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传奇投资人在这两家传奇企业身上栽了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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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传奇投资人在这两家传奇企业身上栽了跟头

2018 年 12 月 10 日 财富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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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Nigel Buchanan

纳尔逊·佩尔茨自以为能拯救这两个巨头，结果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原文刊载于：2018年12月1日出刊的《财富》杂志

原文标题：《2019年投资者指南》

今年10月1日，通用电气宣布解雇仅就职14个月的首席执行官约翰·弗兰纳里，鲜少有人不对此感到震惊，但大名鼎鼎的激进投资者纳尔逊·佩尔茨就是其中之一。甚至连一直执着于跟踪这家风光不再的企业动态的华尔街分析师都因为弗兰纳里的突然被炒而感到惊讶。然而佩尔茨对此并非事先不知情，因为他在特里安对冲基金的合伙人爱德华·加登是通用电气的董事会成员，正是董事会炒了弗兰纳里。

特里安拥有7100万股通用电气股票，通用电气也因而成为佩尔茨多年来十分成功的职业生涯中损失最惨重的投资。由于该公司最近披露的负债据说受到了联邦刑事调查，公司股票再度下跌，佩尔茨持有的股票和三年前买入时相比，已经亏损逾10亿美元，跌幅达约50％。随着弗兰纳里迅速遭到无情抛弃，佩尔茨明白变化正在酝酿中。

佩尔茨比大多数人都更能适应巨变。所谓激进投资人指的是不满足于袖手旁观的投资人，而在这类投资者中，佩尔茨在推动变化方面也是佼佼者。作为激进派投资者，他曾对多家公司发起过突袭，包括推动杜邦在与陶氏化学合并后再分拆为三家独立公司。他还促使卡夫分为卡夫食品集团和亿滋国际。他试图拆分百事可乐，但失败了。这是一位野心勃勃的投资人。

但在他诸多野心勃勃的计划中，对通用电气和位于其待办事项清单顶端的另一家公司宝洁的野心可谓最大。宝洁没有失败，因为自佩尔茨投资以来，该公司的股价小幅上涨，而且它显然比通用电气更有希望。11月，宝洁宣布了重组计划，虽然是在佩尔茨一直力推的计划上打了折扣。一年前佩尔茨和宝洁打了美国历史上最昂贵的代理权争夺战，并最终在3月加入公司董事会，但该公司远未取得佩尔茨所希冀的成功。宝洁的股价上涨缓慢，佩尔茨的股权目前价值35亿美元，是价值100亿美元的特里安目前的最大投资。因此佩尔茨要想依靠宝洁摆脱通用电气崩溃带来的困境，宝洁的表现要有显著好转才行。（因为佩尔茨是宝洁的董事，而他的女婿加登是通用电气的董事，他们拒绝了本文的采访请求。）

通用电气和宝洁一同毁掉了特里安此前优秀的投资记录：过去五年，特里安的收益率高达年均11.9%，成绩不俗；过去三年，是平淡无奇的年均6.5%；据特里安的一名投资者称，截至10月，2018年的数字大约是令人沮丧的-1%。佩尔茨的大部分个人财富和高绩效激进投资人的美誉都绑在了这两家公司身上。

佩尔茨在通用电气和宝洁公司能干成什么样非常重要，因为这两家知名公司不但都是佩尔茨的大难题，还拥有许多共同点。这两家美国公司在世界各地都被誉为公司中的贵族，拥有100多年的血脉延续。两家公司又都拥有各自独特又不容改变的企业文化，而且这些文化都形成于公司在市场上独领风骚的时期。但它们又都已经风光不再。

依靠在两家公司的董事会席位，特里安正不断尝试突破它们的界限，试图实现更大目标。除了利用分拆、削减成本、借贷等激进投资者常用的工具，特里安和其他激进投资人相比，更愿意深入钻研公司运营，有时他们会花费数年时间帮助公司管理层解决经营问题。由于采取颠覆性措施对老牌大公司产生更大的威胁，所以特里安能否在通用电气和宝洁实现成功可以帮助我们判断，如果激进投资人或任何局外人想要改变曾经统治世界的公司，在这种最高难度的经营难题中他们可以取得多少成绩。

曾经的美好时光：2006年，特里安的爱德华·加登、纳尔逊·佩尔茨和彼得·梅（从左至右）共同离开会场，那时他们还没有因为投资通用电气和宝洁而一头扎进困境。图片来源：Lisa Kyle—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佩尔茨不是一般的激进投资人，特里安也不是一般的对冲基金，通用电气也不是特里安的一般投资。现年76岁的佩尔茨将他的激进投资历史追溯至20世纪80年代中期迈克尔·米尔肯以及他资助的一票企业狙击手的鼎盛时期。除了佩尔茨，还包括卡尔·伊坎、索尔·斯坦贝克、T·布恩·皮肯斯等。与当时的许多人不同，佩尔茨对所谓的绿票讹诈不感兴趣，这种战术指的是大量购买公司股票，威胁管理层要收购公司、迫其失业，表示如果公司高价回购绿票讹诈者所持股票就会离场。佩尔茨看到了能赚更多钱的机会。

他觉得自己能成功，因为不同于20世纪80年代的其他狙击手，也不同于今天的激进投资人，他曾经在远离华尔街的地方做过生意。他和他的兄弟将家里的食品分销业务做成了一家名为弗拉格斯塔夫（Flagstaff）的冷冻食品公司；直到今天，特里安仍然热衷于食品企业，并投资了多家食品公司，如Wendy’s、卡夫、亨氏、百事可乐等等。佩尔茨40岁时，弗拉格斯塔夫公司破产了，但他显然从中学到了教训。他和曾担任弗拉格斯塔夫首席财务官的会计师彼得·梅收购了Triangle Industries，这家自动售货机和电线公司被他们打造成了全球《财富》100强工业集团，后来在1988年被卖出。从那之后，佩尔茨和梅就一直在从事收购公司、进行业务修复再卖出公司的营生。2005年，他们和第三个合伙人、曾任瑞士信贷第一波士顿公司投资银行家的加登共同创立了特里安。据特里安表示，曾在佩尔茨和杜邦及宝洁的代理人之争中为其提供支持的加州教师退休基金及其他机构投资者占公司全部资产的75%。

“采取修复措施，让公司经营好转——这就是我们的工作。”57岁的加登在3月的一次投资会议上说。“我们寻找的公司在本质上都是伟大的公司，虽然管理层在运营方面偏离轨道，但我们相信自己知道如何让他们的业务重回正轨。”如果你觉得这听起来更像是私募股权，特里安也同意这种看法。“我们认为自己是一种新的资产类别，”他说。“可以称为‘流动型私募股权’或‘混合型私募股权’。”特里安的目标是获得和私募股权同等规模的回报，但不必像私募公司那样买下整个公司或大额股份。特里安仅拥有宝洁公司1.5％的股份和通用电气公司0.8％的股份。通过改善目标公司运营，长期持有目标公司股权，特里安即使不使用杠杆，也能够获得更高收益，比仅仅依靠交易赚取更高的绩效费。

2015年春天，特里安成功结束了四项投资——达能、家庭美元百货（Family Dollar）、英格索兰（Ingersoll-Rand）和拉扎德（Lazard），准备开展其它投资项目。通用电气公司显然符合特里安的投资标准——一家脱离了轨道的伟大公司，而且碰巧，时任通用电气公司首席执行官的杰夫·伊梅尔特邀请佩尔茨买进公司股份。两年前，伊梅尔特甚至安排佩尔茨向公司顶级管理人员讲授如何削减成本。

这种开放的欢迎态度几乎闻所未闻：通常情况下，特里安的目标公司会试图击退入侵者，至少在最初阶段会是如此。巨大的老牌工业公司不是佩尔茨的专长，但重点是伊梅尔特向华尔街承诺，通用电气将在2018年实现每股盈利2美元，而2015年的持续性经营每股收益仅为17美分。特里安认为通用电气甚至能表现更好，能实现2.20美元或以上的盈利；当时26美元的股价在2017年年底应该达到40到45美元之间。佩尔茨购买了23亿美元的通用电气股票并告诉伊梅尔特，特里安将确保他能够实现每股2美元收益的承诺。

当年秋天，特里安发布了通用电气“白皮书”，这份81页的PPT对通用电气的战略和股票都提出了有力支持。的确，公司需要降低成本、削减管理层，而且可以增加借贷。但本质上，这不过是伊梅尔特“大幅改变其商业模式”的一个例子——大幅剥离GE金融业务，从公司的服务业务而非销售中获得收入——特里安认为这“在市场上未得到充分重视”。之后股价上涨，佩尔茨卖出了一些，撤出了近4亿美元的资金，事后回想这实在是明智之举。公司股票继续上涨，达到金融危机前未曾企及的高度，于2016年12月冲上32.38美元。

让人头疼的担忧首先出现在2016年第四季度。通用电气的转型十分昂贵：该公司支付的现金超过了收入，其养老基金短缺310亿美元。仅2015年支付的股息就高达93亿美元，比通用电气的全部净现金流都要多。此外，通用电气最大的业务是为电力企业提供巨型涡轮机，相关订单量却未达预期。不过，这种和期望值之间的差距可以说成是可逆的，投资者似乎并不担心。

如果当时佩尔茨对通用电气感到担心的话，他似乎不太可能在那个时刻对另外一个陷入麻烦的巨人再下高额赌注。就在几个星期前，随着他的通用电气股价升值，佩尔茨买入了首批宝洁股票。截至2017年年初，这是特里安新近投资中最大的一笔，价值33亿美元。尽管宝洁不再从事佩尔茨最喜欢的食品生意，却仍然是他的理想目标——一家伟大却架构过于复杂、需要整顿的公司。宝洁旗下包括吉列剃须刀、佳洁士牙膏、潘婷洗发水在内的数十个最知名品牌正在失去市场份额；全部五个产品类别都失去了竞争优势。公司的其他投资者很高兴看到佩尔茨出手，这只在牛市都停滞多年的股票在佩尔茨入场后一度飙升。

华尔街喜迎佩尔茨，但宝洁公司的领导层却并不欢迎他的加入。该公司发布声明，感谢全体股东，但管理层想到未来要由外人对他们指手画脚便感到深恶痛绝。佩尔茨与首席执行官戴维·泰勒以及董事会的会议令双方都备感沮丧。2017年6月，有消息说佩尔茨提名自己担任公司董事时，投资者一片欢呼，股票再次大涨。但颇为讽刺的是，宝洁公司的领导层日后却把当时股票行情的好转当成证据，证明不需要佩尔茨的帮助他们的战略也行之有效。

佩尔茨的请求遭到了宝洁的拒绝，所以他在7月宣布开启代理权争夺战。事实证明，这种斗争费时费钱，令各方都感到不快。泰勒警告道，佩尔茨分散了管理层的注意力，会“拖累管理层正在领导公司进行的转型。”佩尔茨一再公开点名攻击泰勒，并邀请前宝洁公司首席财务官克莱顿·戴利加入其阵营讨伐戴利的前雇主。双方在这场战斗中花费巨大，高达1亿美元，最终，宝洁在两个月的股东投票中以50.01％比49.99％险胜，但二者的差距小到几乎可以忽略。董事们意识到他们的胜利实在太过微弱，没有足够立场拒绝佩尔茨的请求，因此他在今年3月加入了宝洁董事会。

很难相信佩尔茨和加登在史上最大的代理权争夺战之外还可以关注其它事情，但他们必须得关注。正在2017年中他们和宝洁的关系恶化时，通用电气垮掉了。

投资者们迅速失去信心，2018年每股2美元的盈利承诺显然无法实现了。（今天华尔街预计通用电气的每股收益为68美分。）通用电气投资者和分析师还能记起他们意识到伊梅尔特已经完蛋了的那一刻。那是2017年5月，长期担任公司首席执行官的伊梅尔特在佛罗里达州举办的年度集会上发表了讲话，该集会旨在为大型电子产品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与金融界进行交流提供平台。“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场景，”有人说。“他已经绝望了。你无法忍受直视他的眼睛。最简单的基本问题就能把他生生吃掉。” 仅19天后，伊梅尔特宣布退休，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公司股票当天用20个月内的最佳表现对该新闻做出了回应。

图片来源：Courtesy of P&G

由于伊梅尔特的承诺彻底没有兑现，特里安关于通用电气的计划变成了一团糟，加登和佩尔茨不再只是询问有关董事会席位的情况，而是要求在董事会中取得一席。与此同时，佩尔茨在与宝洁的代理权争夺战中展示了他的凶悍。通用电气在10月让加登加入其董事会——不需要代理权争夺战。

此后，通用电气的情况一再恶化。该公司相应采取的举措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对董事会进行彻底重组，加登进入董事会后没多久董事会就开始了重组。18位董事中有一半离职——这是前所未有的叛变——被三位新董事取代，其中一位是拉里·卡尔普。这立刻引发了人们的猜测：他是不是候任首席执行官？如果是这样，背后是不是特里安在支持？该公司未就此发表评论，但在去年5月发布了一份关于本公司的情况说明书，称“三名新董事加入董事会，其中包括丹纳赫集团的前任首席执行官拉里·卡尔普”，却未提及另外两名董事的名字。有业内人士表示，卡尔普否认有出任首席执行官的想法——显然证明了存在这种可能性。

从特里安的角度来看，通用电气董事会的改革算得上是重大进展。佩尔茨进入宝洁公司董事会后，该公司也随之取得了更多进展。代理权斗争中的龃龉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尊重纳尔逊·佩尔茨……并期待他以宝洁董事会成员的身份做出贡献。”泰勒在一份声明中说。佩尔茨说他“期待与泰勒紧密合作”。能看出佩尔茨正在领导变革的第一个线索是7月发布的一份证券文件，该文件披露了宝洁公司已经修改了高管的薪酬奖励计划，更多地将薪酬与个人绩效挂钩，而非公司业绩。

这是典型的佩尔茨式做法，随后公司在11月进行了一次更加重大的变革，将公司重组为六个部门，赋予每个部门的负责人更多权力和更明晰的激励措施。投资者为之雀跃：宝洁公司的股票三天内上涨2.2％，同期标普500指数却下跌3％。首席执行官泰勒称其为“公司过去20年中最重大的组织变革”。

图片来源：Michael Nagle—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这是佩尔茨两大蓝筹股赌局的状态：宝洁一直在挣扎，可能仍将继续挣扎下去。最近的结构性重组会有所帮助，但宝洁的问题更深层。宝洁在国内长期外奉行建立大众消费品牌的战略与如今消费者越来越青睐小众本土品牌的心理相悖。例如，Harry’s和Dollar Shave Club的流行成功挑战了吉列的市场地位，让宝洁公司大吃一惊，这对于长期引领市场的宝洁而言是全新的经历。更广泛地说，宝洁的文化可能会阻挠任何重大变化的出现。作为拥有181年历史的公司，它或许会因为太过古老而难以做出调整。

宝洁公司还存在另外一个令佩尔茨不满意的情况。佩尔茨可以充当催化剂，推动公司缓慢改善，避免出现灾难，但会存在连续多年回报都十分微薄的情况。尽管如此，一直以来，佩尔茨都甘愿花费数年时间修复其他公司（比宝洁规模小得多），这些公司最终情况都出现好转，恢复了强势表现；Wendy's是过去十年中特里安的一场胜利，是一个正面例证。至少还有希望。

对通用电气怀抱的任何希望都是佩尔茨2015年未实现愿景的部分残留。他的投资是一场巨赌，赌一家拥有120年历史的工业公司能够适应由数字技术和相关服务引领的新时代。这个想法没错，但无论是通用电气的高层还是特里安，没有人能评估通用电气的执行能力，结果证明它的执行能力很糟糕。此外，通用电气和特里安因为全球市场对发电涡轮机的需求急剧下滑被打得措手不及。特里安的疏忽可以被原谅，但通用电气不能。之后，通用电气的全部投资者都因为公司涡轮机业务和长期护理保险业务中存在的巨额负债被曝光而情绪失控。回想起来，佩尔茨实在太过依赖伊梅尔特的保证了。对一个表现一直不怎么样的CEO充满信任是个错误。

从佩尔茨与通用电气和宝洁公司合作的艰苦征程中，可以勾画出激进主义的极限所在。由于不持有控制性股权，激进投资者不能对公司的日常经营进行管理，这意味着他们总是离解决公司的深层文化问题还有几步之遥，而在充满颠覆的当今时代，许多公司都深受文化困扰。他们能期待的最佳方案是对首次执行官的决策施加影响。但真正做出转变的决定权在首席执行官手中，而不是激进投资者。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许多提案都是结构性的，大多是对公司进行重组或分解。背后的逻辑在于，新独立的业务会因为激励措施更清晰、复杂性减少、选择增多而获益，这种策略通常都能奏效。经过特里安分解的大多数公司已经证明，拆分后的公司更值钱。但这种战略不利于维持伟大的具有悠久历史的老公司。严酷的现实可能是，在某个时刻，它们将不再值得维持。

佩尔茨押在美国商界两大垂暮贵族身上的赌注继续拖累着特里安的整体表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在佩尔茨实现了多年令人瞩目的成功后，这会是他职业生涯的转折点，抑或只是起起落落生意场上的一个低潮。无论结果如何，我们要清楚地看到，为了能在世界上最顽固最难修复的两家公司身上创造奇迹，以修复公司为生的佩尔茨和爱德·加登已经投入了巨额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