸附橡胶吸附力之和，稍稍超过了 Touchstone 和手机之间的强磁吸附力。

在休息室的展台上，Engadget 的编辑 N. Patel 听到 Palm 的员工多次将 Touchstone 称为「冰球」（the puck），应该所是 Touchstone 研发阶段的代号。可以想见 Touchstone 这个名字是直到正式发布之时才为人所知，而研发阶段，大家都称之为「冰球」也符合保密的策略。

就像之前所说的， Touchstone 2009 年 CES 现场唯二的 Palm 硬件，它很重要。它有多重要？就像在这场私密演示结束的时候，Peter Skillman 所总结的：

Palm is Back.

在休息室中向媒体展示 Palm Pre 和 Touchstone 的 Peter Skillman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Peter 有一种奇妙的释怀感和骄傲。这个为创新近乎「无所顾及」的团队为 Touchstone 规划了一整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 充电以外，尚有野心

实际上，Peter Skillman 带领的团队在后续的 webOS 系列产品的硬件中，也一直贯彻着「无线化」的方向。

待到 2011 年 HP 彻底关停 Palm 之后，从前 Palm 员工那里流出的第二代 Touchstone ，则透露出最初 webOS 团队的巨大野心：不止要做充电器，还提供音频输出的功能。

只是由于整条产品线已经被 HP 所接手，在工业设计上，Touchstone 2 身上有更多 HP 式的设计语言，失去 Peter Skillman 充满直觉感的自然设计——更强调功能，更加直给，有一种缺乏迭代的慌张和不成熟。（此时 Peter Skillman 应该已经前往 Nokia，为 Nokia N9 的工业设计而潜心闭关）

底部的海绵缺乏初代 Touchpad 的「蜥蜴式」的自然吸附能力，与此同时，它更大但是更轻，拿起手机的时候很容易带起整个底座。

和初代 Touchstone 类肤质的表面不同， Touchstone 2 的接触面使用的是硬质光面塑料，更容易被划伤。

类似 AirDrop 的功能

在功能上，它又是充满探索性和前瞻性的。

原本 webOS 的硬件之间可以使用 Touch-to-share 这一功能，来实现信息、服务的快速分享，而这个同年在 Touchstone 2 上被拓展到了手机和底座之间：当手机贴到 Touchstone 2 底座上的时候，两者会自然地进行蓝牙配对，这个时候，当你播放音乐和视频的时候，音频会借由 Touchstone 2 背后的 3.5mm 音频接口输出到音响系统中，如果你在这个上面接通电话的时候，会自动切换到外放模式。

Touchstone 2 的音频输出效果相当普通，这可能是因为它尚未完成。但是在这个方向上，Touchstone 是后继有人的。如今，苹果基于 Airpods 和 Homepod mini 所构建起的音频输出系统，更加直觉和无形，只是时间上稍微晚了小 10 年，但是毫无疑问成熟了太多。无线充电则借用 MagSafe 体系得到了继承。

但是如果要深究的话，在磁力吸附式充电这件事情的探索上，苹果并不比 Palm 晚。

▍ 苹果和 MagSafe

和 Palm 无线充电的设计来源不同，苹果的 MagSafe 标准最初仅仅只是应用于 Macbook Pro 的充电接口，而它的参考来源则是电动油炸锅上所用到的磁力接头：

出于安全的考量，为了避免踢到线导致炸锅翻倒的问题，这种电动油炸锅大都采用了磁力接头。而这种设计随后被苹果吸纳到 2006 年第一代 Macbook Pro 的电源线设计上：

MagSafe 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电脑受到电源线的「牵连」而被摔的状况。随后 MagSafe 的规范随着 Macbook 系列产品的升级而优化，2012 年为搭配全新的 Retina Macbook Air 而升级为更磁力更强、兼顾轻薄电脑的 MagSafe 2。此后大概是为了接口统一，Macbook 系列产品一度回归使用 Type-C 接口的电源，不过在 2021 年，MagSafe 3 的规范随着全新的 Macbook Pro 14 和 16 机型再次回归。

在苹果内部，无线 MagSafe 充电的起点则要晚很久。 201 4 年，随着 iPhone 6 系列一同发布的初代 Apple Wa tch 就已经使用上了磁吸式充电。

图片来自 PCmug

2017 年 9 月 12 日，苹果宣布 iPhone 8、iPhone 8 Plus 和 iPhone X 将支持 Qi 标准。从那时起，每个新的 iPhone 版本都支持 Qi 无线充电标准。苹果还宣布计划，正在研发一款名为 AirPower 的无线充电器，并且采用全新的充电标准，这个充电协议将同时支持多个设备充电，可惜的是，2019 年 3 月 29 日 Airpower 被正式取消。

不过，在 2020 年，带着 MagSafe 标识的 iPhone 专用无线充电器，也随着 iPhone 12 系列正式发布。

这个也意味着 MagSafe 这一标准从有线充电拓展到了无线充电，而苹果在无线充电领域呈现出来的状态则显得更加「稳妥」，MagSafe 的充电效率控制在 Qi 标准允许的 15w 范畴内，并没有在充电效率上和广大安卓厂商刺刀见红。

但是在另外一边，在自家的 iOS、iPadOS、macOS 和 watchOS 上四处开花，推进无缝化、无线化的交互。使用 MagSafe 变相干掉了充电线，又使用 Airpods 系列剪断了耳机线，借助「随航」和「通用控制」，让跨设备交互成为可能，借助隔空投送、接力和音频切换让数据内容的无线传输变得自然，我想，这其中有一部分正是当年 Palm 团队所构想过的吧？

这些年，苹果越来越懂得审时度势，一直等待，直到「时机成熟」。

1999 年 3 月 19 日，Jonathan Ive 与 Jon Rubinstein 在五台 iMac G3 前合影

不过还有一件颇为戏剧化的事情，不能忽略。2006 年 4 月 14 日，曾参与过许多 Mac 系列产品的硬件设计和研发的 Jon Rubinstein ，辞去苹果 iPod 部门高级副总裁一职，离开苹果。第二年 10 月，他拉来投资，入主 Palm 公司，成为董事会执行主席。

这位在软硬件工程上都相当有造诣的 Palm CEO 不可能不知道 MagSafe 。或许这也是 Palm 无线充电的一个灵感来源呢？

▍ 失败，迭代以及时机

2007 年 Palm 刚刚完成换帅，此时 webOS 项目刚刚进入前期的构思阶段。此时尚有余暇的 Peter Skillman 应邀去当年的 Gel 大会上做分享。Peter 分享的主题是「失败」，而主要内容，则围绕着他持续推进了五年的一个有趣的设计挑战——「棉花糖挑战」。他想探讨的是「我们如何从失败中学习。」

（虽然这么吐槽有点不太合适，但是 Peter 曾经花了半天时间和 HTC 的设计师完成了 Palm Treo 600 的工业设计，效率着实是太高了，工作之余搞搞设计挑战应该也是一件合理的事情。）

棉花糖挑战的内容很有意思，让 4 个人组成一组，使用 14 根意大利面，一段 1 米长的胶带，一根绳子，以及一个棉花糖，在 18 分钟内构建一个尽可能高的「建筑」。在这些基础条件中，主要的变量是……这 4 个人。他在 5 年内找了 700 多个人参与到这项挑战当中，他想从中发掘设计团队解决问题的秘密。

在挑战中，有技术公司的工程师，有大学商学院的学生，有公司的 CEO，也有幼儿园的孩子。在实际的挑战中，幼儿园的孩子们成绩最好，他们中垒得最低的棉花糖的高度，要比商学院学生们垒的最高的棉花糖都要高。工程师介于以上两者之间，而 CEO 们的成绩是四组当中最差的。因为通常孩子们会迅速开始上手，失败，换个方式再垒起来，不断迭代。但是 CEO 们通常会开个会分个高下，决定听谁的，18 分钟甚至可能不够他们失败 2 回。

Peter Skillman 在棉花糖挑战中总结出了下面的结论：

在实战中不断学习；
在并行对比中前进；
通常第一个进入市场的产品并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多次迭代比挑一个方向一直死磕更容易出结果；
所有的项目都一定会有资源限制；
但是要敢于「不受限制」地发挥，寻求帮助，获得更多资源。

说完挑战之后，他拿出他曾经做过的一款 Treo 系列的手机的原型作为范例，为了最终的结果他做了 600 多次迭代，这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型：

Peter Skillman 拥有 3 年时间打磨 Palm Pre 和 Touchstone 的硬件，我难以想象他到底做了多少版原型，但是应该会非常壮观。可惜第一个入局智能手机无线充电的 Palm 还没来得及迭代就被中止，相反苹果一直在尝试、迭代、升级。

四年之后，Peter Skillman 离开 Palm 加入 Nokia。远赴芬兰任职之前，他曾应邀给设计公司 Zurb 做过一次内部分享，在这段时长仅有一个多小时的分享当中，Peter Skillman 提到过他在过去十几年的工作中的一个领悟：

对于想要脱颖而出的设计师和制造商而言，有 4 个关键的要素是不可或缺的：「令人垂涎」的硬件，「丰富而极具感知力」的用户界面，云服务，以及强健的开发者社区。在这场激烈的竞争中，四者缺一不可。

经历过 Palm OS 时代的疯狂，webOS 系列的兴衰，在持续的工作和闲暇的设计挑战中，对于「优秀」的产品有了更为清晰的领悟。不过除了他所提出的四个要素，「时机」和「供应链」也很重要。

2021 年，经历过芬兰的大厂内斗，又在微软经受洗礼的 Peter Skillman 坐在了 Theverge 主编 Dieter Bohn 的面前，他说出了下面这句话，这句不包含「但是」的总结，似乎悄悄呼应了他 11 年前所总结的四个要素：

iPhone 做了很多神奇的事情，他们有勇气构建整个供应链来支撑这些创想。

而同样是在这次访谈当中，负责 Palm OS UI 设计的 Rob Haitani 还回忆起了乔布斯对于产品上市时机的审时度势，并感叹苹果在产品上市时机上的控制力。这种对于时机的敏锐性，在 MagSafe 的发布时间选取上，同样有所体现。

在 Touchstone 发布之后，包含 Qi 无线协议在内的多个无线充电规范被建立。2015 年的一项调查发现，在美国、英国和中国，有 76% 的受访者知道无线充电（比上一年的 36% 有所增加），并且有 20% 的人正在使用它，但只有 16% 的用户每天都使用。直到 2017 年，绝大多数的智能手机厂商都选择了 Qi 的标准，最后入局的是苹果，他们推出了针对无线充电的 MagSafe 协议，开始了 MFI 之后的全新供应链认证体系。

▍ 写在最后

写到结尾的时候，偶然瞥见一个新闻，彭博社记者马克-古尔曼（Mark Gurman）根据供应链的信息，推测今年秋季发布的下一代 iPad Pro 将会采用 M2 芯片，并且支持 MagSafe。我不由地想起了 TouchPad 的专用的 Touchstone，也许平板专用的 MagSafe 设备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