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雷以及掩耳盗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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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思妤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持续近一周的迅雷“内讧”大戏，终于以和平方式告一段落。
12月3日，迅雷联合迅雷大数据发布声明称，最近双方的商务纠纷，在迅雷公司高级副总裁於菲协调下，双方深入交流，消除了误会，达成了相互理解以及共识。
此前《财经》援引迅雷离职员工的说法，争执是新老迅雷两派人的意见分歧。作为新派，陈磊有自己的想法，而原有的迅雷团队难以跟上发展，自然逐步淘汰；而老派，以於菲为代表，对陈磊的业务颇有抱怨。
报道还称，双方对“董事会”的争议，亦暴露了矛盾背后的本质，或是2014年借迅雷IPO注资进入的雷军系与迅雷创始团队的矛盾。陈磊的走马上任则加剧了新老两派的隔阂。
挽危楼于既倒，并不比平地起高楼简单。
这场内斗看似问题在于新旧团队不合，但矛盾的根源其实是，曾经的明星公司迅雷屡屡错失风口带来的转型焦虑。
让马化腾紧张
在PC时代，迅雷绝对是一款国民级互联网产品。2006年，迅雷有1.1亿用户，是仅次于QQ的第二大桌面客户端软件。那一年，中国的互联网用户才不到1.4亿。
当时腾讯和迅雷都在深圳南山科技园的飞亚达大厦。迅雷创始人邹胜龙站在窗边，经常憧憬着超越腾讯。有媒体援引腾讯老员工的说法，当时大量腾讯员工跳槽到迅雷，连马化腾也坐不住了。“Pony挺忌惮这个事，在内部开会，要抢占这个入口。”
从杜克大学计算机硕士毕业后，邹胜龙留在硅谷做了一名软件工程师。1999年春节后不久，他接到李彦宏的电话，说要回国创业，缺一个技术牛人，问他要不要去。当时邹胜龙推荐了自己的师弟程浩。结果，回国不到一年，百度成了国内搜索第一。邹胜龙大受刺激，决心回国创业。
2003年，邹胜龙回到深圳，拉着从百度辞职的程浩，开了家互联网技术公司，取名“三代”。他的解释是：海归创业者，张朝阳是第一代，李彦宏是第二代，到我这就是第三代。后来，他将公司改名为“迅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主打一个“快”字。
2003年底，在深圳第五届高交会上，IDG VC合伙投资人杨飞决定投入第一笔风险投资，他找周鸿祎帮忙看看。当时在3721获得成功的周鸿祎看明白了迅雷，也看中了邹的团队，投资70万，成了迅雷的天使投资人。
事实上，早在迅雷之前，周鸿祎便看中了下载市场，并找过网络蚂蚁的洪以容和网际快车的侯延堂。但他发现“很多中国做个人软件的程序员都很难沟通，有点用户量之后都觉得自己很牛，只想拿钱，什么建议都听不进去”
而邹胜龙愿意听周鸿祎建议。后来周评价邹：“毕竟是海归，在美国也有工作经验。说话做事都很正规，不是那么山寨和野路子。最重要的是他很open，愿意承认自己的不足。”
迅雷刚起飞时曾一度被网际快车所压制，那时网际快车占据8成市场，软件语言版本超过17种。2005年6月6日，魔兽世界正式公测。这款游戏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中国下载软件的发展进程。
据《南方人物周刊》报道，侯延堂迷上了《魔兽争霸》，网际快车更新停滞。这个无厘头的缘由，给了迅雷翻盘的机会。
那时候，中国的网游全面爆发，客户端动辄上G，如何让用户更快下载成为网游公司头疼的难题。程浩找到时任金山总裁雷军，希望说服雷军推荐网络玩家使用迅雷来下载金山的热门网络游戏。雷军找人当场测试，结果迅雷的下载速度居然比另一款下载软件快了20倍。
金山开始推介迅雷，很多网游公司开始效仿，这让迅雷获得了最重要的推手。
从2004年冬天起，邹胜龙吃住都在公司，仅仅用两年半时间，迅雷就从1.0升级到5.0，前后推出过29个改进版本。2006年初，迅雷初步实现了盈亏平衡，迅雷员工也从40来人迅速扩张到200多人。
迅雷技术趋于成熟，下载资源的积累也逐渐显现出了规模优势。然而，一场冲突在2006年6月2日爆发了。业界知名的华军软件园和天空下载站联手封杀迅雷，其他下载站马上跟进抨击迅雷“盗链接”，各个论坛负面帖子全面爆发。几天后，周鸿祎把双方叫到一起吃饭，双方握手言和。
到2008年7月，迅雷累计装机量达到了2.18亿台，下载工具市场占有率为66%，成功阻挡了QQ旋风的升势。
人们相信，迅雷将成为下一个百度或腾讯。邹胜龙也是意气风发：“再给迅雷5年，我相信可以做到腾讯的规模。”
错过与追赶
“邹胜龙和程浩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员工不分层级互称英文名，休息时间聚众打《星际争霸》……”
骆轶航曾撰文称，迅雷是中国最早的很有“硅谷范儿”的公司，随后却笔锋一转，“‘范儿’这个东西，可能就是个面子，但不是里子。而且“范儿”是会变的，百度在北大资源楼那会儿也是很“硅谷范儿”的，后来呢？”
后来，网际快车死了，VeryCD死了，QQ旋风早就不更新了，只有迅雷靠下载活了下来。但活得却一天比一天落寞。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迅雷逐渐从一线阵营中掉队。
其实早期迅雷的研发能力并不差，巅峰时期产品曾多达几十款，搜索、游戏、直播、视频、美图都曾涉猎，而迅雷看看和光影魔术手比优酷和美图都要早。为何一个风口都没有抓住？
迅雷员工吐槽过，邹胜龙是出了名的"抠"，在移动端早期大混战的时候，手里捏着多个优质项目不肯烧钱，而迅雷早期账面资金一直大于市值。邹胜龙还有个特点是"爱管事儿"，员工们有这样一句笑谈，“邹老板盯上什么产品，这个产品绝对会挂掉烂掉。”
2007年初《环球企业家》采访邹胜龙，问他当年最重要的目标是什么？他回答：“保住目前的市场份额。”要知道，当时竞争近在咫尺，腾讯推出了QQ旋风，网际快车也准备卷土重来。而迅雷刚刚获得Google、IDG、联创策源等五家公司的千万美元投资。
弹药充足，但邹胜龙并不是一个好战的人。
邹胜龙的父亲靠自学从普通工人一路做到中科大空间站的研究员，不仅拿了不少科技大奖，还在深圳科技园创办了一家公司。他说，受父亲影响，骨子里流淌着务实的技术工作者的基因。他曾自我评价，所谓的成绩全在于：勤奋、正直、中庸。而迅雷就这样一过14年。
程浩曾撰文称，迅雷曾经面临的3次机遇分别是浏览器、流媒体、应用商店。
迅雷曾启动了浏览器项目，但产品最终未发布，原因是迅雷认为还不够好，加上和360的一些关系，推广未成行。“但将战略和商业利益看得更清楚之时，再杀入红海已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了。”
当年土豆刚发布，迅雷已明确意识到视频消费从下载到流媒体的趋势。视频领域野蛮成长的阶段，迅雷看看每周的数据都有可喜变化。但当视频行业逐步成熟时，核心竞争力变成了媒体、内容和销售。“即使脱离了我们的优势范围，其实还是有机会。我们更明智的做法应该是捕捉到这个趋势之后，对迅雷看看进行分拆，独立融资并且管理层持股。”
2010年安卓兴起，91、豌豆荚规模还都不大，迅雷也做了应用商店。“当体验还不够好，碰到一些用户投诉，加上当时主营业务有一些压力，基本上将该项目搁浅。一年以后投入重兵重启这个项目，已经是红海了，360 手机助手已经很大了，百度和腾讯也开始重点投入，机会窗口一旦失去就再也没有了，我们试了半年最后放弃。”
早在2007年就有董事建议迅雷转型做网游，程浩当时决心很大，2009年成立了独立的游戏公司，并把自己迅雷股份折成游戏公司的股权......这段失败经历他后来总结时并未提及。而在迅雷之后做游戏的VeryCD电驴，凭借《天地英雄》一年后就翻身盈利，成为月收入过亿的现金奶牛。
总之，迅雷每一个风口都踩对了，但每一个风口都浅尝辄止。
“我一直认为，自己性格里有执拗和矜持的一面。对感兴趣的事情，我愿意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尝试，相反，对自己不太愿意的事情，我骨子里会抗拒、会消极，甚至会排斥。有时我也会想，迅雷错过的那些机会和节点，是否真的与我的性格有着某种微妙的关联？”邹胜龙在迅雷成立10年时反思道。
流血上市
“迅雷下载都这个速度了，还能做什么？”
2008年金融危机之下，迅雷上市被推迟。但更困扰邹胜龙的是，他第一次有了恐惧感——对技术没有了感觉。
2011年，迅雷第一次提交IPO申请，获得资本市场15亿-20亿美元估值。然而，东南融通爆发财务丑闻、支付宝VIE事件引发诚信危机、年度最大IPO大幅缩水60%等一系列负面事件，让迅雷迅速跌破10亿。视频业务的版权纷争，也导致迅雷“价值被严重低估”。
邹胜龙决定终止IPO，等待时机。
他在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回忆道：“我太自负了，以为迅雷上市是板上钉钉的事，对所有人都说没问题。结果话放出去了，事没办成。”“从美国回来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有人批评我，有人不相信公司，有人选择离开。我也有很多负面情绪，但我只能扮演最坚强的人，因为全无退路。”
迅雷的早期投资者们纷纷提出退出，有传闻称，“早在迅雷股价跌破10美元时，便有愤怒的投资人难抑心中的怒火，直接给CEO邹胜龙发短信斥责其‘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低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2012年初，雷军带着小米和金山系入局，接下了这些老股东的股权。邹胜龙至今还记得做完融资的那天，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一个人跑到电影院看了场电影。
2012年，迅雷再次准备上市，不料因版权问题遭遇美国电影协会公开质疑，再度影响上市进程。2011年至2014年，迅雷共牵涉版权诉讼案件366起。
第一次IPO失败，邹胜龙得到的最大的教训是，自信“以技术见长”，却拙于“讲故事”和包装。2014年6月迅雷卷土重来。这一次，它带上小米，讲了一个基于云计算的视频内容提供商的新故事。
尽管被称为“流血上市”（估值从30亿美元跌到9.86亿美元），但对于迅雷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革命终于胜利了，但胜利果实却不是自己的。上市后，小米在迅雷的占股增加到31.8%，金山持股上升到13.0%，邹胜龙持股9.5%，程浩持股稀释到3.8%。
坊间传闻，上市后的庆功宴上，程浩哭着细数创业以来的不容易，邹胜龙虽然笑着，却笑中带泪。个中辛酸难表。
意外的是，上市不到两周，迅雷却遭遇了“舆论”危机。据北京青年报报道，迅雷员工抱怨，邹胜龙敲钟后和高管们一直逗留美国游玩，无暇和团队分享喜悦。“有些人没来多久就跑去敲钟，而有些人几乎从创业开始就跟着公司反倒没去，这真的有些让人心寒。”
更雷人的是，有人爆料，“中国最大资源区迅雷离线倒闭了，老板邹胜龙带着他的3.5亿个种子逃跑了。”令人啼笑皆非。
交班
2015年6月25日，星域CDN启动仪式开始之前，邹胜龙拍了拍陈磊的肩膀：“我觉得你刚才讲得挺好的，演示得不错。”在那场演示中，陈磊用小米手机和乐视手机进行对比，演示了弱网环境下的加速模式。
发布会之前的一天刚好是迅雷赴美上市一周年，那段时间，中概股选择私有化的消息频出。迅雷是否会私有化？在发布会上，邹胜龙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但他说，“如今迅雷最重要的业务，就是星域CDN。”
2014年11月3日，陈磊出任迅雷CTO，同时兼任迅雷旗下网心科技CEO。有传闻称，是大股东雷军力邀陈磊进入迅雷。
一位重仓迅雷股票的投资人士在论坛上写到，“分布式的云其实是雷军几年前的构想，这是他几年前大手笔投资迅雷的原因。迅雷的p2p技术和用户其实是一座金山，但是迅雷的团队能力太弱，内部管理混乱，人员流失严重，无论是技术还是商业能力都难当重任，因此雷军才找来陈磊。”
而据媒体报道，陈磊多次对身边人表示，迅雷本部积重难返，“太腐朽”，是一个“烂摊子”，迅雷技术团队在多次配合中反应迟钝，且工作效率低下。
腾讯云的员工透露，陈磊离开腾讯，很大的原因是大公司收到很多掣肘，施展不开。加盟迅雷后的第二年，陈磊接受媒体采访时首次透露加入原因：他希望以创业的心态运作一家公司，而邹胜龙给了其最充足的信任和支持。在他看来，迅雷是一家被严重低估的公司，“迅雷的业务其实非常健康，现金流充沛，能做很多事情”。
上任之后陈磊立马开启了技术转型，一是推出ToC产品“迅雷赚钱宝”，鼓励普通用户分享闲置带宽从而获得收入。二是推出ToB的基于共享经济模式的云计算产品“星域CDN”，为企业用户提供安全、稳定、高效、高性价比的CDN服务。
据迅雷财报数据显示，迅雷共享云计算业务自2015年第三季度推出后，连续9个季度实现高速增长。2017年第一季度，迅雷业务实现了环比增长36.3%、同比增长86.5%的增幅，星域CDN更是实现了带宽销售环比增长38%、总服务带宽环比增长21%、同比增长高达234%。
2017年7月6日，陈磊接棒CEO，邹胜龙留任董事长，专注人工智能与生命科学。
“All in区块链”是陈磊为迅雷讲的另一个“新故事”。8月份，迅雷发布了共享云计算产品玩客云，并推出了共享云计算生态下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原生数字资产——玩客币。
在政府打击数字币和ICO之后，无币可炒的币圈玩家纷纷找到替代品玩客币，在众多玩家和交易所的追捧下，玩客币涨幅超80倍，迅雷股价随之大涨。
但另一方面，因其类似于比特币又备受争议。炒家的疯狂投机之下，玩客币越来越近监管的红线。事件严重偏离了陈磊预设的轨道，他试图遏制局势的发展，向第三方交易平台发律师函、向工信部举报查封其IP地址、取消发生交易行为用户的玩客币奖励计划......迅雷和投机客们进入了一种相互博弈和敌对的局面。
此次内讧事件之后，虽然迅雷和迅雷大数据最终握手言和，但陈磊主导的这场改革将更加崎岖。幸运的是董事会站在了他这一边。
迅雷的下一步该走向何方？戏还可以接着看。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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