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版 | 应对必然威胁：无人机攻防博弈研究

国家与非国家行为体的无人机攻击威胁持续存在且不断升级。无人机（或称无人航空系统，UAS）具备成本低廉、可消耗组网特性，能对军民目标实施多样化动能与非动能打击。即便面对高度一体化防空体系，无人机仍可轻易渗透突防，致使在人员与基础设施防护领域面临严峻挑战。

在此威胁环境下，需着力构建反无人机（C-UAS）防御体系，并为技术能力薄弱的伙伴提供教育培训与战术支援。C-UAS解决方案开发的核心路径包括：威胁分类分级、整合既有经验与技术储备、研判实时态势、通过训练与推演创新战法。当前反制技术已部分成熟，具备实战接触经验的部队也积累了一定战术认知。全球范围内具备实战接触或兴趣研究的军职人员与民间人士，可为无人机运用与威慑策略提供关键洞见。

本文系统剖析无人机威胁谱系、美国现行监管框架，以及军事与民用领域的既有及潜在应对措施。尽管两类环境在C-UAS技术与响应层面存在交集，但其威胁特征与反制手段差异显著。尽管聚焦美国无人机应用与反制实践，文中关于战法理论、监管机制与对抗策略的论述，经适应性调整后可扩展至其他国家的特殊国情。最终，消解敌对方与恐怖势力无人机威胁需依托全社会各层级的认知普及与协同联防。

军事领域中的无人机演进与应用

无人机并非战场新事物。英国与美国于1918年即展开无人机试验，尽管未投入实战，但远程操控无人飞行器的概念已具雏形[1]。两次世界大战间，无人机测试持续推进，至1946年，美国空军实现B-17轰炸机从夏威夷至加利福尼亚的远程操控飞行[2]。近期F-16战机的无人驾驶试飞，更预示空战或将步入"无人舱"时代[3]。

在训练或实战中承受间接火力（如炮击或迫击炮）的压制，往往带来高压体验。高效间接火力通常依赖熟练观察员的目标引导。在当代全域战场中，无人机已演变为搭载各类摄像与传感装置的观察平台，能够定位敌方目标并将数据回传炮兵单位，实现精准打击，而操作员可身处安全防护区域。过去二十余年，多个国家成功运用无人机执行监视、侦察与目标打击任务。然而，众多对手现已采用相同技术达成类似目的。

无人机定义、威胁分级与战场影响

本文中，无人机指可远程操控的无人载具，涵盖陆、海（如黑海近期行动所示）及空域应用[4]。美国陆军按尺寸将潜在敌方无人机分为五类，其中第1类（"微型无人机"，重量低于20磅）与第2类（"小型战术无人机"，最大55磅）构成独特威胁。此类无人机即便使用传感器亦难探测，裸眼识别更为困难[5]，虽体积小巧却能投掷手雷级弹药或携带小型爆炸装置[6]。四旋翼消费级无人机亦属此范畴，其民用领域涵盖摄影、测绘、竞速、狩猎与渔业，可通过实体店铺或网络渠道公开购买。

美军实战经验证实，无人机可被对手快速掌握并形成战场优势。笔者亲历多场战役中经武器化改装的民用无人机显著改变攻防态势。阿富汗战争期间，塔利班即利用商用无人机实施侦察与目标定位，迫使攻守双方重新评估安全策略。

海军陆战队沃克·米尔斯中尉指出，无人机存在本身即可对步兵单位形成"威慑压制"——无需开火即能限制其机动[7]。部队位置遭敌方无人机锁定后，将面临间接火力打击与反攻威胁，可能导致任务失败、人员伤亡并需调动未预置资源实施撤离[8]。资源匮乏的行为体通过少量无人机即可削弱强敌的非对称优势：一架缺乏反制手段的无人机足以迫使无建制反无人机能力的部队进入隐蔽状态，直至空情变化。

俄乌战争初期，乌军利用自购无人机加装爆炸物的创新战术重创俄军，获防务专家赞誉[9-10]。然而此类战术并非全新，俄方迅速吸取教训并发展自主攻防体系[11]。国际层面：亲乌团体通过众筹获取3D打印定制弹舱技术[12]，低成本爆炸装置与无人机结合形成高效打击手段[13]；军工企业以创新投资名义提供零部件支持，同步拓展行业布局[14]。随着战事持续，双方在盟友协助下不断升级无人机战术——俄方通过与伊朗、中国合作保持技术优势[15]，凸显现代冲突中无人机军备竞赛的全球化特征。

美军现行反无人机条令解析

美军现行条令对机动部队防御无人机威胁的指导仍显不足。由陆军防空炮兵部队编撰的《ATP 3.01-81反无人航空系统战术》旨在：
• 提供对抗低空、低速、小型（LSS）无人机威胁的作战规划指南

• 指导将反无人机（C-UAS）士兵任务纳入部队训练体系

• 为旅级及以下部队提供应对小型无人机威胁的规划框架（当区域威胁评估包含此类目标时）[16]

该条令明确指出，陆军尚未形成专门的反无人机战术技术规程（TTP），但建议通过规划、报告与态势感知应对无人机威胁[17]。尽管条令强调通用战术纪律（如光学伪装与噪音管控）——包括"在车灯上涂抹泥土、使用伪装网遮蔽挡风玻璃反光...部署隔音屏障与泡沫材料降低设备噪音"[18]——但面对快速部署的侦察无人机（通常配备持续跟踪摄像头）时，此类措施往往难以奏效。

条令授权指挥官根据交战规则采取必要防护措施，并允许将小型无人机交战权限下放至单兵[19]。但实践中，单兵使用轻武器（含机枪）射击高速无人机（部分时速达70公里）的成功率极低[20]，且盲目开火易引发误伤或附带损伤风险。条令任务编号44-1-100仅建议"使用所有可用轻武器对抗空中目标"[21]，却未明确火力净空程序，暴露出战术指导的粗放性。

尽管《ATP 3.01-81》条令想法良好，但仍遗留关键问题：如何在本土营区有效实施反无人机（C-UAS）部队训练？如何规避士兵误击高速小型无人机的风险？机动部队在城市环境如何调整C-UAS战术？应采用何种火力控制措施有效瘫痪无人机？若部队行踪遭无人机侦测，如何权衡任务中止或撤退的决策要素？如何制定应对集群无人机的防御准则？在单架无人机即可瘫痪整支部队的时代，这些问题至关重要。

进攻层面同样存在核心议题：谁应监管无人机进攻行动？监管边界如何界定？地面机动部队与指挥所间如何协调无人机视频情报需求？交战规则是否需纳入友军协同的半自主/全自主无人机系统？反无人机资产的使用权限如何分配？冲突规避机制如何设计？关键在于如何授权基层作战单元快速处置第1、2类单架或集群无人机威胁。

2023年4月美国国会研究服务局发布的《国防部反无人机系统》报告，体现了国家层面对此议题的关注，并提出以下国会质询方向：
• 国防部C-UAS系统研发与采购资金是否在科研与列装间平衡分配？

• C-UAS执行机构设立在多大程度减少采购冗余并提升效率？

• 国防部与国土安全部、司法部、能源部等机构在C-UAS领域的协作深度？

• 是否需调整空域管理、作战概念、交战规则或战术以优化C-UAS运用及与美军其他行动的协同？

• 国防部与联邦航空局及国际民航组织协调应对C-UAS对民航威胁的进展？[22]

美国防部反无人机技术革新路径

美国防部将开发全谱无人机识别系统及威胁消除方案[23]。如前所述，攻击复杂性取决于策划者的想象力——例如将无人机伪装为鸟类。鸟类学家已通过仿生无人机优化迁徙与行为研究，敌方或采用类似手段实施隐蔽攻击[24]。鉴于此，决策者与应急部门需同步探索创新防御选项。

军民创新研究院（CMI2）等机构为预期遭遇无人机威胁的部队提供专项训练与场景模拟[25]。此类机构可与军方协作开发数据驱动模型，定制化反制战术与条令。推动国家训练中心与CMI2等企业的合作，可形成保持国防部技术领先的竞争优势。

美国防部将反无人机场景整合至任务核心科目，开发融合专项技能的训练评估体系。建议部队将反无人机任务纳入年度训练与部署前验证流程。鉴于无人机威胁具有全域性，联合部队需协作制定通用条令框架，各军种据此细化作战规程，形成攻防一体的战术建议[26]。

组建反无人机专项训练机构，聚焦最新战术技术规程（TTP）的实战转化。此类中心可通过工业界合作，利用民用领域专长与数据资源，开发多场景解决方案。整合面临同类挑战地区的国际防务经验，可构建理想化应对体系。

各军种需共同参与战术研讨，制定可跨域扩展的反制策略：
• 海上环境：侧重电磁干扰与舰载拦截系统协同

• 城市环境：开发建筑遮蔽与定向能武器巷战应用

• 单兵班组：采用伪装隐蔽战术

• 基地防卫：重点部署反侦察伪装与区域拒止系统

将无人机威胁认知融入教育、训练与考核全链条：
• 单兵技能认证：在"专家步兵徽章"等考核中增设反无人机场景

• 连级演训：设置伪装布设与欺骗战术应用科目

• 数字安全意识：将无人机威胁与士兵社交媒体信息泄露风险等同重视

军事院校在反无人机领域的创新实践

应对无人机威胁的另一路径是吸纳具备实战经验的官兵与专家参与技术研发。士兵基于无人机对抗实践提出的视角，或是识别反制方案与验证防御效能的优选途径。例如，美国陆军国民警卫队米奇·里夫中士凭借计算机编程专长，开发出反无人机训练软件，使士兵能够在模拟环境中参与多威胁场景对抗训练[27]。该成果斩获首届美国中央司令部"创新绿洲"竞赛，软件正加速量产列装。里夫强调防御理念需源自战术级实践者："反无人机实战经验驱动我与团队开发解决方案...当前处处可见才华横溢的官兵，他们正为作战环境中的难题提供答案"[28]。

未来作战人员正通过无人机操作训练、战术实验及战场可视化预演，适应无人机泛在化战场环境。美国西点军校已将无人机纳入学员领导力发展训练（CLDT）体系：工科学员研发满足特定任务需求的定制无人机；机动战术学员运用无人机实施模拟目标侦察。训练中融入作战与训练行动后报告（AAR）的技法，指导学员通过技术改进提升无人机作战效能[29]。

将无人机技术交予年轻军官群体，有助于构建当前与未来攻防战术体系。在训练与实验室环境中向预备役军官提供新技术，既能提升新兵战场适应力，又可催生创新训法战法，培育新条令认知素养。美军各军种需持续加强官兵对冲突中无人机演进的接触深度，将实战洞察融入训练与评估体系，为未来冲突中的无人机攻防做好战备储备。

本土无人机威胁、政策与监管革新需求

若商用无人机可投入活跃冲突区，其同样能用于常态安全区域。例如，攻击者可轻易改装无人机撞击变电站，或携带导电材料覆盖输电线引发电弧导致大范围停电。一旦被恶意利用，无人机将成为扰乱民生基础设施、制造社会动荡的新型攻击载体。

美国虽已制定无人机法规，但政府无力有效监管多数使用行为。《美国法典》第49编第44809节"娱乐用途无人机操作例外条款"规定了境内娱乐级无人机操作通则[30]。该条款对娱乐用户限制宽松：仅要求无人机注册并显示标识，操作者需持有注册证明[31]。但若操作者拒绝注册，或执法人员缺乏法规认知，监管将形同虚设。决策者与执法部门需在恶性事件发生前，就以下议题展开研讨：
• 如何强制实施注册制度？

• 如何提升警务人员法规熟悉度？

• 如何在保障公民自由前提下强化监管？

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于2023年9月颁布无人机远程识别强制令，要求设备广播身份与位置信息[32]。尽管政策合理，但FAA承认受限于识别模块短缺与授权空域不足，该规定更多具有指导性而非约束力[33]。

决策者与应急部门应重新评估现行法规可行性，并考量以下革新：

1. 立法层面：建立私有无人机合法操作新规，制定国家层面应对战略，组建专职反制特遣队。
2. 执法体系：明确市政层级的监管主体责任，避免将新增职责简单叠加于已超负荷的治安机构。
3. 技术标准：加速推进远程识别模块普及，划定强制广播空域，研发非合作目标追踪技术。
4. 跨部门协同：构建国土安全部、能源部等关键基础设施部门的联合预警机制。

核电站面临的无人机集群威胁与防御体系重构

2015至2019年间，美国24座核电站遭遇57起不明身份无人机集群入侵事件[34]。截至2023年5月，仍有49起事件未告破，凸显持续存在的无人机探测与操作者定位能力缺陷[35]。核设施虽具备应对传统威胁的高等级防护，但无人机集群作为新型威胁暴露出防御盲区——既有安防体系未将无人机纳入考量，致使反应堆周边辅助基础设施（如输电网络、冷却系统）面临更高风险。

全美最大核电站——亚利桑那州帕洛弗迪核电站近十年频遭入侵[36]。该站为西南地区数百万人提供电力保障，维系沙漠高温下的经济运转与民生需求[37]。尽管部署了13英里半径无人机探测系统，但持续入侵事件证实现有防护存在漏洞[38]。

现行防御技术与违规处罚力度（含高额罚款与刑事指控）未能有效遏制威胁[39]。FAA公开数据库显示，八年累计记录数千起未授权无人机目击事件，月均新增超百起报告[40-41]。尽管FAA强调"无人机接近航空器属危险违法行为"，但监管实效有限。

设施规划者需从多维度强化防护：

1. 物理遮蔽：对易受攻击的接入点与关键辅助设施进行视觉伪装
2. 结构加固：针对厂区能源输送节点实施防护升级工程
3. 分层防御：建立厂区外围安全环，构建"探测-拦截"纵深体系
4. 智能升级：整合人工智能驱动的早期预警与自主拦截系统

未来核设施防御需平衡安全需求与正常运维，既不过度限制非恶意无人机应用（如设备巡检），又能有效化解潜在威胁。此过程要求政策制定者、安防专家与核电运营商深度协同，构建适应无人机时代的综合防护范式。

本土无人机威胁的监管框架构建建议

以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为代表的监管机构在无人机管控中发挥核心作用，涵盖安全监督、公众意识提升与合规性执行[42]。对于技术能力有限的小型国家，等效监管机构可采取以下措施确保安全并遏制非法滥用：

1. 强制登记与许可制度：要求境内所有无人机（无论使用意图或购买来源）进行设备注册，并强制操作者取得远程飞行员执照。
2. 阶梯式处罚机制：实施渐进式惩戒措施，包括高额罚款、许可吊销及刑事指控。
3. 动态核查机制：开展无人机注册与执照的随机抽查，通过持续更新监管手段营造"全视监管"威慑效应（即便在人力与资金受限条件下）。
4. 公众教育计划：借助媒体渠道强化法规与安全协议普及。

各国在制定政策时需审慎权衡：既要保障公民安全、防御"独狼式"无人机袭击行动，又须恪守公民宪法权利。监管机构在评估威胁与制定解决方案过程中，应避免采取过度威权化限制措施，防止对公民自由造成不当侵害。

应对无人机威胁的综合性结论与行动框架

无人机已成为战场常态存在，并对民用领域构成潜在威胁。尽管当前尚无彻底消除无人机恐怖袭击威胁的完备方案，但通过分层式反无人机系统（C-UAS）策略——涵盖教育普及、技术创新、跨域协作、条令调整、监管举措及组织变革——可构建有效防御体系[43]。

• 军事防御体系构建
  为应对敌对势力无人机威胁，需强化部队对无人机性能与分类的认知。通过联合军种会议整合各军种、各作战层级的实战经验，制定统一条令与训练体系，筛选最优防御方案。自下而上开发战术并扩展至大规模防御部署，是可行路径。精准界定无人机威胁本质有助于技术方案适配，并引导关键问题研究，例如：敌方为何优先选择无人机战略？

• 军民协同治理机制
  组建由实战经验丰富的军地人员构成的联合机构，负责评估、调整、建议与执行攻防行动，形成本土反无人机恐怖主义概念框架。该机构核心职能包括快速获取与测试新型反制技术，保持C-UAS技术前沿性，使其他军事单位与民事机构能聚焦冲突决胜关键任务。

• 公众参与与国际协作
  在市政应急准备会议中纳入公众创意征集，结合防御规划激发群体智慧。需以"想象不可想象之威胁"的思维预防潜在危机——珍珠港事件与"9·11"恐袭的教训警示我们：敌对势力将持续探索渗透社区、伤害公民的新途径，如针对特朗普总统的无人机刺杀未遂事件与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遇袭案所示[44]。

若重新评估无人机政策并强化监管执行，可引领国际社会制定反恐建议方案。与可信伙伴共享全球敌对无人机事件的经验与视角，将提升集体防御效能。盟国应协同整合经验、调配资源、健全法律、审查现行法规，并建立专职机构应对新兴威胁。最佳无人机攻防洞见往往诞生于军民领导者经验共享的协作环境。

参考来源：美国陆军特种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