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经结束了。今晚，《乐队的夏天》第一季也要走到最后一期。新裤子、刺猬、Click#15、痛仰和盘尼西林，跻身“HOT5”的五支乐队等待揭晓排序。陪我们走过一夏的乐队们，生活正在改变，演出明显多了起来，也开始接到比较像样的广告。
2008年新裤子在鼓楼MAO的现场。
（李骁 摄）
大多数的乐队可能都没想到，最终，一档综艺节目能让他们在这个夏天“走起来”。
那些档期表格上密密麻麻的演出和合作，一拥而上的媒体和拍摄，都源自一场大众舞台上的竞技，一种被新裤子乐队主唱彭磊形容为有“练习生”气氛的赛制。
新裤子乐队在演出现场（李骁 摄）
参加《乐队的夏天》之前，Click#15还是一支年收入不足以支撑排练开销的乐队。
他们的演出很少，从2017年的下半年开始，甚至都没再有过排练。
看过节目的人都知道，去年，Ricky在“阿那亚”找了份餐厅“音乐总监”工作，满足生活的开销。
他不想放弃乐队，但也没办法全心全意地坐下来玩儿。
Click#15那时的状态可能代表了很多乐队。
据说一半以上国内的乐队成员都有自己的工作，乐队只是一份兼职。很少有人能只靠玩儿乐队就把日子过得不错。
乐队们尝试各种各样的方式想要自己“走起来”，比如去国外参加音乐节，和大牌乐队一起巡演，再回国求得本来就应有的认可——刺猬乐队就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所谓“出口转内销”。
但这些办法到最后其实都行不通。
Click#15
Click#15和刺猬乐队所属的独立音乐厂牌“赤瞳音乐”的主理人海丰和制作人李青告诉我，在国内缺少相对成熟的音乐产业的环境之下，很多真正在做原创音乐的人，长期都没有得到过正向的激励。
所谓正向激励，挣钱只是一方面，毕竟谁都有自己的办法填饱肚子，不一定非靠音乐养活自己，所以更重要的还是获得理解和认可，因为凡是表达，都希求回应。
几乎没有人可以在毫无回应，完全不被理解的状况下持续地保持创作的热情。
《乐队的夏天》集中地提供了这种激励。
虽然比赛从来都不是乐队们熟悉和擅长的，至少不会是他们喜欢的。
就像节目的总制片人牟頔对她接触到的绝大多数乐队总结的那样——任何让他们觉得纠结、矛盾、焦虑的事儿他们都不想碰。
他们过去的生活状态在她看来都差不多，无非是火一点儿的乐队多参加几场音乐节，不火的乐队就少做几场巡演，被一小撮歌迷跟着，隔三五年才发一张唱片，从来就不在娱乐圈的名利场里。
“所谓的独立音乐人，当大家都被边缘的时候，其实无所谓，可怕的是这里头有人出圈了，不跟你一块儿玩儿了。
”牟頔指的是“说唱”。
《中国有嘻哈》对Hip-hop在国内的带动是一个很好的范本，如果没有它，乐队可能很难想象自己走出圈之外能获得什么，更没有足够大的欲望可以支撑他们去圈外看看。
节目毕竟还是一场角逐，要在这个游戏里玩儿到最后，只有遵守游戏规则，喜欢的，不喜欢的，合理的和有些看不懂的。
虽然节目非常聪明地用“HOT5”代替了“TOP5”的说法，但它终归还以输赢收场。
所以，可以说，最后选择参加的乐队，都是愿意为了自己其他方面的追求而接受一些条条框框的人。他们的欲望是已经被点燃的。
在当下的语境中，似乎只有这样的大众综艺类节目才可以给乐队的生态带来改变。
李青和海丰提醒我，如今已经没有专门的音乐节目或者各种各样的排行榜了，现在想找个地方播video都非常不易。
音乐的出口变了。互联网改变语言，反噬人的思维，大家都在碎片化地读取内容。人们更愿意接收的是喂到嘴边的东西。在我们的时间尚未被打碎之前，人们也许还会努力寻找自己所听到的某段音乐的根源，建立自己的审美系统。
但是现在，大众主流媒介所推崇的音乐才是人们会去听的，小众音乐永远停留在了小众的圈子里。
没有潮流的更迭，原生文化和创造力的自然生长断掉了。
综艺节目作为主流的传播渠道之一，它背后的资本支持给节目带来的一些平台优势，是任何一个唱片公司，甚至所有唱片加在一起也没法做到的。
乐队站在这样的舞台上，音乐就被摆在了一个相对公平的位置上。
从几年前开始，有好多主流音乐人拿“独立”来给作品做标签，《乐队的夏天》则是真的在玩乐队的人出现在主流的平台上。
所以大家都很期待这个节目播出之后带来的结果。
“音乐就是音乐，它只源于一个梦想，一个迷思。”
李青说，他们所希望的结果就是能打破所谓的壁垒，大家在听音乐的时候，可以不去考虑它是主流音乐还是独立音乐，是摇滚乐，还是别的什么。
也许这些本来也不是问题，只不过如果不在大众综艺的助推之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特别好的机会找到一个入口。
《乐队的夏天》刚好撕开了一个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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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团乐队
人们一旦通过某个乐队发现它所在的厂牌，再通过厂牌发现它下面的其他乐队，是极有可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音乐的，这个慢慢发现的过程，也会让人逐渐理解“厂牌”存在的逻辑，了解它背后的时间累积，故事和爱恨情仇，这个逻辑有时候甚至是迷人的，它不是音乐本身，却是一些音乐结果和来源。
吴青峰在节目里几次替好朋友范晓萱向台上的乐队隔空表白，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一种“结果”。
和Click#15的主唱Ricky聊起这件事儿的下文，他对我说：
“可能范晓萱也在等我们年纪再大一点儿，才能真正合作吧，最起码等我们第一张专辑出来，真正有一些很好的歌做出来，大家对我们的认同不仅仅是在台上闪耀的那一会儿，而是要台下做的音乐也真的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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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人正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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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制作人张亚东（蔡小川 摄）
三联生活周刊：《乐队的夏天》之后，很多乐队的生存状况都有了一些改变，增加了不少演出和商业活动。很多人认为目前只有综艺娱乐节目可以带来这种改变，你认同吗？为什么？
张亚东：
因为多数人能被更宏大的话题，更热点的事件吸引，会忽视小众、独特和低调的事物。
三联生活周刊：
依靠节目所带来的这种改变能持续多久，没有人能肯定，有的说三个月，有的说半年，根本的问题是什么？
张亚东：
节目已经做好了它能做到的事，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在于乐队是不是有持续做出好作品的能力。
三联生活周刊：
《乐队的夏天》并不是“摇滚的夏天”，但最终观众的关注度几乎都集中在了摇滚乐上，这是为什么？
三联生活周刊：
我看过一段你去探班新裤子排练的视频，印象特别深，他们说时髦的东西听众接受起来很困难，所以最近的专辑又回到了90年代初的那种摇滚风格，主歌够低够苦，副歌够高够嚷嚷，他们现在并不喜欢那种东西，但是听众喜欢。
做自己喜欢的音乐和满足商业上的需求是非常难以平衡的么？
听众的音乐品味是怎么形成的？
应该被迎合还是被改变？
张亚东：
人人都有想要迎合的对象，毕竟创作不是孤立发生的。
音乐品味离不开时代的塑造，改变是个漫长的自发过程，个人力量虽微不足道，却最该坚守。
三联生活周刊：
你曾在节目里说所有乐队的表现都没什么惊喜，这种缺少创新和乐队目前的生存状况有多少关联，除此之外的原因是什么？
张亚东：
创新是一种内在需求，和生存状况并无关联，音乐不是生活的垃圾桶，它一直是我的八音盒。
三联生活周刊：
在Mr.WooHoo的某场表演之后，你说自己的标准又变了，也不一定非要创新，传承也是好事儿。
标准为什么会变？
张亚东：
创新不是凭空臆想，创造力必须站在对音乐发展历史足够了解的基础上。
了解音乐曾经到达的高度，可以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个人相信天赋、灵感只会眷顾努力的人。
三联生活周刊：
节目最初，你更多地以一种相对理性的态度点评和分析，但越往后，你的评判就越趋向感性，最后一期的时候调侃自己已经“丧失理智了”。
张亚东：
确实是，节目播出后，我看到我的朋友们对不同乐队、不同作品的见解，很多观点虽然我不认同，但确实是理解作品的不同角度，我会思考，尊重不同的意见。
这提醒我话不要太多，我不想在公共平台上公然打扰大家的情绪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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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
节目里对于乐队是否该“破圈儿”的问题有过争论，你怎么看？
张亚东：
所有能破圈的事儿，都由专业变成了一种社会性话题，热热闹闹但远离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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