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创新基因有感

2018 年 3 月 22 日 未来产业促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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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上次去美国是2012年，一晃五年过去了。五年前，因为C919项目和国际合作，我们从西海岸的西雅图一路向东，经菲尼克斯，明尼阿波利斯最后到达波斯顿。那次的走马观花体验到的是美国企业在市场经济和产业调整中逐步形成的高度专业化，波音这样的主机，霍尼韦尔和古德里奇这样的系统供应商，CRANE和斯密思宇航这样的专业企业，形成了良好的航空产业生态。专业企业在细分专业上拥有核心技术和核心竞争优势，系统供应商不进入专业领域，专业企业也始终做好自己擅长产品并通过完备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维护自身的专业地位。而国内做系统的单位总是想吃掉做产品的单位，做产品的单位没有安全感又拼命做系统，最后结果就是低水平的内耗式竞争。最为典型的是斯密思宇航，这家公司只做飞机和发动机上的导管，而我们几乎所有主机和发动机企业都有自己的弯管车间。那次专门去了MIT，在MIT的校园里，那时是暑假，学校的学生不多，校园里松鼠在自由的觅食，海边人们在努力奔跑，拂面的的微风带着树木和青草的味道，阳关灿烂。

这次美国之行我们是以航空工业虚拟现实产业联盟的高科技调研成行的，我们一行15人从北京出发，顺风，10小时到达旧金山，这个诞生了硅谷和英特尔，苹果，谷歌，脸书和特斯拉这些伟大的企业的城市。

我们有些耐不住性子，急需想知道和回答为什么？来不及倒时差，下飞机就直接去了企业开始考察交流，经过五天的时间，我们从旧金山到西雅图，先后拜访了苹果、谷歌、微软等IT企业公司，与Rocket Space、天台（SKYDECK）、中关村硅谷创新中心等孵化器公司进行了交流，走访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工程学院新材料、无人机及智能驾驶实验室，访问了著名航电企业克瑞（Crane）公司。一路走来，边看边思考。从一家家企业的交流考察、高校老师的演讲、实验室的科研项目，我依然能深刻感受到美国在技术创新和产业培育上的强大优势，根本不是某些人鼓噪的衰落。静下来总结，旧金山、西雅图乃至整个美国，能够在科技创新和企业培育上保持持续领跑世界，其优势源自三大核心领域。

第一：创新的人才优势

Bay area（湾区）有一片美丽的海湾，深蓝色的海水，没有雾霾的空气，沿海的步行小道，漫步其中，随手拍出的照片都是秀美的风光。硅谷、伯克利和斯坦福都围绕在这片美丽的海湾。这里气候四季如春，全年最高气温只有20多度，最低气温也是10多度。

加州湾区

湾区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是美国最自由、最包容的大学之一。伯克利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研究教学中心之一，拥有世界排名第1的理科、世界第3的工科及计算机科学，其人文社科也长期位列世界前5。伯克利对于加利福尼亚州、整个美国社会乃至全世界都做出了巨大贡献。截止2017年，在伯克利工作或学习过的诺贝尔奖得主不少于104位（世界第三），菲尔兹奖（数学界最高奖）得主不少于13位（世界第五），图灵奖（计算机界最高奖）得主不少于24位（世界第三）。在工程和计算机领域，伯克利为南湾的硅谷培养了大量人才。包括英特尔创始人戈登·摩尔、苹果公司创始人斯蒂夫·沃兹尼亚克。

加州湾区

湾区的斯坦福大学临近硅谷，为硅谷的形成和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培养了众多高科技公司的领导者，这其中就包括惠普、谷歌、雅虎、耐克、罗技、Snapchat等公司的创办人。

斯坦福大学被科技集团与企业重重包围，随着美国西海岸“高科技带”的兴起，各个电脑公司，包括微软公司纷纷在这一线安营扎寨，斯坦福大学的地位越来越举足轻重，是硅谷的核心，是全世界科技创新的中心。

旧金山总计人口83万，有两所世界一流的大学在周边，在校师生总计近十万人。他们源源不断为硅谷和全世界培养各类人才，正是这些人才为硅谷的诞生和传奇提供坚实的人力资源基础。这里有四季如春的气候，有海湾美丽的自然风光，他们不用关心行政级别和发表论文数量，他们研究着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不断为硅谷提供新的思想和创意，这是硅谷每十年就可以诞生一批世界级企业的关键。

位于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的毕业生被高新科技企业录取的人数名列美国高校第一，全球最大的网络旅游公司Expedia有13%员工是华盛顿大学的校友，微软公司的5.4%员工和亚马逊公司的6.5%员工，都毕业于华盛顿大学。

华盛顿大学每年所获得的巨额科研经费始终居全球大学前三位，总部在西雅图的微软公司、波音公司及亚马逊公司长期资助华盛顿大学在计算机，信息学及自然科学的学术研究。华盛顿大学对于西雅图诞生微软、亚马逊甚至星巴克都意义重大。

回看我们的北大和清华当然也相距不远，北大清华的学生一顶一也是绝顶的聪明和能干，也号称世界一流，但最终只诞生了中关村，海淀也最终没有成长为硅谷，这又是为何？我觉得有了人才还不够，创新还与环境和文化有关。

第二：创新的环境优势

本次硅谷之行，我们团队考察了ROCKspace、SKYdeck和中关村硅谷创新中心三家孵化器公司。ROCKspace是为全社会服务，已经孵化出UBER这样的独角兽公司15家，正在孵化的小微公司1500家。在全球有7家分支机构，中国的北京和深圳有两家。暨为小微企业提供办公平台、融资，也提供管理咨询。SKYDECK公司位于伯克利学校附近，只为伯克利学生和校友提供创业服务，他们给进入那里孵化的项目既提供天使和风投基金支持，也提供创业所需的科研生产场地，同时伯克利大学很多管理专家也为创业者提供管理咨询，而且是免费的。

中关村公司硅谷创新中心也在硅谷为创业团队提供孵化器功能，目前有几家企业在孵化，参观下来，可能刚进入美国不久，入住的企业有限。

我们走马观花看到的三家创业孵化器仅仅是旧金山各类孵化器中的代表。硅谷及其周边，有完备的创业孵化服务的各类型公司，为有各种新奇想法的创业者提供各类创业的支持，为各类企业的诞生提供了便利。在那里不需要担心国有资产流失，也不用担心失败后负领导责任，投资者和被投资者之间是靠完备的法律和市场化机制保障的，可以说正是硅谷周边丰富和完备的企业孵化体制机制为硅谷奇迹的诞生提供坚实的制度基础。

十八大以后，李总理提出双创，5年过去了，放眼望去，双创的主力军不是高校和民间，而是央企，围绕双创的体制机制除了在注册资本金上有大的改观外，至今在公司注册，审批，融资，知识产权保护和估值等方面并没有全方位的突破。双创的孵化平台由于都是以央企为主，国有资产的一系列约束和管控机制导致这些公司很难完全基于市场的需要做决策。反应迟钝，决策链条长，审批复杂。乐观的看，我们现在至少有了很多为小微企业服务的创业平台公司。悲观的看，我们的市场化不足的体制性障碍恐怕不是短期内就能赶上硅谷水平的。

唯一聊以自安慰的是我们至少还有个市场化相对完备的深圳，那里还有希望成为国家真正的创新基地。也是因为深圳在创新环境上的优势，以大疆，华为和腾讯为代表的新兴公司诞生并走向世界！

这是不幸，也是大幸！

第三：创新的文化基因

具备人才和市场化的机制和体制的国家和地区不少，欧洲很多国家都具备，而为什么硅谷没有诞生在这些地区，而诞生在旧金山？

本次美国之行，通过导游的讲解和自我的观察，硅谷有其他地区所没有的创新所需要的文化基因，旧金山的城市文化兼具冒险精神、自由精神和包容精神。这三种精神兼具的文化基因是硅谷能够诞生的核心因素。

旧金山，原名耶瓦布埃纳，又名圣弗兰西斯科，华侨称为三藩市，是1847年墨西哥人以西班牙文命名的，当时这里是居民只有800多人的小渔村，渔民在海边以捞螃蟹为生。今天去旧金山的一个旅游点就是渔人码头，以纪念旧金山最古老的历史。1848年一月，一名木匠在建造锯木厂时，在推动水车的水流中发现了黄金。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引发了全世界的淘金热。短短三个月内旧金山人口便激增2.5万人。其中许多华人作为苦力贩卖至此挖金矿，修铁路，备尝艰辛。

旧金山渔人码头

大批淘金者带着一夜暴富的幻想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涌入旧金山，旧金山一度成为美国最富裕的城市。今天旧金山的居民大多是淘金者和美国西进运动的后代，淘金者和西进运动后裔血脉里自带勇敢和冒险精神，而这种精神是创新者必备的基本要素。

人才和创新都是自由的产物，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自由精神是旧金山城市文化的底色。20世纪开始，嬉皮士和雅皮士文化开始从旧金山发源，乔布斯年轻时候就是嬉皮士。旧金山是美国极左势力的大本营，从来就是民主党的天下，特朗普竞选团队在伯克利大学的竞选演讲受到在校师生的反感引发骚乱被迫撤离，正是旧金山自由的文化传统滋养了硅谷的创新文化。

旧金山市政府的大厅曾经因为玛莉莲·梦露在那里举行过婚礼，今天成为当地居民举行婚礼的重要场所，我们在一个普通的日子过去参观，短短40的多分钟就亲见了两对新人宣誓成为夫妻。在大厅的橱窗里，有三对新人的吉祥物塑像，分别是男女、男同、女同的塑像。旧金山是个同性恋合法的城市，据说每年都举行一次盛大的同性恋大游行。游行队伍分三个梯队，第一梯队就是市长带队的政府代表队，第二梯队是硅谷的各大公司，苹果的库克每年都是在苹果公司方阵中领头，后面跟着各大知名的硅谷企业如谷歌、脸书等等，第三梯队是老百姓，游行队伍蔚为壮观。今年最新的奥斯卡电影《水形物语》讲述了怪兽与人的爱恋，这在很多地域都是禁忌，但就是在加州受到推崇和欢迎，最终获得多项奥斯卡大奖。一个诞生嬉皮士的城市，一个同性恋合法的城市，一个极左势力管理的城市，自由成为市民的核心价值观，正是这种自由精神能允许硅谷有那么多新奇的想法，能诞生那么多伟大的公司和产生那么多新奇的产品。

旧金山市政大厅的新人雕塑

就在我们在旧金山那几天，美国最高法院起诉加州政府，认为加州庇护非法移民是违反宪法的。加州和旧金山保护非法移民，非法移民只要到了加州，政府提供与当地老百姓一样的医疗、教育和社保救济，还免费提供语言培训和就业指导。当年孙中山先生闹革命就是在旧金山，当年他买的办公楼今天还依然屹立在旧金山唐人街旁边。当年旧金山对孙先生庇护对于中国推翻封建王朝也算是作出贡献的。

一个包容同性恋和非法移民的城市，对于创新者的包容和理解就不在话下。正是这三种精神构成了硅谷文化的DNA，这是世界上其余国家和地区很难超越的根本原因。

硅谷的诞生和成长得益于它一流的人才资源，完备的市场体制和有利于创新的文化基因，这值得追赶者和仿效者思考和镜鉴。

作者：蒲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