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头条对掐：谁的焦虑？谁的窘迫？

作者 | 风铃里的刀声

数据支持 | 勾股大数据

4月26日上午，百度起诉今日头条，称今日头条大量窃取百度“TOP1” 搜索产品结果，这是不正当竞争，因此要求头条立即停止侵权，赔偿9000万元，公开道歉30天。

 

当天下午，今日头条用了一招“斗转星移”，反诉百度在搜索中窃取海量抖音短视频，这是不正当竞争，要求百度立即停止侵权，赔偿9000万元，公开道歉30天。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姑苏慕容的看家本领居然被对手用在自己身上，这也是一大奇观了。

 

互联网大佬们的对掐戏一向都是吃瓜群众们喜闻乐见的保留节目，但是在看热闹的同时，我们也要看看这场“百头大战”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1

 

鲁迅先生在《阿Q正传》里写过一场“惊艳”的街头斗殴。

 

当时阿Q想找小D的麻烦，但手里却没有钢鞭，只好扑上去，伸一只手去拔小D的辫子，另一只手则护住自家的辫根，而小D的战术也是一样。于是两人便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四只手拔着两颗头，都弯了腰，在粉墙上映出一个虹形，僵持了半个钟之久，任旁边谁劝都不听，似乎这回非要把对方弄死才算完。

 

但是事情其实远没有看客们想的那么严重。待到双方头发里都冒烟，额头上都流汗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松手，同时直起，同时退开，同时挤出人丛，并且都一边走还一边同时回头骂：

 

“记着罢，妈妈的……”

“妈妈的，记着罢……”

 

什么叫默契？这就叫默契。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能不掐就尽量别掐，特别是当双方的小辫都攥在对方手里的时候，和解才是正道。

 

百度和头条的这场掐架其实和这个场面也差不多，看客们就不要期待黄飞鸿大战鬼脚七的场面了。等过几天双方头发都开始冒烟，额头上都流汗的时候，自然也就都松手了，互相撂下几句狠话，以后也就江湖再见吧。

 

但是，俗话说：“掐架是矛盾激化的表现”，那么作为一名吃瓜群众，你有没有看清楚掐架双方的矛盾焦点究竟在哪儿？

 

恕我直言，先出手的百度其实现在稍处下风。

 

百度掐头条，说明百度在内容储备方面非常焦虑，而它没有其他手段可以缓解这种焦虑，只好走上了诉讼这条没前途的路。法院是维护法律尊严的场所，可不是心理医生的诊所，它解决不了百度的抑郁症，尤其是这种年深日久的老病根。

 

2

 

百度成立快二十年了，它有数万名研发工程师，这是中国乃至全球最为优秀的技术团队。这支队伍掌握着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搜索引擎技术，使百度成为中国掌握世界尖端科学核心技术的中国高科技企业，也使中国成为美国、俄罗斯、和韩国之外，全球仅有的4个拥有搜索引擎核心技术的国家之一。

 

在技术上，百度是骄傲的，但是很遗憾，百度在做内容方面是个菜鸟。这倒不是百度懒笨，更不是百度没有钱，而是因为谁都有个路径依赖症，打小就习惯了的事情，成年之后很难改。 

90年代中国互联网产业的主流形式是网站。理论上每个网站都应该有各自不同的内容，这样可以形成各不相同的风格，完成各自的定位，但实际上那个时代的网站都没什么内容，大家互相抄来抄去，抄成了千网一面。

 

2000年前后，网站的差异化渐渐明显，各自的内容不尽相同，但新问题来了，怎么才能提高网站内容的曝光率呢？百度切中了这个风口，它用搜索引擎的方式，让自己成为了PC端的信息中枢。任何人都可以从百度搜索找到目标网站的入口，这个过程很方便，而且它是浏览器内部跳转，对于用户体验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不爽的感觉。

 

早年的百度根本不用担心内容，它是全网内容的导航器。你告诉它要找什么内容，它会告诉你要找的内容在哪，这是搜索引擎的底层逻辑。百度用这个模式赚了海量的钱，然后又用这些钱去强化自身的技术优势，取得了持续的正反馈。在那些年里，它的整体实力是超越阿里腾讯的，所以BAT企业里，百度为尊。

 

当谷歌出走之后，百度在中国搜索引擎领域的地位更是无可撼动，百度顺势用自身的科技优势去搞人工智能、无人驾驶这些高精尖技术，同时顺手也做了一把盒饭生意，但是百度的核心始终还是搜索引擎。

 

然而，这个时代变化快，打败你的通常不是同行，而是时代的变迁。

 

百度以为它的模式能够千秋万代，但没想到智能手机颠覆了PC端互联网的黄金时代，移动互联的大时代来临了。随着移动端流量的不断暴增，各类APP层出不穷，而这些APP们都天然地拒绝互联互通，这个是百度们之前万万没想到的。

 

早年的互联网精神是资源共享、信息互通，版权问题根本不受重视，大家都没有那个意识，所以那个时期PC端的网站们对于搜索引擎的爬虫都持欢迎态度。为了方便百度爬虫在自家网站爬取信息，甚至还诞生了一个叫“百度SEO优化”的附属产业，很多追求流量的网站都会选择做SEO优化。当然也有个别的逆行者，比如淘宝就拒绝百度，但像淘宝这样的网站是极少数。

 

移动端的互联网产品以APP为主，而APP是一座一座相互隔离的信息孤岛，它们根本不care互联互通，它们希望用户永远都使用它，并且最好只使用它。它们不希望进入到自家APP的流量会有任何跳转出口，因为那意味着流量可能会从这里流向竞品。这样一来， 搜索引擎就很尴尬了，因为爬虫们不但不再受欢迎，反而会受到APP们的集体排斥。

 

APP需要下载安装之后才能使用，因此在APP的世界里，如果你没有同时安装两款APP，是不可以直接从这个APP跳转到那个APP的，而PC端也无法直接跳转到APP里去。你能在PC端看到APP端的相同内容，那是因为它们同时做了PC端的产品，而如果某些内容它们从一开始就不放到PC端上来，那么即便是强大的百度也找不到它们。

 

APP们在拒绝搜索引擎，这些APP小弟们根本无法理解搜索引擎老大哥焦虑的心情。如果有一天，搜索引擎搜索不到内容，那么它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在PC端，百度现在依然强大，但它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因为PC端的流量趋势现在已经明显不如移动端了。长此以往下去，将来百度怎么办呢？

 

3

 

百度试过自己做内容，比如百度百科、百度贴吧、百度知道等等。

 

个人觉得，百度百科是比较成功的一款内容产品，贴吧和知道要相对弱一些。但是这三款产品作为内容蓄水池来说，都太浅了，它们是没有能力和微信公众号、头条抖音相竞争的。

 

百度做了百家号，这是一个近期很受争议的产品。争议的焦点在于，百度利用搜索引擎，把大量的流量往百家号上导流，这就导致原本PC端很多网站是希望通过百度搜索给自己带来流量的，但是现在这些流量都导给了百家号，它们所能获得的流量自然大大减少。这必然会引起许多利益方的不满，然而百度别无选择，它必须扶持百家号。

 

前阵子舆论对这个事情狠批了一通，百度表示要整改。但从现在的情况看，百度整改的方向是消除百家号里的一些不规范内容，调整一些排序规则，仅此而已。手机百度里，用户看到的仍然都是百家号。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百度也要活下去，它当然会优先培养自己的内容中心。它只有在建立起强大的内容中心之后，才能安心地做回原来的搜索引擎，否则未来万一它没有内容可搜，那就会沦为互联网行业笑柄了。

 

在这一点上它是非常清醒的，骂就由你们骂去，虚名不要紧，活命才要紧。

 

中国的BAT大佬们涉足的产业领域都很广，但是它们各有各的一块核心业务，这块业务是现金奶牛，有丰厚的利润去支撑它们走多元化。百度的核心业务目前仍然是搜索引擎，这是它的支柱，万万不能倒。

 

本来百度在搜索引擎之外还培养了两个后备核心业务，一个是人工智能，一个是无人驾驶，但是现在这两个备胎都还没能成型，它们仍然处于烧钱的阶段，不足以支撑百度日常的巨大支出。

 

值此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度忽然发现，搜索引擎面临着内容蓄水池衰退的危险，这种焦虑感又有几人能懂？

 

百度拼了命也要做强百家号，因为实在是别无选择。百家号是开放的，但是搜索引擎要竭力为它导流才行，这就意味着百度的整体业务正在走向封闭，它客观上正在让百度变成一个巨大的信息孤岛，和那些APP没有本质区别。这是违反搜索引擎逻辑的，但是百度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这样一来，原本在孤岛之间起桥梁作用的搜索引擎，正在失去它的存在意义，某种程度上来说，百度的生命力也在飞速流逝。

 

百度当下的情形非常尴尬，如果在搜索引擎支撑力消耗殆尽之前，人工智能和无人驾驶两个备胎仍然不能成型，那么这家公司就危险了。谷歌还有安卓系统这块市占率全球最高的大粮仓可以吃，而百度的第二条业务线成型至少目前还看不到影子。

 

还有更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头条系在有了足够的内容储备之后，自己开始做搜索了。

 

尽管搜索功能和搜索引擎是不同的概念，但是当内容储备足够大之后，搜索功能在自家APP内部的效果并不比面向全网的搜索引擎差多少。因为全网的信息正在逐步孤岛化，搜索引擎能搜到的内容在不断减少，而像头条系这种从内容端入手的新贵们并不畏惧这个，它们的内容储备却在不断增多。

 

这情形就好像武侠小说里最凶险的场面，慕容复和丁春秋两大高手开始比拼内力，而一方内力越来越多，一方内力越来越少，此消彼长之际，输赢的大趋势是明显的。

 

4

结语

 

慕容复那一战最后还是全身而退了，因为决战的时刻还早着呢。同样的，本次百度和头条系的对掐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百度作为中国互联网企业中的顶级大佬，怎样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有什么闪失的，只是大佬接下来的日子可能没有前些年那么舒坦了。

 

移动互联网时代带来的信息孤岛现象正在动摇搜索引擎业务的根基，而搜索引擎则是百度大佬的立身之本，百度无论如何不能任由这个趋势继续发展下去，但它又无法左右时代的大趋势。

 

值此青黄不接、内外交困之际，百度所能做的事情其实非常有限。它一定要顶住压力，争取时间，同时加快人工智能和无人驾驶两个备选项的孵化，只有它们化蛹成蝶，才能让百度摆脱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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