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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亮亮:“这是典型的Tom-style 问题,很容易理解但是很难回答”
华 刚:“只觉得人生就应如Tom和Margaret这般”
罗杰波:“桃李不言 下自成蹊 先生之风 山高水长”
齐国君:“谦逊和开放的态度,也许是Tom教给我的一个最重要的遗产”
沈志强:“对于学术, Tom是极其严谨和一丝不苟的 ”
石洪辉:“Tom翩翩君子仁心,待人平易温和,处事高明微妙”
陶 海:“Tom对我们而言,既是师傅,又是家长”
王江平:“Tom和师母的热情招待,让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汪张扬:“他留下的一份墨宝里写着‘少说,多做’ —— 这是他一生的写照”
颜水成:“ Just be yourself ”
袁浚崧:“相信在Tom一生的学术生涯中,帮助过很多像我一样的晚辈”
周 曦:“佛放无限光,众生凭缘受。桃李自成蹊,甘做摆渡人”
周 翔:“他的演讲每每都是妙趣横生、引人入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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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典型的Tom-style 问题,很容易理解但是很难回答。”
曹亮亮@Google
黄煦涛教授于2020年4月25日离开我们。黄教授平易近人,我们这些学生平时都称他 Tom。下面是一些关于Tom的教导,写下来纪念。
Tom很少直接讲大道理, 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幽默中表达自己的思考。在我跟Tom读博士的时候,他讲过这样的笑话:“计算机视觉的进步主要依赖于计算机的进步”(而不是视觉本身)。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以为Tom是拿他自己的经历开玩笑。(Tom早年读博士的时候用纸带穿孔来写图像压缩的程序)。但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基本上预言了我还有很多师兄弟的学术生涯。我自己毕业以后辗转于各个公司,不管计算机视觉的deep CNN,还是语音识别的RNNT,都是基于大数据学习和GPU/TPU训练的。早期很多传统公司不愿意花钱搭建并行计算平台系统和收集数据,而是寄希望新算法能解决问题,往往都是收效甚微。
Tom某一次提问:“模式识别每年有这么多论文,如果每篇论文提高0.1%,那么是不是1000论文就能彻底解决模式识别的问题?” 这是典型的Tom-style 问题,很容易理解但是很难回答。我现在的解释是,大多数模式识别问题都用一个测试数据集来衡量模型的优劣。但是这种测试集往往都是有问题的。除了一些极端情况(比如针对游戏的 Jeopardy和 AlphaGo), 测试集上的准确度都不能保证真实世界的结果。理论上,我们可以在一个非退化的训练集上达到100% 精度。如果研究员可以看到测试集,他也可以通过调整先验和上下文来提升测试集上的精度。但是一旦机器学习的模型需要在跟训练集差异比较大的样本做出估计,结果就很可能错误。
一个针对上述问题的解决的办法就是扩大测试集,但是这个办法常常让我比较沮丧。一方面,由于数据收集的困难,学术界的模式识别项目难以和工业界的竞争。另外一方面,在工业级应用中,乏味的数据工程可能起到最重要的作用。我计划着再次访问Tom,然后问他:您是否喜欢现在的数据导向的模式识别方法?我们是否应该追求优雅的算法,就像他的图像压缩和三维运动估计算法那样漂亮?不幸的是,如今我再也不能拜访他,再也不能问他问题了。
但我可以想象他会怎么样回答我。按照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他会给出一个幽默的答案。我找到Tom在两年以前的一封Email:
“致研究组所有的同学: 很高兴我们大家已经培养出了对美酒的热爱。我觉得喜欢美酒就像喜欢漂亮的数学。我估计你们很多人会用深度学习来探索对美酒的欣赏。两者的关键都在于找到很多样本进行学习。祝我们把酒言欢。Tom” (原文:“To the IFPers who gave me the great Pavie: I am so happy that our IFPers have developed a culture of loving good wines. I think loving fine wines is just like loving fine mathematics. My prediction is that many of you will use deep learning to explore wine appreciation. As always, the crux is to have a large number of training samples. Happy Drinking. Tom”)
这是我能找到最好的回答。谢谢你,Tom。我知道您在天堂里会继续享受美酒和漂亮的数学。
我的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Tom,Jiawei和Jiebo (右上角on Skype), 摄于2011年 @UI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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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人生就应如Tom和Margaret这般。”
华刚@Wormpex AI Research
愿Tom和Margaret在天之灵安息!感谢Tom的大家庭4月25日下午组织的视频会议,让我们有机会和Tom道别,先生当日看上去还是和往日一样祥和!我想,只有心静如斯才能如此安详,先生一定是已经企盼和夫人在天堂再相逢。
Tom是我们很多人的人生榜样。第一次见到Tom和Margaret是2002年的冬天,Tom和Margaret从北京香港回来在芝加哥在University of Illinois,Chicago稍作停留和那儿的一些合作的老师讨论关于视觉手势识别和人机交互的项目。接机的有Tom当时在读的学生有John Lin,Eric Zhou和Dennis Lin。
吴郢老师带我和喻頲一起去参加讨论。讨论会完成之后和Tom & Margaret在芝加哥中国城聚餐。Tom和Margaret点了一大桌菜,一直和蔼的跟我们说学生生活苦,让我们多吃一点。芝加哥的冬天颇冷,冬天在街上走从密西根湖吹过来的寒风会让人记忆深刻。餐后我们步行去停车场,先生和太太相依而行。我在后面看着,心中产生的感觉是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只觉得人生就应如Tom和Margaret这般。
其后也曾多次去UIUC访问。每一年在CVPR都会见到Tom和Margret,直到2011年。这期间只要时间允许,Tom和Margaret都会召集学生和学生的学生一起聚餐。还记得2008年在Anchorage,学生老师们聚集一堂,其乐融融,Tom特别还叮嘱大家,每个人要想一个你们接下来几年要解决的的学术问题。Tom对人的教导,就如春风细雨一般贯穿在生活的日常。
Tom对学生和晚辈的支持和鼓励也是从来没有保留的。他经常说的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句话是:Every student is my best student! 在给学生和晚辈写推荐信的时候总是尽全力为大家创造机会。我自己因为各种原因,工作从工业界跳回学术界,又跳回工业界, 这些年没有少叨扰Tom写推荐信。写Email给Tom的时候,Tom的Email总是秒回。记得11年加入Stevens任教,给Tom写Email汇报工作并致谢,Tom的回复:Gang, you will thrive there! 寥寥数字令我备受鼓舞。Tom, 衷心的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支持和帮助!
Tom和Margaret教书育人的理念,待人处事的价值观,科学研究的精神是我们宝贵的财富。先生和夫人今已逝去,但他们留下的精神遗产必将传承而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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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不言 下自成蹊 先生之风 山高水长”
罗杰波@URochester
我虽然是Tom的徒孙,但是和Tom交集很大也很长,从学术上到生活上。1994年在罗彻斯特大学读博士时,第一次开学术会议VCIP在芝加哥第一次遇见Tom。当时拿了Best Student Paper,能请导师和祖师吃饭,真是人生莫大的荣幸。那一次还驱车去UIUC参加了Tom的组会,亲身经历Tom指导学生,至今记忆犹新。见面之前,Tom是神一样的存在。见面之后,Tom是一位谦谦君子长者学者。每次开图像处理或者机器视觉的会议,总是能碰上Tom和Margaret。近十年来两位老人家身体不好,开会不再看到他们的伉俪身影,总觉得会议缺了点什么。
Tom教会了我们很多人很多东西,没有通过一丝说教,完全是言传身教。受过Tom恩德和感染的人很多,我们永远达不到他的境界,我们只有努力无它为报。篇幅有限,在此就只说两点。一是Tom对后人无私提携的仁者之心,二是Tom寓教于谐的幽默感。
我职业生涯每一个重要的时刻,都离不开Tom的大力提携,Tom对我恩重如山。我的导师陈长汶很早说过,Tom给很多人写推荐信,都不长,也就一页,但是经常一字千金。我碰巧事后见过一封Tom给我写的信,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至今仍然记得其中的一句。Tom在信中说Jiebo has no peers. 当时看到的时候觉得心里一震脸上一热,一是感激,二是惭愧。现在有句网络用语叫做给力,Tom对我的支持不可复加。我一直不停的鞭策自己,就是想能达到Tom说的百分之一。只有那样,才能对得起Tom的期望。我的导师和我,也给很多人写了推荐信,真诚的帮助学生学者,应该完完全全是从Tom那学习继承的。这不仅作为一种传承,也是对Tom一种最好的纪念最高的崇敬。
Tom是真正的大师风范。他总是平易近人,没有任何架子,从来不装。每次Tom开学术会议,直到最后一天,我都会看到Tom拿一个小本子专心听讲记录学习。我到现在每次开会,如果没有这样做,就会觉得心里内愧。Tom早些年讲演总是在透明胶片上手写slides,后来也用powerpoint, 但也就是白底黑字从无虚华,然而听众收获良多。我和我的导师,不管是讲课还是讲演,都会适当的讲一些幽默。多少年以后回头看,这都是Tom的印记。讲课和讲演的时候,适当的幽默可以让听众于微微或哈哈一笑之中,潜移默化地吸收了知识和信息。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传道授业,莫过如此。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Tom走了,也带走了我们每个人生命痛失的一部分。
Tom来过,在我们每个人生命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记。
先生的传奇将继续。
2008年CIVR大会 (我是大会主席,Tom是名誉主席) , 摄于尼亚加拉大瀑布Marriot酒店
2016年Tom八十华诞,三代IEEE/SPIE Fellow,摄于UIU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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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逊和开放的态度,也许是Tom教给我的一个最重要的遗产。”
齐国君@Google
2020年4月28日于华盛顿州Bellevue
上次见到 Tom和Margaret是在去年(2019年)的12月份。他们当时在养老院的餐厅,招待了我和我太太、儿子的拜访。那里离他们的家大概开车就几分钟,他们已经在那里住了四五年了。而从他们搬到香槟算起,已经有差不多40年了。我仍然记得,彷佛就是昨天一样,每个星期四,我都会去他们家附近的Lincoln Square。在那里,Margaret会和我太太花上2、3个小时,在那里散步,而我到点就会去那里接上他们送Margaret回家。
有时,Tom看到我们的车到了后,会站在门口,高兴地欢迎他的“甜心”到家。之后,Margaret就会高高兴兴地准备起他们的晚餐。我和我的太太能感到,那应该是她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有什么能比让她和Tom在一起更高兴的呢?我猜想,他们应该把这个共进晚餐的传统保持了差不多60年吧。在我的记忆中,不管Tom有多忙,这个都是属于他和他太太的时间。Tom哪怕一次也不会错过和Margaret一起晚餐,他们总是那么形影不离。
他们有时也会叫上我们这些学生们分享他们的晚餐时光。在餐桌上,Tom总是扮演他太太的一个沉默侍者的角色。每次上菜前,总是先为Margaret上好菜。一顿饭下来,Tom总是难得说一两句话。负责调动气氛的,总是落在Margaret身上。Margaret会高高兴兴地跟大家谈论最近各种新闻和听到的各种事情。而Tom就坐在一边,脸上保持微笑,静静地听我们在一边谈论各种八卦。这个时候,你不会想到这个坐在一边的谦逊老者在他所在的领域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开拓者和传奇。
是的,Tom是我见到的最谦逊的人。他不仅仅对自己的家人和学生保持谦逊和关爱,同样的对他所工作了60余年的领域始终保持一种谦逊的态度。而正是这种态度,让他在如此的年纪,对一切新的事物仍保持开放、接纳的态度。他把终身学习这一人生信条一直贯彻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这里,我想引用一下Tom在2012年10月份发给我们的一封信。那个时候,今天的深度学习仍然处于黎明之中,但Tom对新事物的谦逊和好奇心,让他第一时间明锐地捕捉到它的重要意义。为方便各位读者,我把邮件做了翻译。
“2012年10月11日,星期四,下午 2:11
诸位,
如上封邮件中所见的,Hinton组利用深度学习在计算机视觉上做出了突破性的进展。正如Azriel Rosenfeld从前所说的,‘计算机视觉的进展,将取决于计算机的进步’。多么正确啊!我敢肯定,其他人也有类似构建很多层神经网络的想法。不过,这些想法的时间点不对;那时,这样的计算是不可能的。直到现在,训练非常多层的神经网络才变得可能,尽管运算速度仍然比较慢。当然,更加智慧的训练策略也是非常必要的。
在UIUC,我们幸运地有超级计算机。大家知道,Blue Waters将在2013年投入运行。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在这个超级计算机系统上实现深度学习。当然,我们需要找到一个足够重要的仍然没被解决的问题来探索这种可能性。不管如何,借助于类似Blue Waters的超级计算机来实现大型深度学习平台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关注的目标。Tom”
从这封2012年的短信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对计算机视觉真正充满热爱的人。他的这种热爱不是基于他在这个领域中所取得的传奇般的成就,而是如一个父亲一般,对这个领域的每次进步由衷地高兴与自豪,并为这个儿子或女儿提出了更高地要求和目标。
谦逊和开放的态度,也许是Tom教给我的一个最重要的遗产。愿您和Margaret在天堂中安息。我们将永远记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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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学术, Tom是极其严谨和一丝不苟的 ”
沈志强@CMU
我是17年下半年来到UIUC的。记得来美国的当天, 我还在Chicago的O'Hare机场等待转机香槟, 就收到了Tom邀请我周三晚上一起吃晚饭的邮件, 我当时非常受宠若惊, 觉得这样的导师也太好了, 刚过来就有聚餐,开心得忍不住发了个朋友圈。
在见到Tom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样一位荣誉等身的学术大牛应该是高高在上, 不苟言笑,给人以距离感的, 但是跟Tom相处之后他平易近人的相处方式让我不敢相信, Tom是我见过的最绅士、优雅的一位学者, 每次聚餐最后水果时间我们学生都会用筷子或用手直接把大块的水果往嘴里送, 但是Tom会静静的用刀叉把水果切小, 一块一块慢慢的吃。每次有学生在谈论一些趣事或者表达一些看法时, Tom都会微笑着静静看着和聆听, 这种谦逊,平淡怡然的心态让我感受到这就是一位与世无争、淡泊名利、逍遥自在的世外高人, 不被世俗之间的功名利禄所左右。
对于学术, Tom是极其严谨和一丝不苟的。记得刚到组里的时候Tom让我给大家做presentation,讲到我的dense video captioning论文里面的一些metrics,比如METEOR、BLEU、CIDEr等等, Tom问我这里面每个指标的具体含义是什么, 我当时只是含糊的说是nlp里面衡量句子之间相似程度的一些指标, Tom就想知道这几个指标具体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在询问几番未果之后认真的说, 大概意思是: This is your paper, you should know exactly their meanings and every detail in your paper. 这种严谨和精益求精的治学态度我相信一定会让我终生受用。对于学生, Tom也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和鼓励之词, 当他认可这个工作的时候他会跟你说 “You did very good research.”
这边还要分享一个我跟Tom夫人Margaret的故事, Margaret也是我非常敬爱的一位女士。那时我将要从国内过来, 心想要给Tom带一件礼物, 但是想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礼物合适, 于是决定买一条丝绸围巾送给Tom的夫人。没想到Margaret非常喜欢这条围巾, 很多次吃完晚餐从Tang Dynasty出来Margaret经过我的时候都会跟我说, “志强这就是你送我的那条围巾, 我很喜欢”, 然后指了指脖子上的围巾, 我每次听完都非常的开心。后来在Brookdale陪Margaret单独吃饭的时候, Margaret告诉我除了她真的很喜欢那条围巾外,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每次组里来新的学生, 大家都会选择给Tom带礼物, 只有我想到的是给她带礼物, 让她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我听完真的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感觉心里很温暖, 这只是一个无心插柳的举动, Margaret会把她的喜欢、感谢以及自己的想法明确的表达出来, 给人一种非常率真、亲近的感觉, 同时也给别人带来愉快。我想他们就是这样不停的传播自己的爱和快乐给大家, 让周围的人都能沐浴其中,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中创造了一片净土,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Tom和Margaret这么多年依然恩爱如初的原因吧。Tom和Margaret给我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在学术上, 在生活上, 待人接物上都是我的榜样和楷模, 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帮助。
去年底回香槟的时候 Tom 和 Margaret 都还好好的, 在 Brookdale 吃饭的时候 Tom和Margaret 精神都还挺好, Margaret 还是能一下叫出每个人的名字, 用餐期间我还问到 Tom 为什么没有招个新的postdoc, Tom 笑着跟我说因为没有好的 candidate, 因为 Tom 时常会提到 Brookdale 有些老人已经一百多岁了, 还会指给我们看我想 Tom 觉得自己还是年轻的吧, 还有 family party 上温馨的场景也是历历在目, 没想到仅仅几个月过去竟都成了永别。Tom 对待每个学生真的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每周 Tom 和 Margaret 请大家吃饭的时候, 会聊一些生活和学习上的事情, Tom 会问到我的车怎么样啊, 拿到驾照没, 聊到香槟有哪些地方可以考驾照等等, 感觉大家就像家人一样。Tom and Margaret, we really miss you and love you, may your souls rest in peace!
谨以此篇来表达对 Tom 和 Margaret 深深的缅怀和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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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翩翩君子仁心,待人平易温和,处事高明微妙,永远有值得领悟学习之处。”
石宏辉@UOregan
为徒七年
七年前,有幸选了Tom最后亲自传授的一门课程 Digital Image Processing。泛黄的老式幻灯片,不拘一格的手写讲义,天马行空的板书,和化繁为简而幽默生动的讲课。当时觉得这位老先生无比独特有趣,马上决定要从核物理工程转行跟随他做研究。Tom当时并没有计划和预算再招收新学生,更别说对我这样零基础的学生,但他却在坦诚没有资金的同时也很大方的欢迎我去参加他组里的学术会议。我于是就去了。当时没想太多,很多年后,才意识到这个机会于我多么弥足珍贵。而于Tom,这不过是他一贯的风格,永远给他人以机会。
几经辗转,拜入师门,从此与Tom有缘相识相交七年。期间与Tom来回邮件近万封,另大小会议与电话讨论,宴请宾客或者对饮小酌,琐事要事管理决策,一起则不计其数。前四年是学生,Tom对我各种不拘一格的培养和支持,比如刚进组没多久我啥也不懂,竟然就让我做项目带头人。后来才意识到这是Tom知道我当时心比天高却缺乏经验,于是巧妙的安排,让我通过边独立带头项目边向别的优秀组员学习的良苦用心。慢慢的,Tom又开始让我领导多个研究组项目,参与各种人事资源安排等,给了我极好的成长机会。后三年主要是同事,和Tom一起带领一批UIUC的研究生;但同时也永远是Tom的学生 —— Tom翩翩君子仁心,待人平易温和,处事高明微妙,永远有值得领悟学习之处。在帮助Tom管理组内项目时,我偶尔会急躁处理,哪怕出发点好,却考虑的不是很周全,从而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阻力和摩擦。而Tom碰到这种情况,会充分的支持必要的决策,但同时也周全的考虑我和每个学生的想法和具体情况,在我的行动的基础上优雅的打上一个补丁。后来每每反思,总是自愧天生性格鲁莽,也对Tom的尊重和引导感激不尽。
在我这几年个人成长的路上,Tom给过我太多鼓励和指引。每有小的成就和成长,他总是会告诉我,I am proud of you. 小小的鼓励,却总是振奋人心,意义非凡。在学生时代,我一心只想以后找机会带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去创业改变世界,从没想过进入学术界。但在我毕业前不久,Tom在一次组会后突然写了封邮件告诉我说,“我很开心你帮助参与辅导目前组里的学生,你的理解非常到位。我相信你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教授。”我当时没多想,但这个鼓励却慢慢的开始在我心里萌芽。毕业后,在工业界工作之余,我和Tom以及别的几位教授一起参与辅导和培养一批学生。期间看到学生成长的成就感,让我逐渐找到了清晰的人生目标和意义。两年后,我决定追随Tom的职业生涯,辞掉了工业界的工作和股权,加入了俄勒冈大学,去启动该大学的计算机视觉教学和科学研究。
有Tom的地方,就有Margaret,Tom和Margaret永远不可分离。Tom和Margaret如慈父慈母一般,照顾着科研组里的每一个学生,并且和我们各自的家庭也有着深刻的亲情和联系,让我们这批在美国留学工作的“孤儿们”有了家的感觉。三个月前,Margaret去世后,我们一些科研组校友一起商量希望尽我们的绵薄之力来建立一个UIUC的基金来怀念Margaret。我们当时已经有了一个研究生基金来每年给2-3个学生颁发科研奖励,于是我们谈到建立一个新的教授基金来鼓励和支持老师的科研,特别是在多媒体信号处理领域。Tom很喜欢这个主意;他自己曾是UIUC电子工程系第一任的William L. Everitt 杰出教授 (Everitt是IEEE前身IRE的主席,去世前曾担任UIUC工程学院院长)。我们谈论了多次,也准备开展各种筹备工作,但离具体行动还有不少距离。结果Tom去世前几天,我突然收到消息,说Tom自己已经独立捐赠筹备完成了该基金。捐赠基金需要的不是小数目,对于已经退休数年的Tom来说,肯定是一笔巨款,因此我先是有点吃惊;然后马上又心领神会的释然。Tom就是这样,总是说的少,做的多,并且时刻关怀IFP大家庭。他估计是怕校友筹备组织给大家带来额外的负担和麻烦,于是自己不声不响,悄悄完成了这次捐赠。经典的Tom风格!
Tom去世的前一周,我还正常的和Tom电话,他很关心组里一个博士生的毕业答辩,他嘱咐我帮忙准备好所有的考试表格。我们也预约了视频会议来让Tom远程参与考试。结果几天后Tom的情况就突然恶化。他去世这天,我突然听说Tom的情况很不好,马上决定开车从普林斯顿直奔印第安纳去看他。但是Tom的子女劝我别去,考虑到目前的疫情和他们那边还有别的老人;于是我们进行了视频连线。第一次Tom听说我的名字的时候,马上费力的睁开眼睛好一会,看着iPad上的我,无比疲惫的状态,熟悉的眼神,很努力的想对我说什么,可能是想叫我的名字或者问我关于学生的事情,但他却挪不动嘴。Tom的子女们一直对Tom说,I love you,并且问我想对Tom说什么。我不善于表达情感,就告诉Tom说,我会处理好各种事情的,你先好好休息。这天傍晚,我们临时安排了一个短暂的校友视频会议,让大家和Tom道别,并且准备第二天再次举办一个视频会议让更多的校友参加。结果第一天的视频会议刚结束,Tom就去了。
几天后,来香槟参与Tom葬礼。路上很不顺利,风暴连连,仿佛天在哭泣。唯一的航班晚点了几个小时后,颠簸的穿越暴雨,终于降落香槟。我突然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Tom已经不在。以前来了,下飞机第一时间总是直接开车去看望Tom和Margaret;而这次回来,他们都已离去。这天晚上无法入眠,在深夜痛哭,很遗憾没有更多的时间和Tom珍重和好好道别。很怀念Tom那总是温暖心扉的微笑,怀念那默契时对视的一笑,怀念那欢乐时的举杯相庆,怀念那平常道别时的久久紧握和相望。我其实希望当时能够在视频电话时候和Tom好好道别,想告诉他,I am very proud of you, I will miss you, I will follow and honor your guidance, and I love you. 我从没对Tom说过,但我希望他知道。
2019年8月23日,摄于Beckman Seminar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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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对我们而言,既是师傅,又是家长。后来自己当了老师,才知道这中间的恩情,是要用一辈子来铭记和惦念的。”
陶海@文安
2020年4月29日凌晨于海口
1994年秋天,我在考虑读博士,源于对图像处理工作的兴趣,查阅ICIP会议CFP上面的会议主席,看到了黄教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就大着胆子给Tom发了一封Email,附了自己的简历以及几篇之前写的CVPR和ICIP的论文。意外的惊喜,Tom很快就回复了,并且约了时间希望我去跟他见一面。下午出发从密西西比开车到第二天凌晨,大概1000迈吧,终于在UIUC见到了黄先生。黄教授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话不多,让我做了一个Seminar,讲了我自己的一些工作。然后黄先生没多说,让我把申请春季博士生入学的资料填好,回密西西比学校等待消息。不久之后,我如愿以偿,获得了黄先生给予的全额奖学金,于1995年1月入学UIUC。自93年秋季赴美学习了一年半的Computer Graphics和Visualization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图像处理和模式识别的学习和研究工作。(从1990年到1993年进清华智能控制与模式识别教研组,师从边肇祺教授开始图像识别与模式识别学习和研究工作,应用于指纹识别)。
Tom给我的研究课题是人脸的表情识别和生成,在视频里自动跟踪面部表情。当时很流行的方法包括deformable model这种physics-based方法。所以就从人的头部和面部肌肉和组织模型开始研究,做出3D模型,然后建立action units,从视频里的2D运动,反推AU的参数。Tom领导的IFP实验室有当时最先进的SGI ONYX图形和计算计算机、Sony的视频数字化设备,对做图像处理和计算机视觉的研究生来讲,真的是最好的条件了,做研究工作成为是一种享受。Tom那时研究生开始多起来了,同时代有康一、芮勇、Larry Chen、Steve Chu等。Tom带学生的风格按长汶师兄的说法已不像早期那样严厉了。到了我们那个时候,感觉老师非常和善,但是会很敏锐地发现我们研究工作中的问题,并给予改进的方向。Tom英语和文学造诣非常高,我们的论文文字上很多不妥之处,他都会仔细修正。
除了在学习和研究工作中对我们的指点外,Tom在生活上也给予我们很多关怀。我们那个年代在美国读书,国内和美国差异是巨大的。中国学生一般都比较省吃俭用,Tom经常请大家聚餐。我印象很深的是一次Tom和Margaret单独邀请我在Beckman Institute东边不远处的一间日本料理用餐。我不知道Sushi和Sashimi的区别,Tom鼓励我试试Sashimi,从没吃过日料的我,看着一盘生鱼肉,硬着头皮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实在是吃不了但是导师请客,还是努力吃完了。不过过了两周想想,还真是挺好吃的,从此自己也偶尔去吃。现在想来,Tom对我们这些学生而言,真的是在学习、生活两方面都默默地照顾着。在学术上带领我们进步的同时,也在帮助我们这些来自中国的学生适应在美国的生活。Tom对我们而言,既是师傅,又是家长。后来自己当了老师,才知道这中间的恩情,是要用一辈子来铭记和惦念的。
1999年1月UIUC博士毕业后,我去了新泽西的David Sarnoff Research Lab。在那里的Vision Lab学习和研究了两年半的时间。Sarnoff人才荟萃,张亚勤当时还没有离开,Vision Lab有Peter Burt、Harpreet Sawhney、Wenyi Zhao、Steve Hsu、David Nister等高手。Michal Irani、Amnon Shashua也常来。这期间Tom专门到Sarnoff实验室来访问,Vision Lab同事们都觉得蓬荜生辉,我也非常自豪。后来才体会到,以他在学术领域的地位,我一个博士生去Sarnoff(我们实验室有一二十个CV博士),他就立刻去访问,其实就是给我这个学生站台的。就像孩子工作了,父亲要去他单位看看一样的道理。Tom一直很关注我的发展,每次开ICCV或者CVPR我都把自己是否要去学术界的犹豫跟他商量。他一直认为我应该回学术界。在他的支持下,我在2001年7月成为UCSC的一名Assistant Professor。之后的几年里,我经常回UIUC和Tom交流,他也像去Sarnoff支持我一样,来UCSC看看我的工作进展。
2005年我和朋友一起创办了北京文安,一间计算机视觉技术创业公司。那个时候,我在加州和北京两地飞,累的半死。我跟Tom说,我看到CG的发展道路,相信不远的将来,最先进的计算机视觉技术也将在工业界存在。当时的微软亚洲研究院就是最好的例子。Tom跟我说,他还是认为我应该在学术界。Margaret跟我解释,Tom觉得你非常聪明,所以希望你能在学术界有所突破,现在想想,感觉有愧于Tom对我的期望啊。我经常想,等公司弄得差不多了,还是应该好好做AI的理论研究。你看,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往往是由最爱你的人塑造的。他们的期望会潜移默化,无时不刻地影响着我们。
Tom和Margaret离开了我们,在天堂永远的安息,我相信他们时时会看到我们,会记挂我们,就像过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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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和师母的热情招待,让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王江平@Siemens
2015年5月,香槟已入初夏,天气炎热。我因为春季刚去了加州谷歌参加一个项目,所以暑假留在了学校,实验室除了Wei,师兄弟们都出去实习或访学。5月31日,我收到了Tom和Margaret的邀请,参加6月21日父亲节午餐,地点在Emeritus dining room。Wei 还有几位师弟的家属也同被邀请。邀请信的部分内容如下:
6月21日,父亲节,是个天气晴朗的周日。我个人开车踩着点来到聚餐点,门口遇到了一起赴约的Wei还有其她几位女士。Tom和Margaret一如平日的准时,早已在餐桌等候。Emeritus dining room还有其他一起聚餐的客人,节日的氛围很浓。Tom很高兴的开了瓶酒,我记得是香槟。当日的菜单不错,大家都很喜欢。Tom和师母的热情招待,让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想想自己有几年没有回国见自己的家人,不免心有感动。席间,Tom提出了一个想法,每个人都说说关于自己父亲的一个有趣的故事。像个分享会一样,大家都觉得有趣。在听大家分享的同时,我也在想我的父亲的故事。我父亲作风很正派,也很勤劳。但我和他其实沟通比较少,这也是我第一次公开的去讲父亲的故事,也许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过父亲节。轮到我时,我有些许紧张,因为听完前几位同学的分享,不乏有趣好玩的故事。我讲到我老家在湖北一个小城镇,我父亲是个诚恳正直的人,他没有上过大学,但很聪明,能够盖房子,设计电路等。Tom听完后,若有所思,开玩笑说我父亲比我聪明,我不好意思地说道“是的”,大家一阵欢笑。最后Tom分享了他父亲的故事,特别提到了他父亲跟我父亲一样也没有上过大学,很聪明,从事建筑行业。Tom分享了他和父亲的一些小故事,听起来那么熟悉而又生动,能够感受到Tom和他父亲之间深厚的感情。饭后,同Tom和Margaret道别,在回家的路上,一边享受着香槟夏日的宁静,一边回味着美酒以及美好的父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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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下的一份墨宝里写着‘少说,多做’ —— 这是他一生的写照。”
汪张扬@TAMU
大四时,我在本科实验室第一次认识来访的陈长汶老师。跟他汇报自己的研究想法和出国规划后,长汶老师对我说:“If you are the best, you should just go to work with Tom!”多年过去,我感谢这段让我和Tom结缘的聊天 ––– 虽然我肯定不是the best,但他的建议确实正确无误,并深刻影响了我的生涯。
我还清楚地记得,刚入学UIUC后,第一次在Beckman Institute小会议室忐忑不安地等待面见Tom,想象着一代宗师何等气场。结果Tom现身,穿着一件绿色厚而旧的“老军衣”(所有Tom学生应该都熟悉这件外套),抱着咖啡杯,眉目慈祥举止随和,完全是普通的中国老爷爷形象。我present了入学后的科研规划,Tom微笑着听完,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说:“Do some good research”, 然后转身就走了。我当时十分惊诧:难道作为导师,没有更加详尽的指导和具体的安排吗?
后来渐渐就领会了:至少在我追随求学的时候,Tom并不太在意每个学生的科研细节。他充分信任学生的个人能力,尊重他们的研究兴趣和自由。他自己则站在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思考着前进的大方向。这种完全让学生独立的管理方式,让我们师兄弟自己开玩笑,说本门的教学全靠unsupervised learning, 所以学成之后特别robust and transferrable(专业梗)。但Tom毫无疑问是绝无仅有的教育者和导师:他以身作则真正教我们的,是一代科研宗师、一个伟大的人该是什么样的。
Tom聪明绝顶,然而深思熟虑;一旦开口发问,必然切中肯絮。他惜字如金,写邮件和推荐信永远只是几句话甚至几个字。他留下的一份墨宝里写着“少说,多做” ——— 这是他一生的写照。作为当之无愧的宗师,以他的成就,完全有资格讲讲自己做过的一点微小的工作。但即使是这样的话他也从来不讲,而是身体力行,永远谦恭,温和待人,尊重一切人,对一切事看淡、宽容。
许多时候,我们或汇报,或倾诉,或抱怨,无论何种滔滔不绝,Tom永远笑呵呵听讲,一言不发,或者偶发一言。在我经历挫折的时候,他对我说:“It will be fine”。在我抱怨不公的时候,他对我说:”Trust in God”。在我心浮气躁的时候,他对我说:“Do not rush”… 这些只言片语,就和“Do some good research”一样,构成了我和他对话的记忆。他从不长篇大论,但每和他说几句话,就能感觉他的支持和指引永远在那里,如江流石不转。自毕业参加工作后,我每年回去看望他一次,平日里不敢用太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他的清净。但今天我感到后悔,为什么没有再多跟他聊几次,听他说几个字,哪怕只是再听他笑一笑。
Tom对于他的门生弟子,不仅仅是伟大的学术前贤、一代宗师。他更为我们所铭记的,是高贵堪为百世师表的人格,是他及师母Margaret堪称完美的一生相伴,是他们如父母般对学生们毫无保留的体贴和关爱。在Tom门下的回忆里,充满无数温馨如家庭生活的片段:
UIUC冬天的大雪中去Everitt上课,课前看Tom慢慢穿着“老军衣”先去自动售卖机买一杯热咖啡;课上看Tom用一张张手写老幻灯片,悠悠谈着图像领域过去的传奇和未来的愿景
每周组会,Tom带来一盒盒世界各地亲友学生寄来的cookies甜点(Tom好甜食),让大家分享。每年在Beckman办pizza party, 让所有学生和家人欢聚一堂
每周Tom和Margaret在唐王朝请学生们吃饭,菜谱永恒不变(我还能背下来:酸辣汤、小笼包、炸酱面、葱油饼、干煸四季豆、北京片皮鸭、松子或者糟溜鱼片、不放辣的麻婆豆腐… 如有访客,则还会点葱姜龙虾)。菜肴其实很一般,但Tom每次总会带来他收藏的花样百出的好酒,让我们陪他小酌
Tom雅好品酒,我曾数次开车接他去Champaign南边的Sun Singer酒品专卖店。Tom会给我俩各点三小杯wine tasting,配上cheese和干果,品完往往还会捎一两瓶回家。他同样总是坚持买单,理由是我已经担了醉驾的风险帮他代驾…
Margaret有出奇好的记忆力,能一下叫出见过的所有人的名字(包括只见过一次的我父母)。在学生们和家属陪伴她时,总能听她讲起很多夫妻俩早年的故事,其中有过交集的不乏中国近代史上的政经文化名人,堪称传奇一生
我计划跟我太太求婚时,Tom听说后开心地说:需要我帮忙就let me know! 他自己乐呵呵帮我写了一封极特殊的“推荐信”,“推荐”我太太接受我的求婚,感人至深。这封信现在成了我最宝贵的珍藏。
…
斯人乘鹤去矣!跟Tom在一起的如此种种,点点滴滴, 言笑犹在。
动笔至此,潸然已不知该如何结尾。史记载孔子见老子后,曾言:“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对于Tom的尊敬、崇拜和爱,言语匮乏,难以尽表;只好再引用这段两千年前的古话,聊以抒怀。
2015年一月婚礼结束后,摄于Champaign法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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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ust be yourself ”
颜水成@依图
恩师在学术上拥有泰斗级的地位,但呆在恩师身旁却总是如沐春风的感觉。他不但是我们做学问的楷模,更是我们做人的楷模。在学术上我感觉他更多采用启发性引导和鼓励帮助学生成长,因此IFP出来的学生基本已能独当一面,开始自己的事业。在生活上,他与师母Margaret的恩爱每每都是学生们聚在一起时必谈的话题,早已成为我辈的榜样。
恩师对我影响最深的是到新加坡国立大学开始助理教授后,我给恩师发了一封邮件请教“how to be a good professor”,他给我回答了三个词“Just be yourself”。恩师的回复我阐释为“Confident、Unique、...”, 支撑了LV团队在2010年就敢于去挑战PASCAL VOC比赛、然后ImageNet竞赛,在ACM MM上常常抛出一起有趣且实用的想法,也支撑我后续毅然带领学生们一起走向工业界。我将这封邮件转给了我的学生,现在也继续支撑着很多LVers。这三个词将永远支撑我们前行,愿恩师Tom与师母Margaret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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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在Tom一生的学术生涯中,帮助过很多像我一样的晚辈”
袁浚菘@UBuffalo
Tom是我导师的导师。第一次见他是 06年博士第二年和导师吴郢老师开车从芝加哥去拜访UIUC。因为之前经常听吴老师讲Tom的故事,所以一直很好奇师爷应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第一次见到Tom觉得他挺严肃的,话不多,后来接触多了才发现他是个很和善的长者。
2008年在阿拉斯加参加CVPR,Tom请我们吃饭,有幸认识了Tom的夫人Margaret。这应该是Tom和Margret最后一次参加CVPR。后来一个研讨会正巧和Margret坐在一起。研讨会结束,和Margaret聊了好久,她知道我有做faculty的想法给我不少鼓励。散会后坐shuttle离开会场,在车上偶然看到窗外Margaret挽着Tom的胳膊缓缓的走在Anchorage的街道上,他们鹣鲽情深的背影让我觉得莫名的感动。
博士的最后一年在吴老师的支持下开始找教职,09年初得到机会参加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的面试,竞争Nanyang Assistant Professor(NAP)的职位。面试前了解到NAP是全球招聘,竞争激烈,有些候选人还是诺贝尔奖得主推荐的,而我那时博士尚未毕业,觉得要和各个学科的拔尖候选人竞争没有把握。因为博士期间和Tom合作过论文,考虑再三还是在面试前一周给Tom发信征询能否请他写封推荐信。由于事先没有打招呼,也知道Tom很忙,其实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令我意外的是Tom当天就回复我了,还要我介绍一下我最近的研究工作,后来在我正式面试前一天提交了推荐信。在Tom和其他推荐人的支持下我顺利拿到了NAP的职位和100万新元的启动研究经费。后来招聘委员会告诉我NAP通常是不会考虑应届毕业生的(半年后我博士才答辩),而我成了南大的一个special case。入职南大以后工作或研究上遇到挑战,总会想起Tom连夜为我写推荐信,并以此为动力教书育人。
6年后在南洋理工顺利拿到终身教职,写信感谢Tom,也一直想找机会再拜访他。16年去UIUC参加Huang Symposium,却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Tom。虽然我和Tom的交流并不多,而且大都是通过email,但是自己研究和职业生涯都离不开他直接或者间接的影响。相信在Tom一生的学术生涯中,帮助过很多像我一样的晚辈;我想纪念Tom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他的精神和故事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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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放无限光,众生凭缘受。桃李自成蹊,甘做摆渡人”
周曦@云从
老师Tom走了,在师母Margaret离开后的3个月。坐在办公室里,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1. 伉俪情深
60年的婚姻,60年如一日。Tom和Margaret从来没有一天分开过,他们相扶相依,走过这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生。
Tom一生奉献给学术,从MIT到Purdue,再到UIUC。Margaret一直在Tom身后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有一次大家在实验室里感慨:我们这些学生,没有任何人的学术成就达到了Tom的十分之一。大家开玩笑说,关键区别就在于Margaret照顾得太好了。Tom在家从没洗过一次碗,也没倒过一次垃圾。而我们的idea,常常是在洗碗的时候被水冲走、在倒垃圾的时候不幸倒掉了的。
UIUC的冬天特别冷,有一次下着大雪,我从实验室出来,准备去停车场开车,正好看到Margaret开着车在楼门口等Tom。我相信她一定是怕Tom去停车场太远特意来等他的。我看到Tom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却没有坐进去,而是绕到驾驶座,打开车门,有些颤巍巍地扶着Margaret下车,把她送到副驾驶座坐好,帮她系好安全带,轻轻地合上车门,再慢慢回到驾驶座去开车。10年过去了,这个画面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昨天一样清晰,这是我能想到伴侣之间最朴实无华的爱情。
Tom这辈子无论到任何地方出差,Margaret总是陪伴在他的身边。2013年,他们计划好一起来重庆看我们。Margaret小时候在重庆生活过,我们还兴致勃勃地找到了Margaret从前呆过的地方,准备到时候去看看。遗憾的是,临到快成行的时候,Tom告诉我,Margaret的身体出了点小状况,暂时不能出差。
没想到,从此他再也没有出过差了。我知道,他是在用这后10年的时间,悉心照顾和陪伴着Margaret,一如她前50年对他的爱。我知道,正是这份爱,一直支持着他坚持到最后,先送走了Margaret,再去天堂和她继续相伴。
2. 化繁为简
Tom总能够化繁为简,能把人世间看似复杂的问题,一步一步地拆解开来,那么地云淡风轻。每个人和他相处都觉得如沐春风,我想这是能力、境界和爱心的完美结合。
2006年大年初一的清晨,一打开电脑就收到了最好的新年礼物——Tom给我的第一封邮件。内容简单朴实,告诉我UIUC offer我一个Research Assistant的机会,问我愿不愿去。后来我才知道,Ming Liu师兄打印好我的简历并向Tom推荐我之后,Tom用邮件问了我在微软研究院的导师Frank Soong:“How is Xi Zhou?”,Frank也同样简洁地回复:“Very Good”,然后他就给我发了Offer。我就这么神奇地加入了Tom的实验室,就因为这两位化繁为简的大师。
在实验室里,Tom经常告诉我们再复杂的算法也是用来解决问题的,如果描述不清楚,那就是不理解算法的本质。每当我们陷入算法细节争论的时候,他就会让我们讲一讲这个算法回归到图像处理的基础步骤,首先输入一张图,然后一步一步在上面操作。我理解这种对于复杂算法的抽丝剥茧,同样适用于解决生活中的各种难题,至今都一直影响着我。
Tom很自信,也很幽默,常能和现实环境完美融合。2007年,Tom带着我们去Washington D.C做重大科研专项中期汇报。由于前面的人演讲超时,而我又是第一次代表实验室做汇报,心里一直在打鼓,觉得的时间不够不好把握。我刚讲了一页,Tom就站起来说:今天时间不早了,让我来Speed Up一下。他就用那么几句话把我的报告重点给讲清楚了,然后就让我翻翻翻,一直翻到材料的最后一页对我说,你接着报告吧。就这样,在台下的一片欢笑中我快速而又成功地完成了演讲。我想,科学就应该是这么简单而直接吧。
3. 爱在学生
Tom一直淡泊名利,云淡风轻,从不争什么,也无所求。他的办公室还不到9平米,两张书桌上摞满了论文资料,几乎要把他湮没,这世界于他,好像就只有这方丈天地。
他平时不太爱“管”我们,几乎是无为而治,就像一位大家长,就这么不加干涉地微笑着,看着一批批的孩子在这个友爱的大家庭里,互助互爱,合作成长。Tom和Margaret经常召集我们一起聚餐,只要有人回UIUC,他们一定要请大家聚会,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其乐融融。Tom就像是爸爸,特别叮嘱大家的学术发展,而Margaret就像是妈妈,关照着每个人的生活日常。他一直说,希望自己倒在讲台上。就在他离开我们的时候,实验室里还有10多位学生。现在回头想想,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关爱,在这高高的纸堆里,为我们修建了一个修行的场所,带领着我们各自领悟,一起修行。佛放无限光,众生凭缘受。桃李自成蹊,甘做摆渡人。
谢谢Tom!愿你和Margaret在天堂相伴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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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听过Tom的报告的人都知道他的演讲每每都是妙趣横生、引人入胜的。”
周翔@联影智能
Tom 和Margaret 是导师、师母,更是人生楷模。但是每每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心里的感觉却更象是亲人。(我父亲去世早,所以可能也下意识地把Tom看成了一个father figure-父辈角色。)少有的几次专程去看望他们,心里和探望父母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
可以缅怀的记忆很多也很杂。就写一点吧:
凡是听过Tom的报告的人都知道他的演讲每每都是妙趣横生、引人入胜的。我每次都是身体前倾、耳朵直竖、屁股搭着椅子前沿、几欲摔落那样子地去聆听Tom讲话,害怕漏掉任何一个字。因为Tom说话虽然不快,但是很多话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开起玩笑来也是字字珠玑。所以当我要毕业找工作的时候,自然就想到要向Tom讨教一下做一个“绝杀”的面试报告的“武林秘籍”。Tom的回答很快(一向如此),也很简洁、但是言简意深(也是他的一贯风格)。
这个“秘籍”,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不容易。另外,直到今天,我也并不知道这是Tom专门给我设计的秘籍呢,还是给出了一个通用的原则。
但是很明显Tom自己是做到了这三点。他轻易不会在ppt里放复杂的公式。如果放了,他一定会仔细解释每个变量,并阐释清楚公式的本意和创意。Tom的报告是分享信息和传递认知,而从来不会炫耀粉饰或者故弄玄虚。两种风格听起来迥然不同,做起来如履薄冰。但个中差异,听众往往靠直觉是会感受到的。Tom的风格反映了他的为人:谦和、踏实、和一个科学家所拥有的根深蒂固的自信力。这些是我们学生爱戴和崇敬Tom的原因之一,也是我们努力去学习、但是始终感觉有差距的地方。
直到今天,如果有年轻人问我,“怎么作一个好的报告?”我仍然想不到一个比这三点更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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