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通过 AI 模拟一个人的语言和行为,正在变得越来越可行。你在「客观世界的永生」可能很快就实现了。
从古至今,人类对永生的向往从来没有停止。从最初追求肉体上的不朽(如秦始皇派徐福求长生不老药、希腊神话中凡人对永恒生命的渴望等),到追求尸身不腐(金缕玉衣、木乃伊等),再到宗教领域的追求来世、灵魂不朽。永生一直是人类永恒的求索。
与这种概念相对,永生并不仅仅局限于单纯的个人意义之上,它同样含有伦理道德层面的意义。纵观历史长河,有无数英雄伟人,他们立下不世之功,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受后人乐道景仰。虽无长生不老之念,但他们却交融于其所属的文化,并随之传承下来,就像是「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随着时代的发展,科技渗透进社会生活的每个角落,追求「永生」——这一看似虚无缥缈的概念,也变得「数字化」起来。看过英剧《黑镜》系列的朋友一定对第三季第四集的剧情记忆犹新。在剧情中,两位女主角最后都通过数字技术将自己的记忆存入云端服务器,从此「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黑镜》第三季第四集截图
除了《黑镜》,还有很多科幻文学及影视作品都描绘了类似的场景。在科学技术领域,有个专有名词用以描述凭借数字科技实现的「永垂不朽」——「数字化永生(digital immortality)」。
数字化永生也叫虚拟永生(virtual immortality),指的是将某人的人格及记忆存储或转移至较人类肉体更加耐久的媒介(如电脑等)当中,并使之可以与未来人类进行交流。在此过程中会诞生类似真实人格的虚拟化身,其行为、反应和思考方式都会趋近于其本真人格。
数字化永生的实现依托的是被化身人本身的庞大的数据档案。在被化身人死亡后,其化身会呈现两种状态:一是冻结其演化学习过程,保持静止状态;二是根据被化身人人格特征继续学习发展。
著名未来学家 Ian Pearson 曾宣称人类将在 2050 年达到一种数字化永生,届时,我们的人格与记忆将可以以数据的形式存储在电脑当中。
Ian Pearson
一般来讲,实现数字化永生主要分为两步:第一步是记录被化身人曾听闻和表达过的言语,并将其数字化。据估算,想要充分记录某人一生当中所听闻的言语只需要不到 1TB 的数字存储空间,以现在科技手段而言,是完全可行的。该途径现在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之一是如何实现系统的语音与文本认知功能。
第一步的实现还有另外一种途径:通过保存与分析被化身者在社交网络上进行的活动来绘制出其性格蓝图。通过分析某人 50 年的社交网络使用情况,科学家们很可能会成功架构该人所处社会及圈子的文化规则、思维方式和兴趣利益等,以此摸索规律,将被化身人数字化。
数字化永生的第二步是使化身「成活」。该步骤使得化身可以继续其学习与演化过程、同未来人类(如果还存在的话)进行交流互动。技术上来讲,如果想要化身「成活」,我们就必须在其中植入一个人工智能系统。之后,该系统将「被假定」具有思考能力,并会根据所存储的数据来应对外界刺激(如提问等)。
除了之前的两项主要过程之外,如果被化身者在化身制造完成后仍然在世,其化身将会经历一个「校准」过程。在此过程中,化身将和被化身者在言行、思考方式等维度无限趋近,最终或可成为「拥有同一思维的双胞胎」。
虽然当前的科技水平还没有将以上构想完全变为现实,何时才能达到如《黑镜》般的水平也是遥未可知,但美国《纽约时报》记者 James Vlahos 已经开始另辟蹊径,希望通过使用 Pullstring 平台上的聊天机器人程序令其父亲「永生」。
James Vlahos 的父亲在 80 岁时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在其生命中的最后时刻,他的儿子 James Vlahos 通过录音记录下父亲所讲述的个人生平经历,并加以转录。转录后的字数逾 9 万字。他以此为基础,通过 Pullstring 平台制造出模仿其父亲对话习惯的对话机器人程序 Dadbot,让其家人能在父亲逝去后还能和「他」闲聊一二,以慰哀思,家族的子孙也可通过该程序了解他父亲的生平和喜好。
James Vlahos 使用 Dadbot
以此话题,James Vlahos 在美国著名科技媒体 WIRED 上发表了长篇抒情叙事类文章。文中,Vlahos 讲述了他如何记录下父亲的言语,为何产生了制造一个「父亲对话机器人」的想法,如何得到了亲友的支持,又如何在父亲逝去后以此聊慰哀思。笔者对该文章前两部分进行了翻译,有兴趣的看官可在文末观看。
Vlahos 通过对话机器人团队 Pullstring 所提供的平台研制了这款机器人,并将其父亲 9 万余字的「个人传记」导入,以建立基本的语料库。除此之外,Dadbot 的「说话」方式也由 Vlahos 本人亲自操刀打磨,刻意模仿他父亲的语言习惯和特征。由于条件限制,Dadbot 主要以文字形式同使用者进行交流,并没有其父亲的真人语音。
这个程序拥有一个「对话功能中心」,会寻找使用者所输入的关键词(如:希腊、大学、事业等)来确定回答的信息。Vlahos 还在程序中建立了「教程」模式,用以指导第一次使用 Dadbot 的用户。
数字化永生是当今的热议话题,然而其道德价值和有效性却饱受欧美争议。我们可以发现,现在还没有任何权威文章宣称数字化永生可以令被化身者本人的意识得以延续。
当我们的记忆和人格移入数据库后,我们真正的自我意识或许并不会随之转移。而在数字化永生过程诞生的有「假定」思考能力、自我意识的化身,并不是我们真正的自身意识。这种化身就像是你本人的「数字化克隆体」,它或许会产生和你同样的想法,会和你说同样的话,拥有同你一样的记忆,但控制它行为的并不是你。
换言之:以数字化永生留存下来的并不是真正的你自己,而是别人心中的你。你自己的世界已经不再,然而你将会继续存在于别人的世界里。
在他们的世界里,你还会像以往一样或安静内敛、或谈吐不凡、或心浮气躁、或小心敏感,你存在于他们的世界里,继续着他们的故事,说这是执念也好,幻象也罢,无论如何,属于你自己的故事其实或许早已终止。
因此,这所谓的数字化永生,也仅仅是使我们能够在「客观世界」无限地延存下去而已,我们的主观意识还是会随着我们的肉身消亡而消失。现在,数字化永生的构想还仅仅停留在文字层面,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声音、图像、甚至是触感等多个维度终将融入我们的「化身」当中,它们将在他人的眼中更加趋近真实的我们。
然而这又带给了我们另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假如有朝一日,人类真的令这样的「数字化永生」成为现实,它是否又会成为其他社会心理问题的诱因呢?因为我们知道,人类有一项极为宝贵的能力,那就是遗忘。
亲友的溘然长逝固然令我们痛心疾首,然而,如果我们没有选择让时间抚平一切,而是以「数字化永生」将他们挽留,我们是否还会保持理性、分清幻境与现实?当我们和已经故去的「眼前人」聊得火热之时,又是否会加剧我们的哀思?
又或许,未来真的是一个我们目前还无法想象的世界,虚幻与现实交织,让强行区分真实虚妄都变得意义不大?甚至,在我们实现「数字化永生」之前,我们会不会已经可以实现谷歌未来学家 Ray Kurzweil 所说的「DNA 改造」,从而达到了生物性质上的永生?又或许,永生真的只是我们美好、但却无法触及的一个梦吧。
一切的一切,只有未来才会告诉我们。
以下是笔者对文章前两部分的翻译:
录音的开场白是我说的——「好了,」我讲道。虽然表现得谈笑风生,但嗓音中隐隐透出的迟滞还是出卖了我——这一刻,我很不安。
然后,略带庄严地,我一字一顿地读出了我父亲的名字:「John James Vlahos」。
「先生,」另一个声音从录音中传来。虽然仅仅只有一词,却闪烁着律师所独有的那种傲慢浮夸,也同样是这一词,让我瞬间心安下来。现在的讲话者是我的父亲,我们在我父母的房间相对而坐。他坐在玫瑰红的扶手椅上,我则坐在黑色的办公椅上。
几十年前,也同样是在这个房间,我向他承认了幼时所犯的错误。当时,我偷偷开着家里的旅行车撞坏了车库门,而我的父亲也是在这个房间里原谅了我,安静平和,没有一丝怒意。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已经到了 2016 年的五月,他已步入耄耋之年,而我陪在他身边,手中捧着一部数字录音机。
他看着我,似是觉察到了我的手足无措。于是,父亲递给了我一张信纸,上面他的笔迹清晰可辨。这是一份思路大纲,将他的许多想法串联在一起,生硬清简好似骨骼。大纲被其下的大标题分成几块:「家族史」、「家庭」、「教育」、「事业」、「课外活动」,五脏俱全。
「那……你想要直接从中挑一块说说吗?我们就闲话少叙?」我问道。
「开门见山正合我意。」他无不自信地说。「嗯,从头开始。我的母亲生于一个叫做 Kehries 的沿海小村,拼作 K-e-h-r-i-e-s,它在一个叫做埃维亚的希腊小岛上。」如此,我们的故事就开始了。
我们之所以坐在这里,记录着他的一言一行,是因为父亲在前不久被诊断为肺癌第四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他的全身:骨骼、肝脏、还有大脑。绝症让他不久于人世,余下几月或许是他最后的时间了。
父亲在讲述着他的生平、他自己的故事。
《父亲的故事》大概会讲上十多场吧,每场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而刚刚只不过是我们的「首秀」而已。随着故事的进行,父亲讲了他孩提时代的「洞穴历险记」;讲了他在大学时做苦工,如何把一块块巨大的冰砖搬进远途的火车厢;讲了他是怎样和母亲相识、坠入爱河;讲了他是如何成为一名体育播报员、歌手,又最终成为了一位杰出的律师……当他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录音机也默默将其化为永恒。
从小到大,父亲的笑话我听了千百遍,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他的每个笑话都流淌着他当时的人生。
三个月过去了,在最后一场「故事会」到来的时候,我的弟弟 Jonathan 加入了我们。那是一个温暖晴朗的午后,伯克利山气候喜人,我们随性坐在了户外的露台上。弟弟以父亲年轻时的癖好打趣我们,实话讲,那些怪癖可是弟弟珍藏已久的记忆。意兴阑珊,弟弟却突然支吾起来。
「我将永远视您为最好的榜样,」弟弟说着,目中涌泉。「放心,你总会来陪我的。」父亲说。显然,一个夏天的高强度集中治疗并没有丝毫浇熄父亲的幽默感,弟弟的言语虽然让父亲深受感动,而父亲却还是不由得说了句「略煞风景」的话。父亲还不饶人:「谢谢你能这么想,不过好像有点言过其实了。」我们开怀大笑,然后,我默默按下了录音机的停止键。
总得算来,我一共记录下了 91970 个字。如果要对录音进行专业转录,以 12 号字,Palatino 字体来算,全部的文字需要 203 页单倍行距的打印纸才能记录下来。我会将这些记录打印出来,用厚重的黑色活页夹订好,然后把这部「鸿篇巨著」置于书架,和其他装有项目信息的黑色活页夹摆放在一起。
但在此之前,我的「野心」却已经膨胀起来。一个新的想法正在我脑海中成型:我觉得我或许可以让父亲「永生」。
1982 年,我 11 岁。那时候的我总会跑去家旁的科学博物馆,坐在中庭的康懋达 PET 电脑前。每当来到这所博物馆,我都会径直奔向这台神奇的机器。电脑里专门运行着一个叫做 Eliza 的程序——她是由麻省理工学院的计算机科学家 Joseph Weizenbaum 研发的早期聊天机器人。她有着心理治疗师般的口吻,有着令人着迷的魔力。
康懋达 PET 电脑
当我陶醉于这程序的魔力时,却不知道 Weizenbaum 本人对他的心血并不看好。Eliza 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糊弄人的小把戏(她是那种见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心理治疗师,只不过是在附和着你自己的想法而已)。
当人们纷纷陷入 Eliza 关切体人、嘘寒问暖的幻象中时,Weizenbaum 惊愕不已。于此,Weizenbaum 写道:「我从未想过正常的人类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相对简单的程序糊弄得找不到北。」
那些被糊弄的人里自然包括 11 岁的我。Eliza 有时真的很会察言观色(「你为什么那么难过?」),令我惊讶不已,有时也让我忍俊不禁(「你喜欢难过吗?」)。在那个发光的绿色屏幕之后,我感到有生命在萌芽。我着迷了。
几年以后,我修完了计算机基础课。之后,我想要亲手打造一个可以与人对话交流的计算机游戏程序。我雄心勃勃,把它叫做《黑暗府邸(The Dark Mansion)》。
我的游戏模仿了当时经典文字游戏(如《魔域大冒险(Zork)》等)的特点,使玩家可以通过输入简短的文字指令来控制角色、引导情节发展。《黑暗府邸》的游戏文字迅速突破了上百行,并且逻辑线完美。但是游戏在做到角色到达府邸大门时就戛然而止了——游戏时间不足一分钟。
《魔域大冒险》游戏截图
几十年过去了,事实证明我更适合当一名记者而不是码农。但是我仍对「会说话的计算机」情有独钟。2015 年,我为《纽约时报杂志(Th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撰写了一篇有关 Hello Barbie 的长文。Hello Barbie 是芭比娃娃的人工智能升级版,聒噪得很。
在有些方面,这新款的芭比娃娃像极了 Eliza:她依据内置好的树状分支剧本「说话」,并且通过模式匹配与自然语言处理来「聆听」。但是,Eliza 的剧本编写者是一位严厉阴沉的德意志计算机科学家,而芭比的剧本则是由来自美泰(全球第一大玩具公司)和 PullString(由原皮克斯动画工作室成员成立的计算机会话公司)的一组专业团队共同构想的。
Hello Barbie
不但如此,Eliza 的自然语言处理能力充其量也只能称得上「粗糙」,而这款芭比的能力却依托的是机器学习、声音识别和处理能力领域的最新进展。而且,这款芭比就像亚马逊的 Alexa、苹果的 Siri 和这场「会话计算浪潮」中诞生的其他产品一样,拥有真人化的语音。
在 PullString 转去创造其他角色之后(他们之后创造了《使命召唤》的聊天机器人,问世第一天就进行了六百万次对话),我仍和其小组成员们保持着联络。直到他们的 CEO,皮克斯动画工作室前 CTO Oren Jacob 告诉我 PullString 的「野心」可不仅仅止于娱乐产业而已。
他说:「我想要创造出那种没有实体的可对话角色。他们可以是巴斯光年的那种虚构人物,也可以是马丁·路德·金那种已经故去的逝者。」
2016 年 4 月 24 日,噩耗传来,父亲被确诊为癌症。几天之后,偶然之间,我发现 PullString 准备公开发布他们制造对话机器人的软件。这意味着不久之后,你我都可以利用 PullString 的工具来制造自己的对话机器人了。
一种神奇的想法迅速在我脑海中成型。在接下来的数周内,我辗转于父亲的无数个医生预约、药物测试、和手术治疗之间,但我始终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别人。
我想创造一个「父亲机器人」——模仿的不是小孩子的玩具,而是我的父亲,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已经准备好了制作它的原材料:那曾注定「束之高阁」的 91970 个英文单词,我父亲的故事。
这想法不停地萦绕在我脑中,它不断膨胀,可以说得上是前无古人,连究竟能否实现都仍未可知。就在这时,我偶然翻到一篇文章,如果我再迷信一点,真的会以为这就是神谕。
这篇文章讲的是两个来自谷歌的研究者所做的一项神秘项目:他们将全长为两千六百万行的电影对白输入到神经网络中,之后编写了一个聊天机器人程序,它可以通过概率机器逻辑调取网络语料库中的信息。
随后,研究者们向这个机器人程序问了几个颇有哲学思辨的问题,作为对它的检测。
有天,研究者们问它:「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聊天机器人的答案让我不由一震,仿佛就是我苦求的挑战。
它答道:「是为了永生。」
以上是笔者对文章前两部分的翻译,所翻译内容大致为全文内容的三分之一,有兴趣的看官可以访问 WIRED 官网继续进行英文原文阅读。
文章参考:WIRED(http://t.cn/R9LbqTt)
头图来源:Medium(http://t.cn/R9Lb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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