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丝节”十年,互联网给相声带来了什么?
“简直是救命草。”
文 | 李广
魏莱的焦虑被抚平了:仅仅比线下晚一个半小时,德云社“纲丝节”专场演出就会出现在网络上。她将和现场的观众一样,在9月9日德云社发起的狂欢中,收获满足和参与感。
线下演出的票太难抢了。有人统计,德云社艺人的微博粉丝加起来有1.25亿,而“纲丝节”的演出场地北展剧场,只有2743个座位。
今年8月,幸运儿们不到一秒就把门票瓜分一空。在百度“郭德纲吧”,有人发了条帖子:“今年一张纲丝节票是不是能换一个女朋友?” 失望的相声爱好者转而把希望寄托在“优酷”上。优酷是国内一家互联网视频平台,从2009年开始,就与德云社开展合作,并逐渐成为后者的独播平台。粉丝们近乎恳切地希望它能早一点上线今年的纲丝节内容:无需要高清画质,无需精心剪辑,只求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们以一种雀跃的方式,来庆祝心愿达成:当消息放出,相关微博得到了近三万次转发。有粉丝甚至在下面留言:“我还就告诉你,优酷你就是我爸爸。”
官宣后,德云社粉丝兴奋称优酷为“酷爹”。
一些事情显然在发生变化。观众暴涨的热情、茂盛生长的相声亚文化、四通八达的互联网,都在冲刷着相声这一传统艺术行业。处处都是富有意味感的细节:采访中,当问起相声和其它粉丝群体有何不同,一个粉丝的回答聪明而干练,很难让人联想到传统认知中捧着茶缸的中年大叔:“区别我不知道怎么说,共同的地方是大家都用心喜欢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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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心茶馆》到“纲丝节”
“以前情况会好些。”武霞是一名十多年的“纲丝”,她回忆,在2017年以前,票还没这么难抢。而在2005年,郭德纲还籍籍无名。
改变了郭德纲命运的,是北京广播电台一档名为《开心茶馆》的节目。节目中,主持人康大鹏录制了不少郭德纲和于谦的相声,让后两者开始为听众所知。德云社剧场变得热闹起来,能容纳300人的地方,有时会挤进来700多人。坐不下的就端着板凳坐到台上,近距离围观他表演。
媒介的力量开始凸显,学生时期的武霞,虽然还没钱去剧场消费,却可以通过广播、光盘、网络的形式听相声——那时候,会有现场的粉丝,用相机录制好视频,传到视频网站,清晰度不高,但听得清楚。
粉丝们在互联网聚集,并爆发出惊人的凝聚力,2010年,郭德纲遭遇“黑色8月”,德云社与北京电视台记者的纠纷、李菁何云伟的出走、小剧场暂停演出等风波,让很多粉丝担心,以后可能听不到德云社相声了。他们纷纷在网上发帖,介绍事件真相,为其辩解。这次行动增加了粉丝团的凝聚力,形成了最初的一群铁粉。
他们的热情得到了德云社的呼应,到了这年9月11日,德云社突然放出消息,第二天将要举办演出。
这是劫波渡尽的信号。粉丝王超至今还记得,当时他早上五点就起床去购票,到达时前面已经有了十个人,队伍慢慢长起来,一开始每人限购六张,后来变成了两张。“劫后余生”的气氛充盈表演的小剧场,郭德纲宣布,以后每一年的9月12日就定为“纲丝节”,德云社会用专场演出来回报支持自己的人。
德云社对观众群体另一个呼应是开始重视网络版权。面对网上私录的相声视频越来越多的情况,德云社开始与优酷进行版权合作。2009年,优酷首次上线了郭德纲单口相声《济公传》,采取付费方式观看。
小小的齿轮转动了,它首先作用于个体:有次,王超本来要去现场听《济公传》,但票买迟了,180元的票,被黄牛炒到了1200元,他转身走了。回到家,就充了优酷会员,看视频版。
而如今,在优酷听德云社相声,已经成了粉丝们的生活习惯。据统计,2019年看德云社内容的优酷用户,人均每天观看55分钟,比2018年多了半小时。很多人都是听着德云社的相声进入睡眠的,所以江湖流行一个说法:“感谢德云社多年的‘陪睡’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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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优酷会出卖你的”
当视频制作进入专业阶段后,原来粗放的私人录制就过时了。在新的秩序下,无论是互联网还是相声,都在不断调整姿态,以期彼此适应。
魏莱在看过多场德云社演出后,印象最深的,是演员在传统相声的段子里,加入很多时髦元素,比如“吃鸡”、高考、英语,“把网络上的流行用词和传统相声融在一起了,也不会特别愣。”她说。
互联网也表现积极,一系列的举措被推出:原本合并在一起的德云社节目页被拆开了,每个节目变成独立的搜索项,供观众方便搜索;晓彤是优酷的一名90后运营人员,她称自己的工作为“宠粉”,她把德云社精彩的演出片段剪辑成短视频传播,得到了粉丝的好评:“小编好懂我的心。”
年轻的观众们热情参与相声文化的传播和再创造。和小剧场里,观众通过“咦......吁......”带动气氛的观演文化不同,互联网上,弹幕才是主流。这是互联网时代的吆喝,2018年德云社封箱演出,弹幕特效数较前一年增加了660%。观众们津津有味地刷着优酷的特效弹幕:发弹幕词“桃儿”后,会出现满屏的桃子——这个梗的灵感,来自郭德纲独特的桃形发型。
视频平台也因此成为这场文化大迁徙的受益者,它作为某种符号被镶嵌在相声文化圈里。因为优酷拥有的125场德云社版权节目,是会员专供,所以“优酷会员”成为德云社粉丝的一个身份标签。很多人一次充值了三年会员,王超告诉我们,据他所知,“有人已把会员续到2025年”。
它甚至成为一种“官方钦定”,有一次,张云雷在台上大尺度调侃自己的师父郭德纲,并让台下观众保密,不要说出去。旁边捧哏的杨九郎说:“放心,优酷会出卖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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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地
与以往相比,今年“纲丝节”最大的不同,是优酷平台从演出结束后10余天上线官录,变成了当晚仅延迟1个半小时独播。
建议的提出者林娜,是优酷的媒资工作人员。今年的纲丝节,林娜的抢票以失败告终。但作为纲丝,她明白粉丝希望尽快看到“角儿”的心理。“你这是借工作之名加私活呀。”有同事调侃她。
直播的难度显而易见,以往的德云社节目,从录制到包装再到上线,大概需要1到2周的时间。而本次为了确保内容安全,工作人员提前看过了当晚的演出内容;技术团队则负责解决现场直播的带宽问题,提高视频制作效率。
事情似乎终于有了一个好的解决方案:从清末,相声祖师爷穷不怕在北京天桥撂地演出开始,相声就始终在传播最大化与观众互动性上寻找平衡。它二三十年代开始出没于茶馆,困囿于受众的狭窄;四十年代后又依附于广播,却失之单向的“说—听”关系。从1983年登陆春晚以来,“电视相声”便备受诟病:它改变了传统相声的形式,没人知道它路在何方。
等到20世纪末郭德纲等人将相声请回小剧场,相声还要风餐露宿十几年才能找到它的应许之地——除了最大范围的触达和灵活的互动,互联网从根本上改变的,是相声表演者与观看者的权力关系。
“桃儿”“德云女孩”“壮壮”,粉丝深度参与相声文化的构建,让相声群体获得了自我迭代、扩大的能力:根据优酷的大数据画像,德云社粉丝的年轻化趋势越来越明显,今年18-34岁的人群,相较于2018年的51%,上升到64%。而女性粉丝,相较2018年,上升了240%。男女占比差距从11%缩小到3%。
文化至此形成了一个闭环:魏莱形容自己所喜欢的德云社七队,就像上学时班上比较闹腾的学生。看到这些小孩能把生活中一件很普通的事说得那么搞笑,还会表演传统戏剧,让她感到鼓舞,“我们上班熬了很多年,看到他们的努力,自己会有比较燃的感觉。”当她听到节目中提到一个京剧曲目,就会把原有唱段找出来,听一听到底是什么样子,捎带学习了传统文化。
林娜也有这种感受,相声帮她度过了工作中压力最大的时段。从相声里,她知道了什么是《锁麟囊》,了解了河北梆子、京韵大鼓、太平歌词,“德云社的人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每次德云社的“角儿”有了新的作品,粉丝就会说:“这是给我们布置了新作业。”
文章授权转载自博客天下(ID: bktx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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