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老人的家乡没有雪

这是Epoch非虚构故事大赛50强作品的第36篇。

以下为作者原文，未做任何改动。

香港有一间圣诞老人学院，创办者是两个热爱圣诞文化的香港人，他们每年都会去瑞士的一个小镇参赛，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圣诞老人交流，把对圣诞文化的热爱带回香港，他们相信圣诞传说，认为孩子们是脆弱敏感的，需要专业的圣诞老人，所以回港办校，致力于培养专业的圣诞老人，但事实却不尽如人意。虽然他们也有自己的生存危机，但从来没失去过一颗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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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涂雨清

香港浸会大学

耶利瓦勒镇的冬季风光

照片来源：Daniel Olausson from Media Tales，拍摄时间：2016年11月18日

 

耶利瓦勒这一天的温度是零下30度，这里的居民习惯了漫长的冬季。再向北走100公里，就能到达寒冷的北极圈。已经是2010年的11月了，这个风雪里的小镇却不像往常一样寂静。

 

广场上四处都是节日的气氛，孩子们围着一个竞技场跳啊笑啊，围观者在加油打气，这里正在举行着第七届圣诞冬运会——一个鲜为人知的运动会，每逢11月，从世界各地赶来的圣诞老人都齐聚耶利瓦勒，竞争「世界最优秀的圣诞老人」的名号。

 

这一年的竞争者里有一张陌生的亚洲面孔，来自香港的胡鴻勝，39岁。像其它参赛者一样，他一身圣诞老人装，戴着长及肩部的白色胡须和卷发，他在采访中向我普及圣诞小知识，「你看那些胡须少少的圣诞老人，他们是「真胡须派」，不屑于像我们这样戴假发。」他戴了黑色的手套，穿着棕色的靴子，全身上下严严实实，还带着妻子亲手做的围巾。采访的时候他总是露出调皮的表情，可现在，他看起来有点紧张和严肃，不过更多的是激动。

 

比赛开始了。

 

第一场是喝粥大赛，圣诞老人们坐在一排，比赛谁能够最快喝完手里滚烫的粥，并且尽量不沾在自己的胡须上，和普通的粥不同，这是瑞士独有的制法，比普通的粥更黏稠。现场时不时传来观众的呼声，胡鸿胜严阵以待，裁判一声令下，他就如风卷残云般迅速吃光了自己的那一份，这可能来源于他曾经作为香港大胃王得来的经验。不过可惜，他不是最快的那一个，但还不错，比第一名慢了两秒而已。

 

除了喝粥，这场比赛还包括扔包裹（将椅子、铁锹等物扔到指定位置上，差距最小的胜）、滑雪橇和装饰圣诞树等等。在滑雪橇的项目上，圣诞老人们需要穿着滑雪鞋穿过有着厚厚积雪的广场，再推着雪橇回来，最快的人赢得胜利。

 

胡鸿胜走起来有些重心不稳，他努力想要在滑板上保持平衡，但是他太心急了，不小心摔了一觉，他旁边的圣诞老人，来自英国，跑掉了他的红帽子，匆忙赶回去找。圣诞老人的服装让他们施展不开，胡鸿胜摔了好几次，尽管晃晃悠悠地跑完了全程，第一次参赛的胡鸿胜还是落后了一大截，他满头大汗。

 

他很担心自己能不能获得名次，毕竟在此之前，他的老师是这个比赛的第一名。

 

圣诞老人冬运会创办于2003年，这个想法来源于耶利瓦勒小镇自己的圣诞老人希维特，他是个一生痴迷于圣诞文化的人，他的妻子也一样，家中摆满了圣诞有关的娃娃和装饰品。他想要举办一场可以邀请世界各地的圣诞老人来分享欢乐的盛会，于是就有了圣诞老人冬运会，不过大多数参赛者都来自欧洲。

 

虽然这个来自瑞士小镇的游戏对于胡鸿胜来说很陌生，但是做一个圣诞老人已经是他习以为常的生活。他很自豪的说，「我做这一行已经有20多年了。」

 

胡鸿胜的本职是香港的计算机工程师，有一个和睦的三口之家，如果不是20年前儿子说学校圣诞节缺了扮演圣诞老人的人，问他愿不愿意试试，他可能一生都不会和这个童话里的人物产生什么关系。

 

位于亚热带的香港从不下雪，胡鸿胜从来没有滑过雪，好在来之前他从曾拿过冠军的师傅陈汉强那里学来了一些技巧。陈汉强也是一个布偶师，他称自己是香港仅存的三个会做大玩偶的师傅之一，而他做圣诞老人已经30年了。

 

陈汉强教了胡鸿胜很多比赛的窍门，比如怎么样喝粥才能尽量不沾到自己的胡须。最终在那场比赛里，胡鸿胜赢得了第三名。

 

三年后，胡鸿胜又在丹麦的一项国际圣诞老人比赛中拔得头筹。声名远播的香港圣诞老人陈汉强和胡鸿胜渐渐获邀参加了很多国际性的圣诞老人活动。不过关于圣诞，他们有更多的想法。

 

知名度的上升使他们的出场费提高了不少，陈汉强说，「（出场费）大概一个小时3000（HKD）吧。」胡鸿胜也表示自己的出场费在一小时2000以上，而香港人扮的圣诞老人出场费通常低于1000HKD。每到圣诞节，他们的行程表就被排得满满当当。

 

胡鸿胜（左）和陈汉强（右）在2016年的圣诞老人冬运会上一起获得亚军

照片来源：Daniel Olausson from Media Tales 时间：December 11, 2016

 

香港的圣诞老人数量很难统计，大多数都是季节一到就来兼职。「专业的圣诞老人很少，」陈汉强说。他和胡鸿胜都深深相信「我们不是扮圣诞老人，我们就是圣诞老人。一个专业的圣诞老人意味着你要相信圣诞老人的童话，享受这个过程，而不是将它仅仅作为一门赚钱的手艺。」

 

陈汉强和胡鸿胜于2013年在香港创办了一所圣诞学院，陈汉强说，「也许圣诞季香港有很多的圣诞老人，但是他们很多都不够资格。孩子们是非常脆弱和敏感的，他们需要真正专业的圣诞老人。」

 

这是香港唯一的一间圣诞学院，不过在西方国家却有不少。美国主要的圣诞老人培训地有国际圣诞老人大学，据它的官方网站显示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家圣诞老人学院，校长Jim Connaghan表示，他们已经有12间分校，目前有超过100个圣诞老人学生。美国还有一间历史最悠久的查尔斯霍华德圣诞老人学院。

 

加拿大也有一间类似的学校在阿尔伯塔省的卡尔加里市，英国有托马斯圣诞老人学院，而澳大利亚有蓝石中心。

 

有意思的是，美国的国际圣诞老人大学会给顺利毕业的圣诞老人颁发学士学位，连续两次参加并且毕业的可以获得硕士学位，参加两次以上的则获得优秀硕士学位，截止到2017年，他们已经有超过3500个毕业生。

 

和陈汉强还有胡鸿胜的想法一样，国际圣诞老人大学的校长Jim Connaghan也说，「建立学校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出真正专业的圣诞老人。」

 

香港圣诞学院欢迎所有对圣诞文化感兴趣的人们，他们会教给学生所有成为一个专业圣诞老人应有的技巧，在日本有许多圣诞老人好友的胡鸿胜说，「我们也希望能够建立一个亚洲的圣诞老人联盟。」

 

遗憾的事，美国的圣诞老人学院项目虽发展得如火如荼，陈汉强和胡鸿胜的香港圣诞老人学院却生意平平，目前他们仅有6个长期学生，胡鸿胜说，「我们会在报名截止后进行面试，合格的才能留下，会考核他们是不是擅长和小朋友相处，这是成为一名专业圣诞老人的基本技巧。」不过，学院网站的报名页面在2013年后就不再更新了。

 

因为预算有限，香港圣诞学院也没有固定的校址，课程一般来说会在黄埔租来的屋子中进行。

 

香港圣诞学院的6个学生中有的从事保安，有的是维修工人，有的从事其它的服务行业，他们都拒绝了笔者采访的要求。

 

杰克是胡鸿胜的「半个学生」，是香港的一名小丑表演者，他并没有报名参加香港圣诞学院，只是空闲时间会向Jacky问一些和小朋友相处的小技巧。他说，「我是在一场圣诞表演上看到胡鸿胜的，也是这样认识了他。胡鸿胜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每次去问他问题他都很热情，我能感受到他对这一行的热爱。」

 

杰克说，「听胡鸿胜提起香港圣诞学院的时候我也觉得惊喜，但是因为我的收入有限所以并不打算报名。」对于Jacky来说，一年两万港币的学费还是太贵了，尽管这笔费用里还包括了可以去海外接受训练和参加比赛的机会。

 

香港圣诞学院的生意差强人意，不过陈汉强说，「我们并不是将它作为一门生意来做的，我们更像是慈善团体，除了教学生，我们每年定期去慈善机构给小朋友们表演，也要求我们的学生这么做。」

 

香港儿童之家的职员黛西说，「在圣诞节期间胡鸿胜和陈汉强的行程非常满，但是他们从来不会忘记来这里给小孩子表演，年年都是这样。」

 

香港政府的人口调查显示，基督徒占香港人口的十分之一，曾经是英属殖民地的香港，圣诞节曾占据重要的地位，陈汉强回忆道，「如果是十年前的香港，平安夜前一周就能感受到圣诞的气息，走到街上到处都是圣诞的彩灯。但圣诞气息一年不如一年了。」

 

陈汉强说，「在香港做圣诞老人和在瑞士是完全不同的，那里的孩子都深深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记得有一次我在瑞士，穿着圣诞老人的服装，一个小朋友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今年很乖，我的愿望会不会实现呢？』，在香港，即使是过圣诞节，孩子们或许也更愿意玩手机吧。」

 

陈汉强也是一个儿童节目表演者，他刚刚结束一套130集的「harry哥哥好邻居」的儿童系列节目，在节目里他穿上自己做的玩偶服，扮成卡通人物和孩子们玩耍

 

陈汉强说，「我很喜欢小孩子，他们说喜欢和不喜欢都那么直接。」他说这句话时正坐在自己堆满了娃娃和布料的狭窄办公室里，笑起来就像坐在玩偶城堡里的小男生。聊到自己的年纪时，他说，「事实上我不记得我多大了，可能51或者52岁吧，我也不知道。」

陈汉强正在展示自己制作的玩偶 

照片来源：作者拍摄，拍摄时间：2017年2月24日

 

Harry认识陈汉强三十多年，也是他在香港电台的同事，Harry说，「Jim（陈汉强）是那种清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并且能够坚持做下去的人。在我心里他是一个玩偶制作的艺术家，他亲手设计并且动手制作这些玩偶。在一个相对冷门的行业里，很多人或许坚持一段时间就做不下去了，但是他不是这样，他自从开始走入这一行就没有放弃过。 」

 

陈汉强所有的工作和闲暇时间都给了和小朋友们有关的东西，但他自己却没有孩子。

 

「因为我妻子不太想要小孩，」陈汉强说，他停顿了一会儿，「不过还好，每天我的身边都有很多孩子啊。」

 

陈汉强和胡鸿胜随身携带着气球，胡鸿胜说，「这样在街上碰到小孩子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随时拿出来逗他们，那些孩子总是笑得很大声。」把气球扭成不同的形状是陈汉强和胡鸿胜的绝活。

 

陈汉强时常想起耶利瓦勒，这个离北极圈那么近的采矿小镇，和香港不同，这里的冬天有化不开的积雪，也有他爱的「圣诞爸爸」和「圣诞妈妈」，他总是这样亲切地称呼古稀之年的希维特和她的妻子。

 

他也忘不了每年圣诞冬运会结束的那个晚上，希维特带着所有的参赛者走近小镇外被雪覆盖的丛林深处，他们会在那里举行圣诞峰会：世界各地不同面孔的圣诞老人们围坐在篝火旁聊天，运气好的话，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星星和绚烂的北极光。

 

事实上，他们说完全不同的语言，不能真的沟通什么。

 

「但是大多数时候，」陈汉强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描述那个感觉，我们似乎能够相互理解对方想说的话。」

50强作品微信评选规则

 

8月18日起，50强作品在“每日人物”微信公众号上推送展示，统一按照作品提交顺序发布，每天发布2部。72小时后，计算单篇文章点赞数总和。微信评选期间，评审组对50强作品进行交叉打分，得出单篇文章分数。

 

单篇作品总分=微信点赞成绩（15%）+评审组作品打分（85%）

 

50强微信评选全部结束后，总分前10名进入决赛，并来京进行现场比赛，角逐一二三等奖。10强名单将于评审结束后在刺猬公社、每日人物、AI财经社微信公布。第11-50名分别对应优胜、优秀、入围奖（具体请查看大赛奖项）。

注：主办方将实时监测点赞数据，坚决杜绝刷票现象。“清博大数据”独家提供全程数据监控支持，一旦发现有刷数据行为，取消比赛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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