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联王仕锐：至暗时刻来得正好｜红杉A轮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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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联王仕锐：至暗时刻来得正好｜红杉A轮特写

2018 年 5 月 10 日 红杉汇 原创报道/洪杉

医联、企鹅医生创始人兼CEO 王仕锐

没有最终的成功，也没有致命的失败，最重要的是继续前进的勇气，如果说至暗时刻真的存在，那么，它来得正好。

好消息不断，王仕锐空前地忙碌。

采访安排在某个下午，医联公司内部一个会议后。当坐定准备开聊，他却有点语无伦次。“说了一整天的话，有点亏气，给我几分钟。”转身出去擦把脸，十分钟后，元气恢复。

忙，完全不是问题，反而凸显年龄优势。王仕锐三十啷当岁，过往几年，“30以内”、“40以下”的企业家奖项揽下一堆。

2018年春节，他就没能消停，随后像个陀螺一样，高速周旋在一波波事务里。由5月初起始，他先跑了一趟山东日照，与政府签约依托互联网医院为日照市提供全方位智慧医疗服务，随后，医联公司在全国各地的“互联网+医疗”项目均要逐一落地。

他行动力显然是极强的。4月底，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了《关于促进“互联网+医疗健康”发展的意见》，随后卫健委发文解读，顶层设计再次释放了强烈的推动信号，5月初，医联的“互联网+医疗”项目便已经与日照市政府完成签约。

截止目前，医联已经在医生出转诊的“飞刀”，服务药企的E-Marketing以及互联网医院几条线多点开花，而随着医联与红杉中国、腾讯合力打造的企鹅医生诊所全面落地，再与“健康数据国家队”中电数据签约，整体上，王仕锐多年追求的HMO（健康维护组织）终于备齐了拼图。

医联有理由感到振奋，尤其是考虑到，去年的一场蛰伏，反而让所有人都蓄满了热情和能量。

回到去年5月份，情况在变化。

夏天将至，灰突突的割草机嗡嗡地轰鸣着，窗外阵雨洒过的草地上涌出水气，和着飞溅的草屑盘旋上去，又落下来，像植物在集体喘息，每隔一阵子，当绿植勃发得茂盛、杂乱，园丁就得动手修修。

王仕锐隔窗瞧得入神，阳光透过枝蔓细细密密地打在脸上，此时他身在会场里，那是腾讯2017年上半年召开的一场CEO会议，几位同样创办了移动医疗企业的创始人与其同坐。

撂在桌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探手取来，划开屏幕，微信上收到同事传来的一份PDF文件。

奇怪的事情就是这时发生的，前后不过两三分钟，身边几位同侪也分别划开手机，起先拿眼神瞟了瞟彼此，仿佛在确认某些信息，而后面面相觑。他们的手机几乎在同一时间从不同渠道得到了一份名为“互联网诊疗管理办法（试行）（征求意见稿）”的扫描文件。

文件的核心意思是要撤销此前设置审批的互联网医院。

其时，包括王仕锐带领的医联在内，每家公司都在瞄准这种被民间称为“互联网医院”的线上诊疗服务，为了获取医疗机构执业许可，先后有十几家企业与审批先行的银川市政府签约并落地注册，从服务端来看，这将为移动医疗企业带来问诊、开药以及保险销售等多个利润点，有企业已在该业务条线下实现了数亿流水，似乎业内就此达成共识：“互联网+”短短几年内便在医疗产业中找准了起势点……

如今看起来，那份文件是鼎沸、吵闹的房间里的一声喝止，它再次证明产业变革在每一刻都具有复杂多样的面向，尤其在医疗健康领域，在不允许广泛试错的服务中，没有一蹴而就这回事。

不知谁使了个眼色，几人齐齐撤出会场。在走廊简短的商议过程中，没人能说清楚这份标有“不予公开”的文件出处，也没人能清楚预见到它的影响力几何，一位创始人接到银川来电，就匆匆奔赴机场了，众人悻悻散去。

事情仍然在变化。

医联在2017年6月份启动C轮融资，按王仕锐的预想，事情应该像以往一样，两个月close，然后聚焦E-Marketing，开事业部，未来辽阔。可当真正进入8月份时，局面却空前胶着起来，很多刚刚铺设开的业务线又要收缩回去，公司也决议去做人员优化。这种状况底下，内外压力大半抗在王仕锐肩上，“刚把组织架构梳理好，给大家定完KPI，转头又不做了，我应该怎么交代？”

市场变得很狭窄，狭窄到一份文件和几则流言就成为了裁决与定论。王仕锐不服气，他希望抵抗一个概念夭折所引发的负面效应，可这就是市场概念破灭的杀伤力，恐惧感形成一股笼罩四周的噪音，用户、营收、商业模式都在，可这些一直以来被人们所看重商业逻辑与企业价值，在噪音干扰下，似乎完全寻找不到市场共鸣。

但他仍然需要告诉同事们说一切都好。

“没有问题。”他说。

“我们还有机会，巨大的机会。”他坚持说。

变化终于延展到王仕锐身上，主要来自生理上。他每天的起床动作开始变慢，“每天睁眼就想，今天又会被问到十几二十个特别泄气的问题，我怎么回答？没有想明白，没有想明白就再躺一会，就先不要出去。”

医学博士出身，早年接受的临床教育让王仕锐有一种医生的职业素养，能够在恰当的时机自动封闭情绪，某种程度上，钝感于他是件幸运的事情。因此在整个2017年，王仕锐始终没有认真审视过自己的处境，只顾埋头去做手头这件事，以及下一件事。

直到春节前夕的一天早晨，王仕锐在朋友圈看到一个被人所熟知的名字去世的消息，他不认识那位前辈，但那些灰色的、令人沮丧的字眼攫住了他，上午约了拍照，他要去衣柜找一套体面的衣服来穿，不行，没有，一件合身的衣服都没有，刚刚从泥沼里爬出来，生活的细节早丢光了。他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呆住了，那则新闻令人头皮发麻，创业本是可以共情的遭遇，可在自己掀开下一页的同时，另一个人却悄悄把那本书合上了。朋友圈被这条信息塞满，只留下一个锁匙孔，透过其间，窥见他人的境遇，他才打开那扇门，真正意识到，有些情绪是封闭不过去的，一定要有一个时间，让你认识到自己是谁，让你知道自己曾经是那么难过。

医联市场品牌负责人刘哲记得，年底的公司年会前夕，他与王仕锐为工作复盘，做了一份幻灯片，“用了很多四字成语做各种阶段性概括”。直到此时，王仕锐才清楚意识到那个当下，那竟是怎样一番处境，他挑了一部电影的名字，来定义那个凛冽的夏天。

“至暗时刻”。

要理解医联与王仕锐其时的困境，先来识得王仕锐此人。

困境本身对王仕锐便是某种新奇的困扰，因为在此前30年的人生经验里，他对此知之甚少，“融资启动两个月后，竟然没收到一个offer，不论是求学、创业，‘没offer’这事从来没发生过啊。”

作为合作伙伴，红杉中国董事总经理翟佳觉得王仕锐创业前两年的经历“太顺了”，并且这种顺境也并非全无来由，总结起来，此人拥有一种作为CEO最难得的特质，叫做市场感觉敏锐；此外，还有另一层更难得的因素，就是运气好。

回忆很多时候会以结果来作为其线索导向，从结果来看，医联在初创的第一年便完成了从天使到B轮的三轮融资，所以过去的现实如今在与王仕锐的谈话中呈现得轻盈起来，似乎每次只需要理清思路，讲一个PPT，融资就解决了大半。

一位与他有过接触的医疗人士觉得，这王仕锐年纪轻轻，除了命运眷顾，一定还有些“绝活儿”，“否则你想啊，每天围着马化腾找项目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单单选他合作企鹅医生诊所了？”

不只是绝活儿，王仕锐早就写下大量可以被称作干货的履历，四川大学华西口腔医学院本硕博连读八年，赴哈佛大学做研究学者一年，回国创立医联后，先后入选福布斯亚洲版“30位30岁以下创业者”、财富“2016年中国40位40岁以下的商界精英”两份榜单。

对过往“人生顺利”的结论，就是由哈佛、《福布斯》、《财富》这些巨大的名字所照耀出光环的履历打下的，由医联创办起始，他仅凭专注和专业就堆砌出森严的壁垒，辟开快车道，兀自飞奔着。

医联创办不久，就获得了来自红杉中国的A轮投资，“移动医生社区这个产品方向做对了”，翟佳说，这是红杉当时对移动医疗领域的一个重要判断。做早期投资时，红杉会做一份“创始人画像”，翟佳记得，当时团队对王仕锐个人的核心判断就是长短板都十分突出，“他医学背景很深，市场感觉好，卡位准确，但缺点也很明显，非常年轻，没有任何独立创业经验。”

这无疑是一份看似精准的判断，几年间，王仕锐用数次业务转型持续证实着那前半句，“医生是非常核心的点，社区方向一开始就对了，然后做医生出转诊，给药厂做E-Marketing，再到现在做医疗数据，医联选择的所有业务方向都比别人快至少半年，”翟佳说。

从大逻辑看，你可以称为直觉、感觉，但其背后，却是作为从业者练就的自觉和自律。它要求你执着地捡起每一块信息碎片，竭尽所能地拼凑出完整的产业拼图，并由此得出那个结论，再尽一切努力去证实。

这个过程未必是刻意为之，但却一定是王仕锐的过人之处。不止一位合作伙伴认为，王仕锐在大方向上表现出来的直觉、格局、眼界，是医联至今聚拢了包括红杉、腾讯、中电数据等大量顶级资源的核心竞争力。

医联处处有王仕锐的烙印，包括某些缺点。在翟佳看来，与格局眼界这些优点正相反，王仕锐的问题就在于经营效率这些细节处理不理想。王仕锐对此并不避讳，并十分认同翟佳的观点，“他是为数不多可以当面指出我硬伤的人，一直提醒我那些在他看不过去的事情。”

王仕锐后来才意识到，翟佳此人对他的存在意义，远不止于一位诤友。6月份，翟佳在微信上给他同一位叫宋雨的朋友拉了群。会面之前，王仕锐只知道这位宋雨是中电数据的董事会秘书，生态部门负责人。那顿约在中关村的晚餐如何，不得而知，但双方谈话的转折契机，想必是由宋雨介绍中电数据是“健康医疗大数据国家队”的信息开始的。

国务院2016年便已经将健康医疗大数据应用发展纳入国家大数据战略布局，此后由中国电子、中移动、中科院分别牵头，成立了三家健康医疗大数据产业集团，其中，中国电子是最先行动起来的，中电数据作为中国电子旗下为国家重点行业、部门提供数据整合、管理及应用服务的平台公司，2017年4月，红杉宽带基金完成了对其的投资。

中电数据希望在红杉投资的成员企业中寻找数据和战略合作方，在翟佳牵线下，宋雨首先找到了王仕锐。但尽管有同一家机构股东，但这种深度合作也并非一蹴而就，对中电数据来说，选择合作方，有个当然的必要条件——商业价值与社会价值最大化，宋雨坦言，“在那个时点，从业务上来说，医联表现出的特殊优势并不明显，但王仕锐的思考，显然是极深的。”

“他的认知显然很超前，知道我们有数据资源之后，马上就能把产业应用方向与医联的结合讲得很清楚，还管我们叫‘神盾局’。”王仕锐的思考能力，成为此次谈判里的决定性因素，适逢中电数据旗下的中电健康基金成立，饭桌上，担任着基金合伙人的宋雨直接向王仕锐提出希望投资医联，同时展开深度战略合作。

饭局结束后，王仕锐是从中关村走回东三环的。

也难怪要走这么久。可想而知，他在当晚的饭桌上收获了多大的信息量，接下来，他要接受中电健康基金的投资吗？从哪些病种数据入手？除了服务药企客户，数据怎么发挥其最大效能？国家级数据资源不可能向任何公司独家供给，那么自己有多大机会快速聚拢资源，成为执牛耳者？

不久，医联、中电数据双方就在协议上签了字。对王仕锐，这几乎算得是一条走出至暗时刻的最短路径了。医联在最恰当的时机毫不犹豫地接入了中电数据这个合作伙伴。

几乎同时，经过大量调研和长久的准备，医联最终在十余家顶级医疗健康企业的竞标中，拿下了美国制药巨头吉利德在中国的首席战略合作伙伴权益。

至此，王仕锐终于有机会以数据流转为连接驱动，贯通用户、家庭医生、医疗机构、药械厂商、支付方(基本医疗保险+商业保险)等5个角色，打造完整的HMO闭环体系。当困境过去，他们终于有余力说：

没有最终的成功，也没有致命的失败，最重要的是继续前进的勇气，如果说至暗时刻真的存在，那么，它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