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小长假做个“微整形”？要谨慎

2019 年 10 月 6 日 三联生活周刊

记者 | 严岩

十一还没到，夏瑞的整形诊所已经被约满了，“有人约不上，就拿着玻尿酸上门，问能不能给她打一针”。

十一小长假与高考结束后的整形风潮一时成为了值得被研究的现象——今年3月，一项面向710名大学生（包含本硕博士生）所做的问卷调查显示，有6%的受访者曾做过整形手术，而30%以上的人则对未来是否整形持开放态度。

而去年暑期，北京各大医院和整形机构咨询整形美容就诊人数比平时增加了3-5倍，其中学生群体整形手术量增加了200%以上，年轻人们对于“求美”这件事的态度正在发生巨变，整形可以被“讨论”、社会审美的观念也从“不光彩”而变得“无可厚非”。甚至不少“70后”的父母为孩子的整形需求提供精神与物质的支持，也有人称之为“开学礼物”——隆鼻、丰颊、抗衰，这些“礼物”背后都只需要一针的功夫，变美从来没有和现在一样简单。

夏瑞一脸严肃：“问题就是，不仅如此，未成年人的面部轮廓一般要18岁以后才完全发育，所以面部手术最好都在18岁以后再进行，否则一定要有家长陪同”。

本刊记者在一些电商平台上搜索“玻尿酸”等产品，有来自日本、德国等国家的多个品牌，详情介绍的功效也五花八门，价格更是跨越上万到几百一毫升。值得注意的是，一些非医疗单位不能买卖的注射类针剂也混迹其中，眼花缭乱，甚至有一些店家会直接告诉我，“这是高仿的玻尿酸，价格便宜一点”。

夏瑞今年43岁，在医美行业从业15余年，算是这个领域的老人了。她也告诉我，从业至今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无知无畏的年轻群体被毫无资质的“整形医生”所影响。夏瑞过去经常去西单附近的一家小店买衣服，店主是一个30岁不到的无锡姑娘，说起话来总是糯糯软软。今年3月的一天，姑娘突然跟夏瑞说，“姐姐，你要不把这些衣服都买走吧，我要转行了”。夏瑞一惊，姑娘继续说，“你知道那种速成班吗？10天就教会你打针，一针上千块，比卖衣服挣得快多了”。

无锡姑娘所说的，正是通过培训成为微整形的“医师”。 所谓微整形，则是利用玻尿酸等新材料进行皮下注射，无需开刀。这本是一种在短时间就能变美的医疗技术，相对于“动刀子”的整容，微整形的性价比比较高，效果也更自然。尤其对于那些不方便接受重大改变，甚至不允许有太长恢复时间的人来说，微整形有其优势所在。

夏瑞追问她，“你的针从哪里来？药都是什么途径进口的？你都知道吗？”见对方没有回应，她立马又苦口婆心，“那么小，你要是感兴趣还是要好好地学医。往人脸上注射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可能造成血栓、面神经麻痹，眼睛甚至可能会瞎啊！”

夏瑞告诉我，一个合格的整形美容医师至少需要10年的修炼，先是5年的大学培养，经过1到2年的临床科室的轮转，在对整体医学有一定了解和经验后，考取职业医师证明。直至独立操作美容项目之前，还需要经过至少1到2年的时间，“但市场上的医师太乱了，来我诊所做面部修复的比例也不低，也有人和我说过，微整形注射时，由于自己过于紧张，被医生的针头直接扎进太阳穴，鲜血当场就冒了出来”，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小事故”都没有阻碍求美者想要改变自己的心。

谈起整形，过去所有的那些负面评价依然成立，“夸大效果、虚假广告”等等，比较常见的花样是，在韩国，即便法律规定，医疗中介费最高不得超过治疗总费用的30%，但一些整形中介的佣金超过了50%，他们通常将高价和低价的整容手术一并捆绑，消费者总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如今，国内的微整形乱象更是变本加厉，一些诊所更是在做微整形手术前，先从类似无锡姑娘这样的“学员”身上大捞一笔。

本刊记者曾以想要参与培训的姿态，联系了一家宣称“10天速成医师班”的机构，对方告诉我，“你得先交培训费6000块，如果只做代理的话就可以少交点”。而对方口中的代理与传统传销模式无异，介绍有微整需求的客户到机构中心，代理的工资与客户的注射费紧密相关。话毕，对方却劝我，“你还不如做学员，一周就能学会，一些重要的部位整形会有集中的教学，学完了立马可以上手做，一般练手的话都从下巴开始”。在盈利模式里面，学员的培训费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当被问及具体的教学内容会涉及哪方面时，对方浅浅地回复，“打针就是个手艺活。只要把打针的穴位标记出来，培训师都会确保所有人学会”。

夏瑞对此也有耳闻，“这种培训班只是再次抓住了人们想一夜暴富的心理。我还在酒吧碰到同行做整形推广的，模式大多以“高大威猛”的男性搭讪35岁以上，看上去有支付能力、同时也有抗衰需求的女性为主，这还不算，我知道有一些医美机构根本没有医生！相当于，有顾客找上门来，就现请大夫……”

这些乱象自身参差不齐，消费者在辨别时有天然的门槛。这不仅仅由于大量无证医疗机构的获客渠道快准狠，也是技术与从业者的混乱程度加速了乱象的发展。依据手术难度和复杂程度以及可能出现的医疗意外和风险大小，卫生部将美容外科项目分为四个等级。其中，根据《最新医疗美容项目分级管理目录》对于“整形”本身有具体而详细的规定：比如A型肉毒素美容注射属于美容外科项目分级中的一级项目，而可开展此项目的机构必须是设有医疗美容科或整形外科的一级综合医院和门诊部、或者设有医疗美容科的诊所。而一些大型手术则必须由医院来操作，比如巨乳缩小术等，目前国内比较顶尖的医院有北医三、八大处和上海九院这三家，而大部分街边的诊所，都只有做四类手术的权限。 “作为一个正规医疗机构的医生，去给非医疗机构的人做培训的话，依据《医师法》也是要被判刑的” ，夏瑞补充。

目前来看，这种零基础学员速成的培训班，不但毫无资质，最值得警醒的一点便是注射来源不明的药物 ，就拿一个普通的玻尿酸产品为例，许多国外已经上市的填充产品，例如聚左旋乳酸、微晶瓷等，这类填充材料作用时间长，维持时间久，是国内典型的“非法注射”的热门项目。“消费者应该要查询药物包装外的识别码，进口的药物包装必须标注中文标识和进口批准文号”，夏瑞提醒道，“正规美容医疗机构采购药物，会选择大型的药剂生产厂家，不仅要查看其是否具备药品资质，还要考评各方面是否合格。 正规药品不可能流入到无证美容院、私人工作室，厂家对于无医疗资质的不会供货。”

除此以外，微整形是高门槛的医学技术，从业人员也必须取得《医师执业证书》《医师资格证书》的专业医生。如果不具备专业知识，误将药物注射进入血管将会引起巨大的反应，“很多没有资质的医美诊所甚至没有急救措施，一旦出现问题，急救都无法挽回”。夏瑞对此有些痛心疾首，“国家对于美容院是否能开展医疗项目，已经探讨了好多年，至今没有一个拍板执行。违法成本过低，乱象永远都会存在”。

（文中夏瑞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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