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13年 | 人到中年，才明白对很多事情“归根到底我们无能为力”

2017 年 9 月 16 日 三联生活周刊 阿方

宣称排片是日本本土的四倍之多，《银魂》在内地一上映就声势颇大，这也是日本真人电影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上映活动。虽然与《敦刻尔克》撞档，但《银魂》首映日票房2260万，将日本真人电影的内地首日票房纪录提高了近两倍。有风格契合的福田雄一担任导演，又有小栗旬等在国内也颇有声望的漫改王子和公主，改编经典的《红樱篇》，再加上国内庞大的银魂粉丝群体，这样的成绩也不难想象。

此次电影相关的访谈中，自称猩猩的空知英秋再次谈起了《银魂》的完结计划，以及完结后的工作安排。虽然在此前漫长的日子里，粉丝们已经承受了一波又一波“完结”假警报的轰炸，乃至于银魂完结已经成为一个梗，但毫无干劲的银桑毕竟不同于每集必杀一人的勤勉劳模柯南，懒惰的猩猩也早在2011年就提醒我们：“不要以为会一直有父母和钱和青春和房子和T恤和我和你和银魂动画。”

《银魂》自2004年开画，2006年推出动画版，在银桑和万事屋吵吵闹闹的日子里，已经走过了13年。在《周刊少年Jump》上连载的热门作品中，想当火影的男人最终成为了火影，想当海贼王的男人在伟大航线上冒险，想摄取糖分的银桑却还在与草莓牛奶和芭菲限额配给制的战斗中挣扎。濒临糖尿病的他，其名言是另一种类型的“豪言壮志”——“我已经决定吃喜欢的东西，过短命的人生了”。

这部单行本累计发行量突破5000万册的作品，故事背景与它的男主角设定一样又丧又神经。据说由于作者与编辑在太空和幕末故事之间的分歧，最终端出来这样一盆大杂烩。江户时代末期，被称为“天人”的外星人入侵，坂田银时等人为代表的攘夷志士奋起反抗，却以失败告终。幕府沦为“天人”的傀儡政府，“废刀令”使得曾经光鲜的武士阶层没落。在这个火箭炮与武士刀齐飞的时空里，银时也从威名赫赫的“白夜叉”，变成了一个开着一间万事屋雇佣“童工”却不发薪水交不上租金还接不着什么正经活儿的单身好色没钱废柴挖鼻孔大叔。

真人版电影中，银桑即将面临与被妖刀控制的“恐怖分子”最后大决战。不同于其他动漫决战前的蓄势，他没有磨练自身，也不去练习搓螺旋丸或者龟派气功那样的独门绝技，而是跑去找平贺源外借“机关术”。他黏黏糊糊的说：“说实在的，我没有胜算。其实我的伤口还疼着，所以希望有个能够轻松取胜的方式啊。”平贺源外吐槽说：“竟然想要轻松取胜啊，武士电影里的主人公，这句话可是百分百说不出口的。”

在《银魂》里，没有什么说不出口。它以搞笑番自居，被很多人视为日本吐槽文化的代表。毒鸡汤、荤段子是常态，隔壁家的动画人物、历史名人、社会热门人物，都会被拉进来恶搞一把。在动画版中，创作人员用吐槽的方式讨论经费、讨论动画追上漫画后如何“迂回”、讨论如何省工省力，以及有名的长达数分钟只有对话的静止画面之后，自我吐槽道又偷懒了。

笑料以外，《银魂》其实为我们展现了人生的另外一面。它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们，生活不仅有“友情，热血和努力”，可能还有秃顶——“压力是导致秃顶的原因，所以请注意不要压力太大，但这样一来反而容易堆积压力，所以归根到底我们无能为力。”而很多时候丧的到来，就像秃顶一样，让人措手不及，又无能为力。在《将军暗杀篇》中，银桑他们为了保护将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振奋了，燃烧了，拼尽了全力。成功在望之际，将军被轻而易举地害死了。人生不是想当然，努力也不一定能有大团圆结局。就像贫穷会像慢性鼻炎一样若即若离，痛苦也永远不会彻底消失。能够聊以自慰的只有：“你以为人生很痛苦了，其实今后会有更多痛苦的事儿等着你，这么想的话，就能坚持下去。”

正是这种吐槽和直言不讳，打破了动画与观看者的界限，也打破了生活中前台和后台的界限。台面上，我们期待每个成年人努力工作、认真顾家、体贴同事、扶老人过马路、捡起地上的废纸、慷慨善良无所不能。可真实的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大道理和大梦想，光是生活下去，就已经很辛苦了，大多时候是懒惰虚伪得过且过，所以才会有文章教我们“装作”一个好男友/女友，“装作”一个成功人士。《银魂》则为这些冲突提供了一个共舞的平台。它们相互碰撞，造成了的荒诞效果，于是你哭你笑，因为你知道，这种不和谐才是生活真正的真实，痛苦与快乐的交替，才是生活的常态。

所以，《银魂》打动我们的不是简单的嘴炮和毒鸡汤。而是，当我们对着“阿姆斯特朗回转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露出猥琐笑容的时候，我们知道纯真的少年时代已然远去。通过银桑，我们确认了自己日渐长成。我们越来越理解他肩上所背负的担子，理解他油滑与世故背后的真情，也理解他颓废和荒唐背后的担当。就如同理解担负起其他人人生之后的我们自己。

在《银魂》里，有着这一代人在成长中失去的东西、背叛的东西，还有漫长的13年中，社会这个大染缸给予你的东西。作为少年漫的必备主题，成长在《银魂》指向的不是主角银桑，而是作为观众的我们。或许，这才是这部内容庞杂、毫无节操，结构有时混乱、情节推动时而缺乏逻辑，又经常“诈死”的动漫，真正的动人之处。想起在知乎上，网友Mr. HAN评价《银魂》说：“十几岁：哈哈哈哈好无厘头好搞笑，认真起来又好帅……三十几岁：如果我遇到银时，我会什么都不说，坐在他旁边，点根烟，和他一起看星星吧。”

13年之后的如今，在大荧幕上看着《银魂》真人版，仿佛是对这种情怀的一次告慰。银桑战胜归来，新八搀扶着他回到歌舞伎町，旁边是蹦蹦跳跳的神乐。街上两侧行人熙熙攘攘，没人对他们投以过多的关注。归去之处，妙姐开心地向他们招手。似乎打败了试刀杀人者拟藏，破坏了高杉的恐怖活动，守护了江户城的安宁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银桑不做拯救世界的中二英雄，虽然他一定程度上也达成了这个目标，但他真正想要做的，只是尽可能地保护家一样的歌舞伎町和万事屋，还有他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