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伟：2019年，中国经济将有什么好消息？丨原子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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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即将过去的一年，对于中国投资者而言似乎并不令人愉快，股市下行消灭的保证金以10万亿元计，房地产市场也同样凉意袭人。在即将到来的2019年，我们将面临怎样的压力？是否有可能看到希望的转折之光？在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钟伟看来，尽管2019年全球和中国经济挑战重重，但于转折已寓其中，一切异乎寻常都将回归常态，在改革开放升级版中再出发，在泡沫、口号和荆棘中再扎实向上，势所难免。全文共计4200字，预计阅读时间约为10分钟。

钟伟

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主任

做宏观预测让人销魂和自嘲，在试图对2019年展开判断之前，我手头看的是一年前诸多研究精英的报告，其中一份掷地有声地说明，要调高对2018——2019年的中国经济增长的预测，大约7%，并调高对人民币汇率的预测。这不禁令人莞尔。2017年底和2018年初，有这种乐观情绪并不奇怪，随后全年的经济运行，远远超出了年初最悲观者的预期。

怀着不安，在此时看2019年，也有惴惴。世界领先的脾气如此把任性当个性，全球资产价格如此诡异多变，当下的预测在未来一年也可能仅是笑谈而已。毕竟，2019年似乎是个全球经济转折之年。

自次贷危机以来，全球经济并没未呈现出足够清晰的深度调整，债务问题和资产泡沫问题挥之不去。主要央行都陆续跟随美联储走上了货币政策常态化之路。包括IMF在内的国际组织对2019年的经济增长预期，都不甚乐观。我们面临怎样的压力？有可能看到怎样的转折之光？或者，一片悲观之中，2019年我们可能期待怎样的好消息？

 

第一，特朗普冲击下，全球治理或更为美国独霸，或更为碎片化。

特朗普对全球治理究竟带来了什么？基辛格耐人寻味地总结说，他是一个旧秩序的终结者。在特朗普入驻白宫之后，其采取了一系列外交内政之策，冲击的是美国自身二战后建立的国际秩序。即白宫似乎在以比以二战结束后更弱的国家能力，弱化其主导缔造的二战后国际秩序，而试图重塑一个美国承担更少国际义务，享有更多国际特权的未知秩序框架。

既有的国际秩序和机构或多或少感受到撕裂甚至边缘化的压力，但新秩序并未浮现。特朗普的努力是使得美国一超独霸得以延续，还是使得全球治理碎片化？毕竟如今美国的软硬实力和二战刚结束时已不可同日而语。1945年美国GDP占全球的50%以上，目前仅约20%，欧洲、中国和日本都有不俗的能力。

一种有可能的转折之光是，全球化在遭受挫折后，特朗普想要美国更多特权更持续独霸，但也许结果是全球治理碎片化之后的多极化，这看起来不太象基于价值观和政治体制的东西方新冷战。

 

结论是什么？和二战刚结束时相比，一个更弱国力的美国，是否有可能承担更少国际义务并享有更多国际特权？看起来很难。连德法领导人都在公开讨论是否应建立欧盟相对独立的军事力量的时候，实际上对独霸的不满，滋生了对多极的被动选择；西方国家保守主义只是刚开始。

中国改革开放进程，高度得益于已有的国际秩序，这就是所谓的战略机遇期，习近平指出，这种战略机遇期即便没有完全结束，但其在形式和内容上也发生了很大变化。逐变的国际新秩序是什么？仍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并非特朗普想要怎样的秩序，就可以大致达到目的。多极化和美国独霸孰优孰劣？有待观察。

 

第二，特朗普的经济主张，是加剧了美国经济波动，还是推高了经济增长？

特朗普的减税政策，基建刺激等，推高了2018年美国的经济增长，使其略显过热，并迫使美联储更快加息。靠刺激政策制造暂时的经济波动，这方面中国有深刻的教训，“三期叠加”的说法就是明证。现在大多数机构认为2019年以及随后的数年美国经济增长将放缓。

至少特朗普当下的光环已有所消退。例如其贸易政策并没有缩减美国的外贸逆差，反而使之增大；美股也在2018年10月中旬以来持续下跌了约5%，高盛甚至认为美股将陷入长熊，看起来美国的楼市股市前景不是太好；对美国家庭债务负担的忧虑情绪也在上升。这些都有可能迫使人们重新审视特朗普的经济主张，是否对美国经济的长期增长和创新活力有益？

目前市场预测的基准情况是2019年美国经济增长约2.5%，美元指数95-98的中性区间。特朗普呼吁压低油价的推文奏效了，这可能会缓解美国通胀压力和联储加息节奏，但股、债和楼市都令人心烦意乱。FAANG(脸书、苹果、亚马逊、奈飞和谷歌)的股价，让人对科技股泡沫如临深渊。至少这些不顺心的事情，可能使得特朗普的内外经济政策更实际和靠谱一些。

 

结论是什么？如CNN所说，特朗普是个注重实效的总统，因此他当下所做的，可能并没有给美国经济带来根本改观，但这是一种方向性的选择。继任者仍可能是一个基于问题导向的保守主义者。中国也好，美国也好，次贷危机以来，结构调整似乎都很不充分。人们没有苦等到在投入产出比上令人惊喜的创新科技和产业。如果2018年美国经济的一枝独秀不再延续，那么调整身段的白宫，对面临下行世界经济所施加的压力也许会收敛一些。

 

第三，中美贸易纷争将走向转折和可控，而非升级和失控。

尽管人们对中美贸易争端存在忧虑，但2019年不是没有转折之机。特朗普厌倦于已有的国际贸易秩序，并试图对此进行变革，这不仅是美国的渴望，也可能是许多经济体的共识。人们迫切需要一种更开放、公平和富有活力的经贸框架。人们不难看到，特朗普的一些激进举动，已使美国政党对峙，左右加剧分化的同时，中间力量迅速弱化。已使美国贸易逆差扩大而非缩小，美国公司和民众的利益也受损。

因此，中美之间就贸易争端有话好好说，斡旋的余地很大。从2018年底开始，中美贸易争端出现了不太引人注目的降级。而非升级之势，这也许是中美关系降温之后的转折点。人们会记得，习近平多次强调，中美关系有一千条理由应当搞好，没有一条理由搞坏。尽管中美贸易争端的解决任重道远，甚至经贸问题缓解后，在知识产权和产业政策等其他领域的争端仍会此起彼伏。

但如果中美相向而行，在2019年贸易争端呈降级而非升级的可能性明显存在，至少需要达成一个约束贸易争端不至于失控的基本框架，在金融、能源、农业、医药医疗等领域的合作潜力巨大。这对双方都不是坏事，而是本来就应该的好事。

 

结论是什么？美中都需要对贸易争端进行管控，需要一个最低限度的行为框架，使之不至于失控。这是有可能的，唯右倾者能左转，中美之间的破冰，恰恰是个大右派的尼克松来到了北京。

同样地，中美多个领域的纷争不会有休止符，西方社会在担心，中国是否除了经济实体在显著改观之外，社会、文化、政治等其他多领域继巍然不动。但中美对分歧的管控框架，可能是避免更大危机所不可或缺的。

 

第四，各种压力倒逼出中国必须选择的唯一答案：改革开放升级版。

任何一种深刻的、触及灵魂的变革，都往往是在内外部压力的冲击下，在历史大潮的合力和领导人有勇气的决断下发生的。真正的变革总是持续、曲折而痛苦。刘鹤总理指出，走最容易的路，最后将无路可走。

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发展的转型非常艰难。在2018年甚至出现了企业家和公众信心弱化之势。人们对此疑窦丛生，民企向何处去？消费是升级还是降级？A股为什么跌跌不休？2019年中国经济增速可能仍将稳中趋缓，国际收支和汇率局势也不明朗，房地产或将有所降温。

但在诸多艰难中，人们可能会聚焦到一种不可动摇的取向：改革开放是基本国策，其升级版必须和必然落地。预期和信心的再明朗和凝聚，也许是可期待的。2018年12月是改革开放四十年的纪念月，在此时，人们将来深刻感受到，选择封闭就是被世界所抛弃，最终也将被自身所抛弃。

结论是什么？中国经济在次贷危机以来，似乎在经历各种极限驾驶和碰撞实验之中，还好，至今让人惊魂未定但没有散架。从四万亿加速，到供给侧+去杠杆的收油门，当中掺入光伏、互金等各类燃油宝。

在右行交规下，到每个十字路口都尝试左转而导致事故和车辆受损，外有特朗普要对全球贸易大道不大修就断路，如此种种。统计局的数据保持静水流深，民间的感受则是天上人间。如今中国并没有其他可选道路，这是好事。

 

第五，中国财税货币政策，双双趋松的可能性远大于趋紧。

几乎没有研究者认为2019年中国的经济增长、通货膨胀和人民币汇率会好于2018年，因此这约束了宏观调控选择方向。2018年中国的内外部环境都比较紧张，外部最大变数是中美关系，内部最大不安是信心弱化和政策环境严峻。目前看，2019年宏观调控松动的可能性远大于紧。

就货币政策而言，在2018年10月社会融资总额和广义信贷同比增速双双年内最低，目前研究者设定的2019年货币政策的基准情况是，降准约150——200个基点，这也许更能引导债市利率走低，降低实体经济融资成本；同时人民币汇率的基准情况大致为贬值3%至约7.2。这也较之2018年更为平稳。同时财税政策在2018年频频引发公众广泛议论和猜测。目前看，减费降税是不得不做的大势所趋。

产业政策同样如此，从新能源到光伏，从互金到电动车，泡沫不断破灭，产业界和学术界对政府干预和补贴的评价日益理性。货币、财税和产业政策上，在2019年这些政策更多地应当扮演对市场机制的扶持之手，而非掠夺之手。

 

结论是什么？中国经济增速将再度稳中趋缓，速率取决于中美争端的严峻程度，和宏观调控面对现实的程度。各种既要、还要、更要的面面俱到的、本本加口号的、不可执行文本太多了，问题导向的作为太少了。2019年，PPI将低至1%甚至更低，CPI则仍在约2%，PPI向下穿过CPI的情况将重现，这种情况在东亚危机和次贷危机之后出现过，并都预示了经济衰退的风险。

2019年货币、财税和产业政策做出明确调整，倾听企业家呼声，增强问题导向是必须的。

 

第六，中国股市和楼市虽有问题，但远非危机或泡沫。

即将过去的一年，对中国投资者而言并不令人愉快，股市下行消灭的保证金以10万亿元计，该资金量足够买下2018年的全部商品住宅并免费发放。同样地，房地产市场也凉意袭人。不过幸运的是，进入2018年10月中旬以来，中美股市走势分化，A股上升了约1%（沪深300截至11月22日），且交易量明显回升；而美股则下跌了5%且科技股泡沫仍大。

目前看，以沪深300为例，其中金融股的市盈率不足10倍，非金融股的市盈率也仅12倍。股权质押的风险有所缓解。在相对宽松的财税货币政策下，看起来2019年A股也许会有所起色。

就楼市而言，全球10大城市的房价指数在回落，中国国房地景气指数也在下行。以2018年9-10月为转折点，楼市的量价都开始趋弱。扣除土地购置后的房地产投资已转为负增长。就楼市调控而言，很难想象2019年会采取比7.31更严的调控政策；就楼市信贷而言，个人住房抵押贷款应当会出现松动，价格优惠和发放提速是应有之意。我们可以用三句话来总结：股有转机；人无贬基，楼无危机。

 

结论是什么？中国金融体系似乎在出现一些积极变化，例如，尽管承受金融降杠杆，增强为实体经济的服务能力等货币紧和监管严的压力，但是2018年前3季度，上市银行的财务报表却是2015年以来最好。

所谓股有转机，是指A股在2019年下半年出现方向性好转；所谓人无贬基，是指人民币也许并没有大幅贬值的基础；所谓楼无危机，是指中国楼市还不至于泡沫坍塌。尽管2019年全球和中国经济挑战重重，但于转折已寓其中，一切异乎寻常都将回归常态，在改革开放升级版中再出发，在泡沫、口号和荆棘中再扎实向上，势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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