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80后，你们在上海高薪无房吗？

2019 年 5 月 12 日 知识分子

本图由Antonio Doumas在Pixabay上发布

撰文 | 钱岳（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助理教授）

责编 | 靳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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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上海外来常住人口（即我们通常所说的没有上海户口的“流动人口”或“外来人口”）已经达到897.7万，占上海总人口的39%。也就是说，在上海，每5个人里面，就有2个是没有上海户口的外来人。而且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上海的外来人口以劳动年龄的人为主，其中20-34岁的外来人口数量甚至超过了该年龄段有上海户口的人（即我们通常所说的“户籍人口”）。上海的工作机会是吸引外来人的主要因素。78%的外来人口是因为“务工经商”的原因离开家乡、来到上海。

在上海的外来人，他们中有建筑工人或餐馆的服务员，也有企业白领或大学教授。事实上，上海的外来人口呈现出教育的两极分化。根据上海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发布的《上海来沪人员就业状况报告（2018）》，在上海就业登记的外来人口中，有50%仅有初中及以下学历，而另外38%具有大专及以上学历。

上海这么多的外地人，他们在上海的生活如何呢？

布朗大学的Zhenchao Qian教授、复旦大学的程远教授和我最近在Journal of Ethnic and Migration Studies上发表了一篇论文。我们用复旦大学收集的“长三角社会变迁调查”（又被成为“上海80后调查”）的数据，研究在上海不同户籍状况的80后的财富经济状况，通俗点说就是：他们有房吗？有车吗？收入高吗？

我们把上海的80后分成四类人：

· 上海出生的上海本地人

· 不在上海出生但后来获得上海户口的人（“新上海人“）

· 来自其他城市的外来人

· 来自农村的外来人

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是：非上海本地人的80后里面，哪些人后来获得了上海户口？

看下面一张直观的统计表（表1），我们可以发现：学历和党员身份，与获得上海户口息息相关（我们论文里面更复杂的统计分析，也发现确实如此）。

41%的上海本地人有本科及以上学历，但60%的新上海人有本科及以上学历。来自其他城市的外来人拥有本科及以上学历的比例也很高，占到55%，高于上海本地人。但只有6%的农村外来人拥有本科或以上学历。

24%的新上海人是党员，16%的城市外来人是党员。相比之下，只有11%的上海本地人和3.5%的农村外来人是党员。

上海户口难获得，而后天获得上海户口的人，往往是那些拥有高学历和政治资本（党员）的 “精英” 外来人口。

同时，很明显的是，不同户籍之间的人通婚是比较少的。上海本地人里，53%在调查时还没结婚，39%与有上海户口的人结婚，只有8%的上海人与没有户口的外来人结婚。但是，如果我们看农村外来人，只有18%的人从未结婚，16%和有上海户口的人结婚了，绝大部分（67%）和其他的没有上海户口的外来人结婚了。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如果说新上海人和来自其他城市的外来人在上海还有实现社会流动的机会，那些农村外来人在上海真的处于非常劣势的地位：他们学历低，没有政治资本，往往和其他没有上海户口的外来人结婚。所以无论是通过上海“积分落户”的政策还是通过婚姻，这些农村外来人能够成为“新上海人”的机会都微乎其微。

表1：不同户籍人口的特征（Qian, Cheng, & Qian, 2019: Table 1 on p. 7）

	上海本地人	新上海人	城市外来人	农村外来人
本科及以上学历	40.7	60.0	54.9	6.4
党员	10.8	24.0	15.7	3.5
婚姻状况
从未结婚	52.5	46.0	37.8	17.9
与有上海户口的人结婚	39.3	33.0	15.7	15.5
与流动人口结婚	8.2	21.0	46.5	66.8

那么，在上海的80后里，究竟哪些人是有房有车又高薪的“人生赢家”呢？我们可以看看表2的结果。

表2：不同户籍人口的财富经济状况（Qian, Cheng, & Qian, 2019: Table 3 on p. 9）

	上海本地人	新上海人	城市外来人	农村外来人
有房	89%	74%	47%	39%
有车	35%	35%	23%	18%
高薪	37%	52%	54%	17%
有房有车又高薪	16%	18%	11%	3%

注：高薪是指被访者的收入在样本的前三分之一里（约2012年收入6万人民币）。

我们看到89%的上海本地人和74%的新上海人是住在自己或家人拥有产权的房子里，但只有47%和39%的城市和农村外来人住在自己或家人拥有的房子里。类似地，上海本地人和新上海人有车的比例也比外来人高。

但有意思的是，其实新上海人和城市外来人是比上海本地人的收入更高的：超过50%的新上海人和城市外来人的收入在样本的前三分之一里，也就是我们前面指的高薪组，但只有37%的上海本地人和17%的农村外来人在高薪组。

我们用更复杂的统计模型在控制了其他因素的情况下进行分析，也发现，户籍状况非常显著地决定房产情况。农村外来人、城市外来人、新上海人、上海本地人拥有房产（表示住在自己或家人拥有产权的房子里）的可能性依次升高。

值得注意的是，其实来自其他城市的外来人收入是更可能比上海本地人高的，但他们拥有房产的可能性却低远远低于上海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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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房是大家都很关注的话题。因为中国人往往把有房和成家捆绑在一起。同时，在房价飞涨的今天，租房作为一笔固定的支出，其实是相当于打水漂了；但有房的话，房子却是财富，自己一边住着，一边还可以等着它升值。

所以，这就有个问题，为什么在上海，来自其他城市的外来人高收入却没买房呢？我身边还真有这样的朋友，所以我就采访了他。以下是他口述的亲身体验，也欢迎读者朋友分享你们的故事。

“两个方面：

一是政策原因，2012年开始对外地人限制就很大，单身不能买，组成家庭才能买；然后2015年左右出台政策，社保要连续63个月里交满60个月才能买，不能中断，很多不正常交社保的人群被阻挡；然后2016年出台政策，以家庭为单位认房贷，即上海无房外地有房贷，也被认定为2套，首付70%，卡死一批人。

二是很多从小地方来上海读书或者直接工作的人，可能工资收入已经很高了，但是房租等其他消费也很高，加之小地方出来家里没有现金支撑，付不起首付。房租成本占到收入的30%-50%，也就是说你的比本地人薪资收入溢价50%，才能跟本地人有同样的购买力。再就是你收入高了税就高，所以在买房购买力这件事上，单工资高并没有竞争力。”

2010年人口普查的长表数据显示，80%的外来户住在租的房子里，而真正能够“购买商品房”的外来户仅为5.5%。与人口普查的数据相一致。我们发现，在上海的80后，来自其他城市的外来人其实比出生在上海的本地人赚得多，但这些外来人在上海却很少拥有房产。而来自农村的外来人则不仅收入低，也没有任何财富，同时更可能和其他没有上海户口的外来人结婚。

综上，户口（上海户口）仍然是中国的阶层分化器。

参考文献：

1. Qian, Zhenchao, Yuan Cheng, and Yue Qian. (2019). “Hukou, Marriage, and Access to Wealth in Shanghai.” Journal of Ethnic and Migration Studies. https://doi.org/10.1080/1369183X.2019.15928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