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秋天,我初次读到蒋一谈《截句》诗集,并有幸当面聆听他关于截句的一些想法后,我就预感到,接下来数年的诗坛将不再平静。果不其然,在蒋一谈的引领下,对截句概念的领悟者越来越多,写作截句的诗人和文学爱好者,纷纷写出了属于自己的截句。2016年春天,《截句诗丛》隆重出版,诗学观念迥异的诗人拿出了自己的截句作品,截句的理论建树和创作实践,成果粲然可观。很显然,截句和非虚构,是文学界近年来最耀眼的两个文学概念。
从根本上讲,截句是一次文学阅读和写作的下沉式运动。截句,让一向作者崖岸自高读者云里雾里的现代诗读写活动,飞入了寻常百姓家。横亘在诗人和读者之间的那一道耸入云霄的藩篱悄然崩塌。截句,一行两行三四行,没有诗歌题目。截句的写作理念清晰明了,并因此有了天然的亲民属性。曾经在网上风靡一时的三行情诗写作,其实也在截句写作的范畴之内。
孩子是未来文学的阅读主力,他们的成长恰好处在文学观念和审美习惯的塑形过程中。这么多年,由于纯文学领域内的写作者向来忽视面向孩子的写作,忙于为“永恒”和“不朽”而写,孩子们的阅读书籍基本上被通俗作家所占据。而在个时候,蒋一谈出版了诗歌绘本《给孩子的截句》,自有其深意。为孩子写作,需要一颗透明的不受尘埃侵袭的赤子之心。诗人蒋一谈在这方面具有天生的优势。
很多朋友们都知道,蒋一谈的身体里有中年男人罕见的童真,他眼里和心里的世界既丰富又单纯。“浪花撞击浪花/海的秘密涌到了岸上”。孩子的世界充满秘密和对秘密的向往,而大海和星空大概是栖息了最多秘密的所在。浪花和浪花的彼此撞击,如同星座和星座的暗暗闪烁,是秘密之间的窃窃私语,涌到岸上,又成了妖娆多态的舞者,对于漫步沙滩的人们,是种轻快的诱惑。
“给花浇水时/顺便给花的影子/浇浇水”。花需要水,花的影子需不需要水呢?大概也只有孩子的心性,才会去思考这个对成年人而言哭笑不得的问题。童年时我们朝向镜子做鬼脸,对着倒影打招呼,那虚空中的另一个自己,常常让我们浮想联翩。花的影子,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妖娆美丽,于是给花的影子浇水,实际上灌溉的,是我们对平行世界的想象,对未知时空的期许。平常人认知当中花和影子的关系,无非影子是花的附属物,影子可以复制花的摇曳多姿。可是花做的鬼脸影子能否做?花需要浇水,影子需不需要?读着这样的诗句,孩子的思维会跟随诗人向前一步。那原本蛰伏在他们身体里的想象力的翅膀,也会迎风张开,高飞远举。
读诗,就是透过诗人的眼睛去重新认识世界,发现世界。蒋一谈呈现给孩子们的世界,天地万物间的关系被打乱重组,人与世界的互动呼应,也不再是我们寻常所见的庸俗样式。种种桎梏被打破,种种藩篱被拆除。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人在黑夜里的漫步,变成了“你牵着夜/慢慢散步”,而“雪花飘落的姿态”并非漫无目的,而是“仿佛一种爱”,在世间纷纷扬扬地寻找值得覆盖的人。“火焰慢慢熄灭”体现的不是火焰的无力,而是“火焰的谦卑”。而山中的云,不是山的点缀、山的夹衣,而是“山的邻居”、“山的腰”。
“雨滴在天上跑步/谁累了谁掉下去”,而人“抱起一块石头”,“心里的孤独轻了许多”。在这些想落天外而又趣味横生的截句中,一种水一般从容、云一样轻盈的叙述节奏贯穿始终,最终如水草,婉约地摇曳出一曲关于童真、关于好奇、关于幻想也关于热爱的清歌。孩子的脑瓜里总是装着许多稀奇古怪乃至不可理喻的想法,诗人升级了这些想法,并朝其中灌注了许多成年人的智慧。
儿童读物从来就不只是作者单纯地孩子讲故事,故事背后一定浸润着作者一整套人生观和世界观。随着孩子旷日持久的成长,再精彩的故事、再华美的语言都会被遗忘风干,但故事和语言背后那无质无形乃至无以言表的东西,却会悄然长存。
在一个信息爆炸以至于炸裂的时代,即便是养在深闺的孩童,也会被巨大的信息轻易辐射到。其中裹挟的混乱价值,对于孩子的精神成长,无疑带来了密集的岔路。如何在失序的阅读集市为孩子找到一条洁净的通道,是很多家长和有识之士高度关心的话题。
近年来,《给孩子的诗》《给孩子的古诗词》,在梳理经典引导阅读价值方面做出了良好的表率。现在,蒋一谈写下这本《给孩子的截句》,把中国文学最前沿的成果以孩子能够接受并享受的方式,径直无缝地呈现在孩子面前,实在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情。而陪同蒋一谈柔软多致的语言并肩站在孩子们跟前的,则是一幅幅既天马行空又与截句诗意交相辉映的精美插画。截句和插画,共享同一条跑道,以各自的丰富美丽带给孩子两次别样的阅读和想象航程。
这些年,一些写儿童诗的成年诗人,好像从长长的滑梯顶部往下跳,不由自主地滑向了遗憾的同质化的写作误区:他们只是单方面地想像出一个天真无邪可爱纯然的孩子的世界,并为之配置相应的意象系统和话语模式。可实际上,这一套一厢情愿量身定制出来的儿童诗套餐,幼稚、直白、矫情、忸怩,明显低估、俯视了孩子的理解力、想象力,既不符合孩子的现代胃口,也失去了被成年读者惠顾的可能。真正有生命力的儿童文学,不会是苍白褊狭的封闭系统,而应该在保有童心的同时不止于童心,能够向森罗万象的大千世界尽情敞开。正是从这样的文学当中,孩子用他们尚显稚嫩的眼睛看到了世界的丰富复杂、美丽哀愁,而成人读者也无需压低智商就能够愉快地进入。
儿童诗应该襄助孩子的成长,而不仅仅是陪伴他们成长。它应该有一个消化能力更强的胃,把成长和生活中不止于可爱清新、光明温暖的部分,也收纳进来。其实,现在的孩子像田野暴露于秋风,从小就暴露在鱼龙混杂的网络环境中,其心智丰富成熟与开放的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是时候重新认识孩子的内心世界了!不必担心孩子消化不良而把食物嚼碎了再喂到他们嘴里,他们值得被更郑重地对待。不要剥夺他们对生活真相的知情权,也不要再轻佻地弱化他们的情商。
“妈妈在梦里叫一个人的名字/不是我的名字,也不是爸爸的名字/我很好奇,又有些害怕”。孩子对世界的感知始于家,始于爸爸妈妈这些天伦血亲。所以在最初的阶段他们会被关爱、宠溺、温暖、善意包围,往往只有到了家之外的他人那里,才会遭遇世界的恶意和不利于自己的事物。蒋一谈的这首小截句,则勾画出一个带着哥特式惊悚与悬念的场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如一头眼神危险的怪兽,突然蹿到孩子面前。在好奇、猜疑、不安的气息中,孩子重新认识了世界。这是我迄今读到过的对孩子成长最精彩、最简练的描述。
“妈妈四十岁生日那天/我偷偷藏起一支蜡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大多数孩子都不会有一个四十岁高龄的妈妈,大多数孩子的妈妈都青春繁盛。所以“妈妈四十岁”看似寻常语,却也不无波澜暗涌,足以构成戏剧性情景供人生发想象。而“我”为什么要偷偷藏起一支蜡烛?读者无从知晓,就连“我”自己也没有答案。成年人的认知能力已经如此之强,认识自己,仍然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遑论孩子。试图认识自己,孩子的精神成长便已迈出了好大一步。而意识到这项任务的不可能,简直就是快马加鞭,一日千里了。
“某个下雨天,她忽然想到自己/从未大声呼喊过妈妈的名字/于是,她对着窗外呼喊起来”。呼喊通常是一个吁求回应的动作,如果明知无人应答仍然选择呼喊,便成了抒发与宣泄。妈妈的名字对于孩子(包括我自己)其实是一个小小的禁区和盲区。三十多年来,我也只在填写表格时才会用到“张同英”这三个字。所以“她”心血来潮的呼喊,无疑带着陌生感、新鲜劲,呼喊会让“她”和那个名字包括名字背后的人更加亲密。这种描写亲情的方式真真称得上寥寥数字,尽得风流。
孩子会长大,截句会随着时间延续。终有一天,《给孩子的截句》会在一个个青春蓬勃、意气风发的少年的书架上,缓慢地蒙尘,和那些童年的幻梦一起,和妈妈讲的故事一起。但在那样温暖而百感交集的成长路上,在那片抬起头来就能望见的璀璨星空,这本书自当拥有其宽阔的疆域。
“弘一法师落座前/会先摇动椅子/提醒小虫子躲避”。这样真实的事件,居然也被蒋一谈写得这么趣味盎然,教益深远。在这篇文章结束前,我多希望自己手中有一面长满了星空和大海的拨浪鼓,我就可以摇动它,也摇动它身上的星空和大海,提醒孩子们,在中国这样一个璀璨的诗国,你可不要错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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