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深才能叶茂,本固方得枝荣。」伴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的快速展开,越来越多人开始意识到,软件产业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的上层应用,需要大地之下基础软件的强劲发达——“根技术”的概念,也由此诞生。
所谓根技术,就是能衍生出并支撑着一个或多个技术簇的技术,可持续为整个技术树提供滋养,具体包括操作系统、数据库、中间件和编程语言等:
前年,我们曾邀请九大操作系统代表们齐聚一堂,论操作系统艰难生存之路,辩操作系统未来发展之道;
去年,十大数据库掌门人共聚长沙,从历史看未来,聚焦于当下探讨数据库的最佳解法。
今年,面对变化莫测的国际形势和新技术的迭代变革,“根技术”逐渐成为主导全球软件行业的焦点,也日益成为新一轮科技制高点之争的主战场。对此,我们不禁发出提问:中国的基础软硬件产业目前行至何处?我们又该如何推进根技术的可持续发展以实现真正“破局”?
在 2022 长沙·中国 1024 程序员节的岳麓对话暨 2022 技术英雄百人会上,CSDN 特邀构建根社区重要产业的掌门人齐聚一堂,在教育部国产基础软件工程研究中心主任吴庆波和清华大学长聘副教授陈渝的主持下,围绕 AI 计算、芯片、操作系统、数据库、人才培养等维度,共话中国根干产业的破局之路。
对话嘉宾如下:
陈海波 OpenHarmony 技术指导委员会主席
阳振坤 OceanBase 首席科学家
包云岗 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副所长
周 斌 华为昇腾计算业务 CTO
孔金珠 麒麟软件高级副总经理
陈松政 湖南麒麟信安高级副总裁
主持人:
吴庆波 教育部国产基础软件工程研究中心主任
陈 渝 清华大学长聘副教授
中国根技术行至何处?
吴庆波: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传承下了很多传统文化,但在算力、芯片等方面,我们似乎仍有一定差距。那么,目前我国的根技术处于一种什么状态?
周斌:在 AI 领域我们有非常多的根技术,除了基础的处理器以外,编程语言,编译器、各种加速库和 AI 框架都是根技术。华为在 AI 根技术上也做了很多贡献,包括:各种底层计算系统,小到手机设备,大到大规模计算中心、服务器和边缘设备等一系列基础软硬件平台;开源了自研 AI 框架 MindSpore;还有一些加速库和行业应用使能套件等等。我们对这些研究成果大量开源开放,因为这些是我们构筑一个繁荣的 AI 生态里不可或缺的根技术。
孔金珠:我感觉相较于前几年,我国的“缺芯少魂”得到了一定的改进,但程度还不尽如人意。前两天我看了一个名叫“九阴真经”的游戏,武功分为 24 个等级:第一级叫“不堪一击”,这大概是我们 30 年前的情况,第二级叫“初学乍练”,第三级叫“初窥门径”,第四级叫“略有小成”,第五级叫“驾轻就熟”,后面还有“无与伦比”、“傲视群雄”等等。我认为,目前我们已经从二三十年前的“不堪一击”,到现在“略有小成”,不过还没有到“驾轻就熟”的阶段,所以我们还得努力。
阳振坤: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中国数据库也到了“初窥门径”的阶段,在根技术上略有积累,不过距离国际一流水平还有一定差距,但这也是很大的发展空间和机遇。
包云岗:回顾过去二十多年的发展,我们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只是因为整个国际技术都在发展,我们进步的同时别人也在进步,所以看起来我们始终处于追赶状态。
在芯片领域上,过去二十年我国在两条路线上做了很多贡献:
一是高铁模式,即先引进先进技术,再通过消化、吸收、创新,使其逐渐成为中国技术品牌的技术路线,如海思、飞腾等;
二是北斗模式,即独立构建技术体系和生态,时间耗费较长,但也取得了不少成功,如龙芯、申威等;
近年来逐渐出现了第三种路线:5G 模式,即通过融入开放的国际标准,参与国际竞争与合作,调动国内企业的积极性。目前,我们正通过开源芯片在这种模式下做探索,同时这也可以形成很好的向心力推动生态建设。
这三种模式并不是谁替代谁,在当前中国处理器芯片产业需要“饱和式救援”的形势下,这三种模式都很重要。
陈海波:芯片行业代表着整个电子工业非常长的产业链,其中包括原材料、指令集、体系结构设计,再到相关封装、测试等。整体来说,各行业对芯片的需求都非常强烈,但芯片行业在发展上还存在不充分不均衡的问题,这二者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可能是我们需要重点关注的。
根技术发展下,新生态的构建之路有何阻碍?
吴庆波:国内操作系统的根社区比较多,这是否是一个问题?
陈松政:我从事操作系统有二十多年了,对此我个人持乐观态度:我认为未来中国的操作系统一定会掌握根技术。
我们认为操作系统的根技术不牢,根本原因在于主导力和生产力。为什么我们会觉得不安全?因为我们在操作系统领域没有主导力;为什么我们会觉得国产操作系统不好用?因为相较于 Windows,国产操作系统的生产力偏弱。可如果将目光转向基于 Linux 的服务器操作系统上,便能发现我们在国际上的水平是相当的。
至于操作系统的根社区,我认为并不多,不能人为决定哪个该出局,这个淘汰应该由市场决定。
陈海波:多根的确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但我们更要考虑的是,如何促进根和根之间形成有效的协同,甚至包括一些相关能力的共享,例如 OpenHarmony 与 openEuler 两个根社区如何能力共享、生态互通。
考虑到现实中其实有很多“杂交”的设备,即把很多功能跟另外的设备功能进行组合,孵化出一个新型设备,这就需要不同的操作系统根社区之间互相组合来形成复合的能力。
陈渝:国内软硬件的发展非常火热,而这可能也会引发另一种问题。例如 RISC-V 现在的目标非常大,涉及桌面、服务器甚至超算,但目标太大,是否意味着不聚焦,导致影响生态发展?
包云岗:我认为,首先要看是不是真正的需求在驱动。真正的需求不需要政策引导,全是企业自发地在使用 RISC-V,这也契合目前物联网、万物互联的大趋势。而物联网本身就会覆盖很多领域,所以可以理解 RISC-V 在中低端应用场景中的火热。
其次,把 RISC-V 往高端发展并非那么简单,实际上很多企业都已有计划,但还没有大量投入。在这方面其实需要多个企业联合,增强凝聚力和合力。
陈渝:如果要形成一种互联互通的新生态,可否理解为要形成一个统一标准,大家在其中求同存异,而这是否有可能?
孔金珠:我刚才在想什么是根社区。什么是根?它实际上就是广大掌握了根技术的人才,而社区通过人才相通。像麒麟推出了桌面系统,过程中也团结了国内十几家操作系统厂商一起共建。我觉得,未来一定是人机物互联、泛在计算的蓝海。
不过有一点需要明确,目前国内除了大厂参与的开源社区,其他社区很难持续的一大原因就在于没有资金来源。
周斌:不论是开源 OpenHarmony、openEuler 还是昇思 MindSpore,为社会奉献开源社区是我们坚定的态度,我们也在践行这个理念,不仅仅是为中国开源社区,同时也为世界贡献良多。
但目前有个源头问题亟需解决:现阶段我们对开源和社区的要求非常高,但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组织性的社区支撑,人们自发做这件事的动力和资源就不足。因此,我们需要呼吁为开源社区做贡献,争取从系统上,包括企业、政府和各个社区,一起来为开源社区做更多贡献,支撑开源社区往更良性的方向发展。
聚焦当代,如何推进根技术的人才培养?
吴庆波:既然谈到了人的问题,又恰逢 1024 程序员节,各位老师谈谈在培养根技术人才方面的经验或建议?
阳振坤:从数量上来看,我国的开源人才在全球占比很大,但实际上咱们发挥的价值跟人数不成比例。比如数据库,很多国产数据库目前还是基于 MySQL 或者 PostgreSQL,也就是说虽然很多人在这个领域里,但其实对于根技术的掌握还是非常有限的。对此我也想抛出一个问题:怎么才能让这些人所做的努力,转变成真正的根技术?
包云岗:我们在 2017 年的时候做过调查,统计了 2008 年到 2017 年这十年体系结构领域国际顶会 ISCA 第一作者的分布情况。结果发现,从国籍来看,美国占比 25%,中国也在 20% 左右,即中美在人才数量上差距并不大。但毕业以后 85% 的人是在美国工作的,中国只占 4%,这也导致了中国在芯片架构领域上缺乏人才。
本质上来说,近年来国家行业芯片人才的整体大盘并没有增加,导致很多初创公司只能通过涨工资从别的地方挖人,整个行业成本增长非常厉害,从长远来看这对于一个产业发展并不是有利的。为此,我们启动了“一生一芯”计划,希望有规模、有质量地培养芯片设计人才,让学生更早去接触芯片设计过程,帮助缩短人才从培养阶段到投入科研与产业一线的周期。
陈海波:我觉得对于操作系统而言,其中一个关键的缺憾是人才在过去二十年非常稀缺。对此,我认为有三个很好的方式可以改善这一难题:
一是教育,把教育跟根技术和开源有效结合起来,将技术前沿与经典理论在教育实践中结合起来;
二是研究,思考如何将学术界引导至根技术的研发,进行原创性研究并引领行业发展,这非常重要;
三是开源和操作系统研究之间的关系,要把学术开源成果技术持续推动下去,跟主流开源社区进行对接。
总体而言,我认为人才培养、研究创新和开源社区建设三者可以非常好地结合起来,后续我们也希望持续推进这件事情。
蒋涛(CSDN 创始人&董事长、极客帮创投创始合伙人):根技术的研发需要投入和热爱,想问各位是否了解现在年轻人的状态?他们对钻研技术本身,又持有一种怎样的态度?
陈松政:整体来说,目前计算机人才还是非常缺乏的。我们公司招的很多人其实都是“转码”来的,有从电子工程,甚至还有从文科转过来的。这是市场需求所趋,因为从事计算机好找工作,薪酬也偏高。
孔金珠:我感觉近二十年来,我国的计算机水平大幅提升。当年我们研究所也就十几二十个人,因为没有上机环境和条件,我们教的很多学生到毕业连一个 Hello World 都不会写。而现在公司招聘的年轻人,功底都非常扎实,开拓思维能力也很强。二十年前,我带的学生大部分编程能力不如我,但现在,我觉得公司 90% 的研发人员的水平都能超过我。
周斌:华为有一句话,叫“向下扎到根,向上捅破天”。在我了解的周围环境中,现在年轻人资源丰富、资质也不错,并且非常孜孜以求,能静下心来地“扎”进去。
阳振坤:数据库领域相对更为专业,目前我们 OceanBase 团队主要是从应届毕业生培养起来的,现在招的人大部分也都是 20~25 岁。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很多年轻人比我们想象得更有热情,比我们当年做得更好。
包云岗:实际上,如今我们在做开源芯片的过程当中,20~25 岁年轻人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尤其大。早期参与“一生一芯”的同学,平均年龄就是 21 岁,他们结束“一生一芯”后就参与了香山项目(国内发起的开源高性能 RISC-V 处理器核项目),如今也成为了团队骨干。当初第一版香山做出来时,团队平均年龄才 23 岁,就算加上我们几个 40 岁以上的人,团队平均年龄也才 25 岁左右。所以我的体会是,现在年轻人具有非常大的潜力,重要的是要给他们展现的平台和挑战。
陈海波:首先,我们最近举办了软件 Hackathon(黑客松)大赛,初赛第一名就是一个刚入职的新员工组成的队伍。其次,当年轻人加入我们操作系统研发团队时,我发现他们的上手速度和发挥水平都很高,现在计算机相关专业在高校中也很热门,所以我们对未来充满信心。
陈渝:的确,如今计算机专业已经成为清华大学招生分数较高的专业,有很多学生会转系到计算机专业。但从基础课程来看,我们对于根技术的钻研可能还有一定欠缺。像软件工程、编译、操作系统、CPU 组成原理等重要课程,在计算机专业里属于比较难、学习起来精力耗费较大的课程,这就导致学生可能更愿意学一些比较轻松的课程,我觉得这是我们需要面对的一个挑战。
另外,引导方面我们也还需进一步增强。虽然现在有各种开源软件大赛、系统能力大赛等一系列比赛在推动开源软件的人才培养,但目前主要推动力还是在于院士和老师,我们希望有如教育部等更高层面的单位给予更好地支持。在我看来,学生在刚入学时像是一张白纸,有非常大的发展潜力,如果我们有一些好的引导,这对于我们国家的基础软硬件培养、根技术的培养会带来很多帮助。
“根深才能叶茂,源远才能流长”
刘韧(DoNews 创始人):各位老师都是从事计算机行业的,请问你们会教你的孩子编程吗?
陈松政:我的孩子在上大学,专业是计算机科学,在高中时我就教了他 Java。
孔金珠:我可能是太专注编程了,以至于没时间教孩子。
周斌:我孩子还小,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我不会强迫。
阳振坤:看孩子本身的意愿、爱好和天赋,适合自己的是最好的。但我觉得程序员是个很好的职业,如果人生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程序员这个职业。
包云岗:其实在疫情期间,我们计算所恰好组织了几个同事的孩子一起学编程,他们很认真,还写了笔记,最后还出了一本书叫《六个孩子学编程》。
陈海波:我小孩才小学二年级,在他很小的时候我教过他用 Scratch(由麻省理工学院设计开发的一款面向少年的简易编程工具)编程,但我对小孩教育不是很在行,所以在让他上编程兴趣班,他也很喜欢。不论未来他从事什么行业,都是自己的选择。但不管怎么样,在教育里加上计算思维非常重要。
陈渝:我家小孩现在高中了,小学就让他从 Scratch 学起,还有 Python 和 C,不过他现在不想学了,可能有点教过了。我挺认可海波老师说的,从长远发展来看,计算思维是不可或缺的。
吴庆波:最后,请各位嘉宾一句话总结一下本次根技术论坛的体会?
陈松政:我们的基础软件,特别是操作系统和 CPU,正在不断往根技术一层层掘进,相信中国总有一天会成为根技术发展的主导者。
孔金珠:根深才能叶茂,源远才能流长。
周斌:希望通过算力新时代,开创一个新时代和新体系。
阳振坤:数据库是一个新兴产业,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包云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根技术就是在树我们国家信息产业的根。
陈海波:扎根筑基石,奋进赢未来。
陈渝:明年我们继续相见,共续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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