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年前全世界只有20个国家，今天有近200个，历史大趋势告诉我们什么？

编者按：

俄罗斯和乌克兰爆发了战争。一个有1700多万平方公里领土的超级大国向一个面积不足70万平方公里的小国发动了攻击，理由是“国家安全”。

 

国家间的冲突，往往绕不开领土争端、生存压力和国防安全。作为爱好和平的现代人，我们该如何认识这些问题？有哪些新的研究有助于人类理性决策？

 

耶鲁大学经济学家陈志武的研究涉及了相关议题。他发现，过去几千年，一个人为了生存下去需要的领土面积下降了1500倍。几百年来，国家越来越多，面积相对减少，而人类死于战争的人数（比例）下降了1700多倍。这意味着，我们对领土、经济和国防这些概念可以有新的讨论。

 

陈教授的思考未必正确，但属于学术研究的范畴，大家不妨一读，开阔视野。以下是陈教授2013年2月在一个企业家论坛上的演讲摘要，由创业邦整理并编辑。

我今天讲的话题是关于国家大与小的逻辑，或者说是思考。具体来讲，它涉及领土、国界、国家这样的问题，尤其是从历史上怎么看。

 

过去几年，我跟大学生交流。他们总跟我说，中国自古以来领土就是这样子。我们今天比较冷静地看一看，国家、国界、领土实际上是非常人为的东西。既然是人为的，可以分可以合。我们不妨从更理性的角度做一些思考，从国家讲领土价值到底有多高？历史上发生了哪些变化。当然，这些问题这不止是钱的问题。

 

作为开端，我这里给大家看一些数据。

 

从1 800年到现在，世界上主权独立国家的数量发生了哪些变化。在两百多年以前，世界上大约只有20个主权独立的国家。到今天，主权独立的国家有191个。 同时，我们明显地看到， 国家的规模，不管是领土还是人口，在过去两百年里面都发生了一个很大的变化，就是越来越小。

 

看到这组数据，我有时会想，某些历史大趋势，国家大和小，分分合合不一定看得那么认真。

乌克兰创意机构Provid协助官方设计的花朵标识，用于独立30周年纪念

 

我们一般认为国家的分分合合都是战争引发的。实际上，尽管表面上看战争导致了国家的分分合合，但人类社会之所以能够接受越来越小的国家，背后肯定有其他的原因的。否则，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认为今天每一寸领土的价值跟五千年以前，五百年以前一样，那么大家就都会为了一寸土地的价值不惜牺牲一切。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们不妨从几个角度说一下，一个重要的看法：国界、国家是一个非常人为的东西。一旦我们认清楚这是人为的东西，就可以讨论很多话题。

 

比如春秋战国的版图，泰康人寿陈东升董事长和我都是属于吴国的，张维迎教授是属于秦国的，因为他是西安人，唐朝有了一些变化，后来到了宋朝，还有南宋、金国、西辽，还有西夏等等。

 

因此，我们看到，一个是国家的数量不断上升，另一个是中国的历史版图一直在变化。我们在想一个问题，到底哪些东西促成世界范围内国家的数量越来越多，背后驱动力是什么，这是第一。

 

第二，我们不妨问一个学术问题。国家的规模多大是最理想的。最优的国家规模是多少？

 

希腊大哲学家柏拉图说，最理想的国家规模是由5040个家庭组成，超过这个规模那就说明太大了。亚里士多德说，国家最理想的大小是以人们相互认识为上限。只要你在那个国家里面发现有一些人是你不认识的，就说明这个国家的规模太大了。

 

今天看这些话，当然像笑话。当时的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主要从管制成本来看这个问题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有的人喜欢吃辣的，有的人喜欢吃甜的，既然大家不一样，国家人口多了之后管制起来太难了。这就是为什么秦始皇在两千多年前统一中国以后，再维持统一是那么难。

 

今天，现代交通运输技术可以容纳国家的规模，跟几千年、甚至是五六十年以前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当然，国家越大，不仅仅是管制成本的不断上升。 实际上，之所以我们中国人，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人，喜欢非常大的国家，其中一个很重要的道理是围绕生存，就是为了吃，是不是能够有那么多的领土，大到让我们每一个人能够吃饱肚子，有地方住。大家似乎基于这样的一个角度理解领土的价值。

 

谈到这个问题，很多的学者做过一个估算，人类社会在游猎时代，为了让一个人活下去，需要差不多15平方公里的面积。为什么？主要是食物链的原因。人是食肉动物，为了得到足够的蛋白质，我们要吃别的动物，别的动物也要吃别的动物，这样算下来需要15平方公里的领土。

 

人类进入农耕社会后，每个人为了生存需要最低限度的领土从原来人均15平方公里一下子下降到两平方公里。因为我们在一亩地上可以年复一年地重复耕种，使得我们对碳水化合物能量的需求得到了解决，所以两平方公里就差不多了。

 

再进一步的发展，人类开始动物养殖，领土的需求下降到0.5平方公里。到现代，变化就更大了。我大概估算了一下，人类从原始社会到现在，每个人活下去所需要最低限度的领土下降了1500倍。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还要为每一寸领土不惜一场战争？

 

数据可能太抽象了。新加坡、韩国和日本这些地方，人均占有的土地非常少，基本上可以印证我的看法，即现代社会支持每一个人活下去所需要的面积越来越少。

 

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是高楼的出现。每盖一百层高的楼房，假定你占用的是一亩地，一百层楼实际上给社会贡献了99亩新的领土。既然这样，我们为了一寸领土是不是值得动刀动枪？

 

还有全球贸易。如果实在粮食不够，可以从加拿大、巴西进口粮食。

 

有人会说，为了国防我们应该让一个国家越大越好。

 

我给大家看这样一些数据。从1500年前，到明朝中期，再到现在，世界上主要的强国之间，平均每年发生战争的数量大概有哪些变化？

 

在16世纪，世界上主要强国之间，大概十年里面有九年是互相在打仗。到19世纪的时候，十年里面只有一年至少有两个主要的强国在互相打仗。到21世纪的今天，战争发生的频率下降的更快。

 

这也说明，为了国防的目的，国家是不是还是像原来那么越大越好呢？

 

我再给大家看一个更近代的数据。二百年以前，平均每个国家每年大概有0.62次战争。到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战争发生的频率下降到0.17次。在中国也很明显，三十多年没有再发生过战争，其他国家的经历大致上也差不多，世界越来越和平。

 

还有一组数据，从原始社会到现在，世界范围内每十万人中每年大概有多少人死于战争？原始社会的时候，平均每十万人一年里大概有525个人死于战争。到了21世纪，这个数字下降到平均每十万人里一年有0.3个人死于战争。

 

从这个变化来看，从原始社会到人类社会越来越走向文明，脱离野蛮暴力，死于战争的人数下降了1700多倍。这也说明为了国防去追求非常大的国家，这个必要性可能有了很大的变化。

 

最后，支持国家越大越好的理由是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

 

大家是做企业的，中国之所以现在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就是因为第一我们有十三亿多的消费者。这个市场对于任何一个做企业的，不管是美国还是欧洲的公司，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前两天，我跟陈东升董事长聊这个话题。你是不是通过一个国界达到一个非常大的销售市场，全球化是做什么用的？如果为了领土，是为了有更多的地区种田种粮食，为了有更多的地盖工厂、盖房子或者盖高尔夫球场。今天至少有两种手段可以达到目的。

 

一个是用战争。还有一个是通过投资扩充土地，比如花钱去巴西、去美国、去加拿大买地。你可以买几十平方公里几百平方公里，只要你符合当地法律，你想种田、建工厂、建高尔夫球场的自由度是非常大的。我们想一下哪一种方式更有利于人类文明的发展？我认为，货币化和市场化是从根本上促进人类文明发展的驱动力。

 

全球化在更大的范围内，让我们做生意的不再受到国界的制约。这样一来，从根本上减少了领土和国家规模给我们提供的边际价值。

 

而实际上，在几千年人类历史上，特别是在过去的二十世纪中间，领土的边际价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数据告诉我们，尽管今天领土依然有价值，但这些价值是不是大到让我们可以为领土不惜一战，这是我们可以思考的。大国的价值今天也是非常高的，但至少相对于过去，下降了很多。

 

因此，两者权衡一下我们看到的是什么呢？

 

今天世界上最理想的国家规模肯定是比过去要小了很多。这也是从利益角度说明，为什么二百多年前世界上只有20个主权独立的国家，而今天有近二百个主权独立的国家。这种趋势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战争带来的分分合合，背后驱动力是领土的价值、国防的价值、经济发展的价值，这三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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