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为何重开网商大会？

2017 年 7 月 9 日 商业人物 迟宇宙

作者：迟宇宙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壹

2006年7月，李晓军从安徽科技学院毕业后，怀揣1200块钱，坐火车到杭州。临行前他给父母打了电话，告知其去杭州创业，每周六会电话报平安，除此之外，勿扰勿念。他在杭州火车东站附近的农村以每月300元租赁一间民宅，8个平方，作为售卖茶叶所用。他做了老板。

此时此刻，杭州，阿里巴巴的淘宝大学推出课程，向买家和卖家提供电子商务培训及教育。自2003年建立了淘宝网已来，阿里巴巴在C2C领域开拓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们于2004年开始举办“网商大会”，每年一届，李晓军正好赶上了第三届。尽管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李晓军离开安徽之前，已决意进入网商序列。他大学专业为中药学，大四时便设计了商业模式。他曾计划以中药作为创业方向，得知一条GMP生产线便要数千万投资，遂偃旗息鼓，打消了念头。后来他见到唐人陈藏器在《本草拾遗》中言“茶为百病之药”，遂生贩茶之心。

“我当时研究发现，每个村子里有很多茶农将茶叶卖给商贩，商贩将茶叶集中起来批发到茶叶市场，茶叶市场集中后按吨位计算卖给茶叶企业，茶叶企业生产加工变成品牌茶叶，然后一级一级代理，做到超市、茶庄里，随便搞一下就五六个利益链条。我就想怎么能一步到位，把这个利润链条全部砍掉。”

他曾以为安利的直销模式可资借鉴，为此去买了39元一支的牙膏，藉此参加安利培训，洞悉安利也是层层加价模式。研究了电子商务，他茅塞顿开。“我有钱就能收购茶叶，通过电子商务可以抵达消费者。”唯一头疼之处，便是物流不便，只有邮政包裹一条路。

世道艰难。方向固然清晰，路途却很坎坷。他在淘宝上开了网店，半年时间只做了4.2万元营收。“我去打工可能挣得都比这个多。”他道。

所幸淘宝网快速成长，又免费为店铺服务，第二年李晓军便干到了一百多万，自此高速增长，2008年干到454万，2009年干到一千多万，2010年两千多万了，2011年七千多万，2012年做到1.28亿，成为杭州最大民营茶企。

2007年，情势越来越明朗化。人们开始习惯网上购物，阿里巴巴也露出了大公司的异象。淘宝网开始成为生活方式，慢慢成为“万能的淘宝”。李晓军已经租了十几套民房，开始想走品牌化道路。

2008年因招聘时没有营业执照而遭拒，便搬迁到滨江，租下门脸房，开始注册公司和商标。此时他手下已有七八个人，皆为临时工。注册公司之后，他便开办茶厂，拥有自己品牌“艺福堂”，其后不久成为淘宝商城茶类目销量第一。

自2008年起，李晓军便每年都去参加阿里巴巴发起的“网商大会”。2011年，经过层层遴选，李晓军的“艺福堂”成为当年“十大网商”。

2011年十大网商合影

李的高光时刻不止于此，中央电视台在一部专题片中，将其定义为“创业英雄”，“阿里巴巴”上市，中央电视台也将其作为案例，进行解读分析。后来马云等人办了湖畔大学，他又成为“湖畔一期”学员。

去年艺福堂销售额2.5亿元，今年誓超3亿元，三十出头，亿万富豪，李晓军也算登上人生巅峰。

如果李晓军要想进化成一个“新网商”，攀上新一个人生巅峰，他或许该再参加一次“网商大会”，听听马云给他讲一下“e-business”。它无法使他完成进化，但能为他提供进化逻辑。

贰

阿里巴巴集团有几十上百个王帅，却只有一个“奔雷手”王帅。他2003年加入阿里巴巴，如今是阿里巴巴集团副总裁、合伙人和市场公关委员会主席。

王帅加入阿里巴巴，淘宝初建。当时中国电子商务C2C市场，以易趣为王，市场份额已逾九成。易趣后为跨国巨头eBay收购，巨额资本投入，意图一统江湖。阿里巴巴建立淘宝，普天之下，莫不以为马云的“不理智”、“疯狂之举”。

衮衮诸公目光如炬，中国电商身负支付、物流、诚信三座大山，蹒跚前行，步履维艰。此时此刻，阿里巴巴B2B业务刚刚打平，赚了象征性的一块钱，倾尽家底缔造淘宝，双线作战，无异于飞蛾扑火。

淘宝初建，《天下无贼》上映，尤勇、冯远征手执小黄旗招摇过市，傻根王宝强成就了“淘宝”形象。淘宝既建，交易通道畅通，支付宝便顺势而生，打通支付与诚信，多年后菜鸟网络崛起，“三座大山”便一一清除。

“那个时候，所有投入起到两个作用，一个是你对未来战略的判断，另外一个是你对这个市场的教育跟培养，让大家意识到这可能是未来的一个趋势。我们觉得只要是大的趋势，你就要相信技术，相信效率会改变商业，你就要努力推动它。”王帅说，“当时我们讲，我们最大的机会是中国的商业社会还不够完善，如果中国商业社会里不够完善这些东西我们只要解决一点，就是无穷大的事业。但是我们不能等别人解决，只能我们自己跳进去，还要不断地教育市场。”

马云、王帅他们苦思如何教育市场，试图用一个词汇总结电商交易群体。他们以为中国有“网民”、“网友”，理应有“网商”。此前几年马云东道，“西湖论剑”，一番指点江山，流派均已成熟，如今召开“网商大会”，恰逢其时。

2004年7月，首届“网商大会”召开。他们遍寻中国市场所有电商，无论大小，无论交易平台，“只要能对中国电商有促进作用的，或者我们觉得是一种创新的，当典型让更多人去了解”。

2012年网商大会盛况

2004年，梁春晓还在互联网实验室工作。“网商”这个概念，是他们在年初的时候正式提出的。首届“网商大会”召开的时候，阿里巴巴找到他们，希望他们围绕“网商”主题进行研究。那一年，互联网实验室出了中国第一份“网商报告”。梁春晓后来成为阿里巴巴研究院院长，后来又成为前院长。

梁春晓说，那时网商规模现很小，一年交易额超过100万就觉得特别了不起，几十万就很牛了。网商里面大部分是B2B网商，（阿里巴巴）中国供应商那边的网商，还有诚信通的网商，B2B的比较多，淘宝的不是很多。后来淘宝、天猫网商越来越多了，后来淘宝天猫逐渐成为旗舰，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2004年的“网商”并不为人所接受，很多专家都认为这不过是用一种新方法来做生意，不过是新的商业方式和商业手段。他们并不认可新人群产生的观念。数年之后，当人们意识到新技术的出现的的确确产生了具有新特色的人群后，“网商”才从现实变成了事实。

互联网成为基础设施，电子商务变成生态，商业的新大陆崛起。“在这个新大陆上就会产生新的物种，网商就是这个新的物种。”梁说。

淘宝终于变成“万能的淘宝”，从吃喝拉撒睡到东南西北中，五脏六腑、天上人间，没有淘宝所未覆盖之处。“网商”犹如过江之鲫，年年有人跳过龙门。

其后阿里巴巴，一门心思推进“网商”概念，每年评选“十大网商”（后改为“十佳网商”），刘强东的京东商城，便于2008年当选过“十大网商”。马云尝谓，虽然我们阿里巴巴不是电子商务公司，但阿里巴巴的目标是培养更多的京东，而且要让这些公司赚到钱。正是前番因缘际会，算为后来留下谈资。

“网商大会”一办就是9届。王帅说：“我们公司的做派不是偷着乐，闷头发展。我们觉得如果把这个市场做大，我们在这个市场里获得我们应该得到的那部分，是很开心的事情，因为市场无穷大了。之前因为市场太小了，我们坚持做了几年。”

2012年，第9届“网商大会”结束，马云说：“九年了，世界变了，中国变了，经济变了，网商变了，如果网商大会不变，那么我们还在走老路，我们一定会很后悔。”

五年过去了，中国最重要的电子商务会议“网商大会”终于宣布重启。

叁

2012年，“网商大会”暂停之后，李晓军的“艺福堂”增速放缓。这倒不是“艺福堂”的问题，而是其规模越来越大，而在生产基地、硬件设备上的投入越来越多。

“我们的使命是让更多的人喝上好茶，公司所有的事情朝这方面走。公司有钱就投入研发设备，投入工厂，投入基地建设。这么多年，淘品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茶类里我们还是处在第一位的。我们是电商里茶叶类的代表。我们也是创业者，也想把企业做强做大做上市，朝这个方向去走。”

中国曾经有一批通过淘宝发了财的创业者，他们中一部分人缔造了自己的品牌，有的还上了市，成了大公司，譬如“韩都衣舍”；也有一些服务商，渗透到淘宝的生态链中，成为了生态建设者，也成就了很多家上市公司。

更多的淘宝商家，却在年复一年地重复着自己，赚到钱，花掉，买车、买房、买奢侈品。李晓军有意识地摆脱这种宿命。他不想成为这个生态的附庸，而是希望成为建设者。

没有任何一个五年对中国商业的改变如此之大。在过去五年之中，中国移动互联网异军突起，整个中国商业皆能一步到位完成跨越。阿里巴巴与腾讯，这两家代表中国互联网体面和荣耀的公司，成为全球最炙手可热的互联网公司，此刻正奔赴于4000亿美金市值的征途中。

电子商务也发生了巨大变化，网商的内涵已被彻底颠覆。2004年首届网商大会上，马云曾经预言，“蚂蚁军团能够战胜大象”。13年后，“大象还是大象，但蚂蚁已经不是蚂蚁”。

“新零售”正在重构这个商业世界，也在重构“网商”。在供应链、全渠道、线上线下融合、物流、金融支付等各个领域，新网商正在进行自我颠覆和进化，就连庞然大物亚马逊也通过130亿美元的公司史上最大并购，完成了向“新零售”的靠拢。

“你可以看到这个脉络蛮清晰的，从我们认定的方向，到概念的推出，到不断地投入跟坚持，包括推进，到每个人都意识到，它是未来的趋势，也成了人生活中的一部分。”王帅说，“今天为什么重新开网商大会？我们觉得商业在变。我们在提新零售。我们越来越觉得线上和线下区分越来越少，结合的空间越来越大。这几年阿里在以前认为的传统商业领域做了大量的投资，我们跟苏宁，跟海尔的物流日日顺，银泰、百联、盒马生鲜等进行了合作，用老马那句话概括，新零售就是线上线下大家都好，不是谁取代谁。”

今天的互联网已经超越了工具属性，而成为生态土壤。马云上个月在美国底特律演讲，提到了“e-business”概念。他说：

“互联网正是中小企业参与全球贸易的机遇。别想着互联网只有电商，把它看作e-business。让法国人为你做前端设计、中国人负责制造、非洲人采购原料，过去20年只有跨国公司能够拥有这样跨境营商的生态系统，但今天有互联网我们就能做到。大企业过去20年能做的，中小企业今天用互联网也能做到。过去20 年大企业有资金去投资IT、在全球开设办公室，今天中小企头通过互联网、以e-business的方式也能做到，以一种高效且成本低廉的方式去实现。”

如果说此前的电子商务是一种商业行为的话，那么“e-business”就是一种商业生态。它是电子商务的进化，超越了行为而具有了价值观，成为全新的商业方式。

马云为“e-business”提供的底层逻辑意味着在马云的观念里，互联网不再只是工具、路径，也不只是虚化的思维方式，而是进化成了商业世界的基础设施。

在互联网土壤的商业世界里，大数据和云计算会颠覆传统的生产关系。在山东青岛，红领集团已经开始了个性化成衣定制，今年春天湖畔大学开学，湖畔大学的校服即由红领提供。红领的新主张兰兰，也是湖畔大学学员。

梁春晓说，通过云计算和大数据，可以做到零库存生产。他认为农业时代是小规模的个性化生产，工业时代是大规模标准化生产，只有互联网时代才可以做到大规模个性化生产。

这是一种呈现形态，但不是全部。

肆

梁春晓目睹了中国“网商”的进化全程。他们提出“网商”概念、做“网商报告”的时候，“网商”还是一个边缘化群体。他们是一群没多少钱、没多少商业经验的“商人”。他们租不起门面房，搞不起店面装修，只有淘宝可以接纳他们，让他们开始自己的商业旅程。

他们经营的商品也是边缘化的，卖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非主流的化妆品，人们生活中需要它们，离了它们也无所谓。

事实上，整个中国的互联网那时候都属边缘化。那时候最有价值的、实力最强的公司是三大电信运营商，与它们相比，马云、马化腾、李彦宏这些人都是“小生意”、“小字辈”、“小儿科”。它们看不上眼。

梁春晓记得，2002年他去跟中国电信谈一个互联网项目，对方很得意地对他说，我们这么大的公司，考虑方向的时候要有足够的体量，至少要能带来100亿的收入，否则我们不会进入的。“在他们看来互联网永远不会带来100亿的收入。”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改变了这一切，传统商业遭到重创，越来越多商业品牌开始转战线上。它们的出现，使“网商”开始主流起来。阿里巴巴的支付体系也日臻完善，淘宝和支付宝开始成为生活方式。

当移动互联网时代在2011年突然来到人们生活中之后，巨变发生了。互联网经济开始成为中国经济的主流。“互联网+”成为主流概念，出现在中国最高级别的会议报告中，成为了国家战略。“互联网”不再是一个圈层，不再是“他们的”和“你们的”事情，而是变成了“我们的”事。

伴随而来的，是中国互联网经济的崛起。全球最大的独角兽公司，一大半出现在中国；中国最大的独角兽公司，阿里巴巴和腾讯各自孵化出四成，剩下的两成，也或多或少带有阿里和腾讯的影子。

这两家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正在变成新的基础设施，孵化着中国商业的未来。腾讯在连接，社交和商业；阿里在赋能，客户和用户。它们沿着各自的路径往前走，在一些地方交汇、冲撞、融合，然后又走上了各自的路。

腾讯学会了开放，阿里巴巴学会了取舍。当淘宝极速发展的时候，马云他们看到了用户需要大数据、云计算，需要更多服务。他们没有让淘宝变成无所不能的巨无霸，而是将服务开放给了外部，孵化了独立的阿里云。他们学会了构建一个生态，而不仅仅是构建一家大公司。

今天的阿里巴巴也在构建一个“新零售”的生态，这需要“新网商”的参与。马云说，过去20年，只有大公司有能力全球化发展，但今天的互联网能让每个小企业都做得到。未来，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只要有互联网就有网商，只要有创新就能成为全球化的主力。

王帅声称，阿里巴巴最近推出了无人超市，整个购物体验都是颠覆性的。“杭州已经无现金了，”他说，“我们这个时候办这个新的网络大会，我们希望把我们认为线上线下的联动，场景的创造跟应用，新购物模式的改变，我们要再度让更多的人认识到这种趋势，这不是谁取代谁，大家一起往前推进才是更好的一个事情，这就是今年为什么要重新开网络大会，我们叫新网商，新零售。”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商业，PC互联网时代的“网商大会”与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网商大会”注定不同。这是“新零售”时代的“新网商”。人们需要看到商业要往何处去，需要看到未来的形态，需要进入未来的生活与消费。

梁春晓已告别阿里巴巴研究院院长一职，其对趋势的观察却并未停止。他力图在表层的潮流和隐匿的潜流中看到未来，也试图警告正在AT当中滋生的傲慢与偏见。

李晓军野心勃勃地构建其茶叶帝国。他把之前赚到的所有钱都用于扩大规模。他才三十出头，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却只愿将其倾注在茶叶身上。

“新零售”让王帅看到了一个新的阿里巴巴，也意味着阿里巴巴人的又要开始一场新的进化。这些进化潜移默化地发生过，发生在马云不计其数的飞来飞去当中，也发生在张勇不间断地与天猫商户进行沟通的过程中。他们不断提出新概念，不担心成为笑柄。他们会在“网商大会”上说出一些话，影响一些人，改变一些人，刺伤一些人。

也许有一天，“网商大会”又会停下来，“网商”又会回到原点，开启新一轮进化。进化完成的时候，就是“未来已来”的时候。

附：历届十大网商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