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四十年】董明珠：一个终将离去的悲情英雄

2018 年 6 月 13 日 港股那点事

“风云四十年”系列

1978-2018，风云四十年。四十年中，许多中国企业潮起潮落；聚光灯下，风云人物们的命运起起伏伏，他们中有些人留在了史册上，有些人则留在了人们的心里。在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格隆汇隆重推出“风云四十年”系列，让我们一起看看四十年来那些依然活跃在商界一线的风云人物们。

最近珠海银隆IPO终止的消息刷屏，似乎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新闻，但实际上，如果没有当初董明珠的介入，现在又有谁会在意珠海银隆的存亡？人们讨论珠海银隆的得失成败，其实只是想从中管窥董明珠的人生命运。

人的命运是一件极难预见的事情，但哲人有云：“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的正确性已经被历史反复证实。董小姐的个性天下皆知，以她的性格，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她将成为万众景仰的悲情英雄。

照片中的董明珠看上去很年轻，但其实这位中国企业界的“铁娘子”已过花甲之年。本来在2018年5月31日，她的第二届格力电器董事长任期就已经届满，但格力电器方面却没有发布任何明确的消息。格力的年度股东大会定于6月25日召开，董明珠是否能够连任，届时或有明确的消息。

有媒体认为董明珠的连任已无悬念，笔者也衷心希望她能够连任，然而从种种迹象看，连任的概率可能并不如人们期望的那么高。

首先，格力电器是国企，董明珠并不能像李嘉诚那样自主决定自己的任期。按照《国营企业领导干部退休制度》，届满的董明珠卸任才符合常理。

其次，按照格力电器的公司章程，下一任董事候选人将由主要股东提名，也就是由母公司格力集团、河北京海担保来提名。格力集团是格力电器大股东，它的话语权相当大。

由于一些历史原因，董明珠与格力集团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双方甚至多次起过严重冲突。之前董明珠出任格力电器董事长靠的是无可比拟的个人能力和无法撼动的个人地位，即便格力集团看她不爽，也不能不让她担任董事长，否则必定是舆论哗然。南宋亡国近千年了，风波亭这一幕是万万不能重演的，毕竟人还是要脸的嘛！但是这一次，格力集团如果不提名董明珠连任，道理上则完全说得过去，毕竟《国营企业领导干部退休制度》是一份有法律效应的红头文件。只要照章办事，就算舆论有什么纷扰，有关方面大可以回复一句“制度如此，我也没辙”。

连任的事情悬而未决，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若是真如之前媒体所说的那样“连任毫无悬念”，那么早在5月31日就应该揭晓底牌了，但现在当明不明，足见事有蹊跷。

近日台风来袭，珠三角地区暴雨连绵，原本燥热的六月天却反倒生出秋风萧瑟的肃杀之气，怪哉！

董小姐的人生剧本原本相当普通。

她出生于南京一户普通人家，毕业于安徽芜湖干部教育学院，学的是统计学。1975年她在南京一家化工研究所做行政工作。她家世清白，但并无背景，按照正常的路径，她会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女性：有着一个普通的家庭，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朝九晚五，终其一生。64岁的她会期望自己能早点退休，这样就能回家带着孙辈幸福地安度晚年了。

然而现实中的董明珠没有走上那样的道路，所以她是董小姐，不是董大妈。

1990年，36岁的董小姐来到珠海，加入格力。1992年，她在安徽的销售额突破1600万元，占了整个格力销售额的八分之一。大家注意一下这个时间点，如果年轻的你当下的人生不那么如意，请你相信，即便是奔四的人也可以创造奇迹。

前提是，你要有能力，还要够拼命！

据说那些年董明珠在格力期间基本没有休过年假，1992年她被调往没有一丝市场裂缝的南京，并签下了一张200万元的单，一年内个人销售额突破3650万元。

1994年底，格力出现严重的内部危机，一批骨干业务员集体跳槽。董明珠临危受命，成为经营部部长。

1996年，凉夏，空调行业遭遇严冬，各大品牌纷纷降价血拼，但董明珠宁可让出市场也不降价。当时格力的营销队伍加上董明珠在内只有24人，而国内同行的营销团队以百人起步。到了8月底，董明珠在艰难的局势下，坚持要咬牙按销售额比例给经销商发补贴，最终促使该年格力的销售增长了17%。

1995年至2005年，格力电器的销售团队在董明珠的带领下，创造了连续11年空调产销量、销售收入、市场占有率均居全国首位的成绩。

现在我们回头去看，这些事情似乎比较平淡，但在那个时代，格力空调可不是什么大品牌。当时的格力无设备、无核心技术、无配套能力，年产空调才2万台，而所谓的“生产”也是自行贴金了，其实除了塑料板、外壳是格力自己生产，其他零部件全部靠采购组装。那些年在空调市场一线厮杀的品牌是三菱、松下、三洋、春兰、华宝，格力只是一个在旁边看戏的二流品牌。

从籍籍无名到中国空调行业第一品牌，这其中的艰辛不言自明，而董明珠就是格力电器十多年中攻城略地的先锋大将。

董明珠与传统的“弱女子”形象毫无关联，在她的身上，只有大将之风。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将才，然而这种才华对其个人命运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董小姐生于江苏南京，南京北上是宿迁，2000多年前，霸王项羽就出生在那里。古人云：“王不过项，将不过李”，项羽就是中国古代第一悍将。

在中华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出过许多名将，但为什么项羽是公认的千古无双？

衡量一个将军强不强，首先要看看他的对手是谁。

秦军是中国历史上战力最强的军队之一，章邯是秦朝最后一位名将。秦二世元年九月，陈胜派周文率几十万军队攻咸阳，当时章邯手上并无兵马，临时率骊山刑徒及京畿奴隶十万众迎击周文，以少胜多，屡战屡胜，一路杀到陈胜的根据地，逼迫陈胜遁走。之后又相继攻杀多路反秦军队，包括当时反秦诸军最强悍的将军、项羽的叔父项梁。如果没有项羽，章邯或许可以让秦朝再延续很多年。

秦二世三年十二月，章邯率军四十万陈兵巨鹿，秦将王离率领十万长城军为章邯先锋。长城军是秦帝国最后的正规军，在长城一线与匈奴征战多年，是精锐中的精锐。王离，战国四大名将王翦的孙子。当初王翦灭楚，诛杀楚将项燕，项燕是项羽的爷爷。

此时，项羽二十五岁，麾下五万人马，先锋大将就是他自己，先锋军就是八千江东子弟。

巨鹿之战时，各路诸侯作壁上观，根本不敢出手，而年轻的项羽率军渡河，破釜沉舟，根本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项羽没有什么锦囊妙计，没有想过什么背后包抄佯攻诱敌，没有指望任何友军出手相助，就是靠硬怼，九战九胜，硬生生用五万楚军将秦军击溃。王离战败，纵火自焚，章邯在绝望中率二十万残兵向项羽投降。巨鹿之战后，项羽骑马路过其他诸侯的军营，列国诸侯在辕门跪迎。

这就是一战封神！

项羽取长安，但不肯定都关中，非要将都城定在易攻难守的彭城，被人讥笑他是“沐猴而冠”，然而他们不懂的是，项羽的字典里就没有“防守”二字。

楚汉争霸时，刘邦趁项羽攻齐，突然率汉军五十六万攻陷彭城。项羽将大部队留在齐国，亲率三万人马回攻刘邦，一夜连破樊哙、灌婴，拂晓主动对刘邦主力发起总攻，战斗到了中午时，汉军已经全面溃败，战死二十余万，刘邦乘车逃亡。项羽一路从彭城追到灵璧，又从灵璧追到荥阳，最终汉军全军覆没，刘邦带着夏侯婴等十多人仅存性命，自己的家眷都全部被项羽俘虏。

项羽一生大小七十余战，除了最后的垓下之围，从未败绩，而他的战术相当简单，完全没有任何花招，一个字，就是刚！纵观数千年中的历代名将，能以这种纯粹的刚正面的力量打击横行天下者，唯有项羽一人而已。

果然千古无双！

天予项羽以勇武之力，纵横千里，所向披靡，这是他的幸运。然而，项羽的性格缺陷很明显，他这样刚猛一生的人，终究会在某个命中注定的坑里一跤摔死。

军神韩信曾是项羽账下执戟郎，从未得到过项羽的赏识，但他了解项羽，他甚至知道自己就是项羽的掘墓人。

汉高帝五年十二月，韩信设十面埋伏，张良合四面楚歌，一代将星在乌江边陨落。

杜牧在《题乌江亭》中写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然而以项羽的骄傲，他是绝对不会渡江的，当初既能破釜沉舟，现在当然不可能渡江东去，这就是愿赌服输。

杜牧不懂项羽的心，李清照才是重生的虞姬。“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平生百战未尝一败，但一朝败北就是一败涂地。项羽的失败确实是“非战之罪”，那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命运。

一生都在刚正面的人，纵然百战百胜，终究会在命运的转角处遇到那个宿命里的坑。

关于董小姐的十面埋伏，可能在多年以前就埋下了种子，始作俑者，就是她自己的个性。

1992年，经朱江洪提名，格力经营部进行了无记名投票，业绩最好的董明珠排名第二。公司领导开会讨论时，反对者认为，董明珠性格耿直，言语尖刻，过于自信，容易得罪人，简而言之就是情商低。但是朱江洪力排众议，坚持要提拔董明珠，最终她还是成了格力经营部部长。当时董明珠个人销售额突破1600万元，占整个格力公司的八分之一，全年销售额达到3650万元，这个成绩单就是放在当下也算得上是金光闪闪，何况那是1992年。然而这种才华固然可贵，它只能让董小姐发财，却不能让董小姐上位，因为她的个性实在是很难讨人喜欢。

朱江洪遇到董明珠是福气，董明珠遇到朱江洪是运气。

韩愈说：“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北宋寇准是大才，但性格脾气暴烈，丁谓要置他于死地，有人劝丁谓要顾及青史留名，丁谓毫不在乎地说：“无非是一句‘天下惜之’。”

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理论上人才应该很多很多，但是能在各行各业出人头地的人才都是少数人。庸人占据高位，才人籍籍无名，这是个普遍现象，不要太意外。这就好像世界杯明天就要开始了，这次中国队又在家看球，这很正常，没什么好奇怪的。

朱江洪是董明珠命中的贵人，当年的“朱董配”曾经让格力在家电市场所向披靡，但是在朱江洪退位之后的这几年，双方的关系反而越来越糟糕。

2015年6月，董明珠在谈及格力制度变革时称：“当时格力电器不是直接的裙带关系，但朋友关系、熟人关系特别多。首先以最高领导为代表，作为高管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他从广西带来的人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后台，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10月，朱江洪在被人问及“如何看待格力电器上半年业绩下滑”时说：“企业文化就是领导的文化，渗透着一把手的气息。如果一把手变化，原来的企业文化也可能会随之变化。作为创立者，我不好评论，只能由市场、由消费者来评价，大家拭目以待。”

2017年7月，朱江洪出版自传《我执掌格力的24年》，书中谈及“‘没有朱江洪就没有董明珠’或许有一定道理，但‘没有董明珠就没有格力’，不符合格力的史实。”此言一出，原定于7月23日举办的格力老员工与朱江洪的见面会被取消了。

在中国，体制内的游戏规则和体制外有极大不同，国企也属于体制内，老领导的话分量很重，有时候甚至是官方敲打某些人时的一种沟通方式。

而董明珠根本不在意这些事，她的人生就是刚正面，没有花招，没有那些曲里拐弯的官场套路。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董小姐是见过大世面的，她就是这么威武霸气！

2003年，格力空调的品牌越来越值钱，格力集团旗下众多小公司开始打着格力的旗号搞多元化，质量出了问题又影响到了格力的品牌。董明珠通过二十多家媒体发表声明称，格力电器只生产空调，格力小家电借用格力电器、格力空调来宣传，误导股东和消费者，是侵权行为。此举一出，舆论哗然，人们欣赏董明珠的刚骨，但也替她捏了一把汗：“你这么不拿领导当干部，将来会不会挨整？”

到了年底，一个叫“仲大军”的人在主流报刊刊登题为《格力再现褚时健式人物》的文章，直指朱江洪侵吞国有资产，弄得朱江洪被查了两年，处境尴尬。据说事后查明，仲大军是当时格力集团董事长的同学。这貌似是一场典型的国企内斗，只是当时的董明珠还不是一把手，大部分子弹没有射向她罢了。但是，当时无论是珠海国资委，还是格力集团，都无法撼动朱江洪和董明珠的地位，因为格力电器的业绩是实打实的。如果换了他们，社会舆论怎么摆得平？

2006年，朱江洪被珠海市任命为格力集团董事长，兼任格力电器董事长。这是官方的重要认可，有这么一出，说明他的问题基本已经过去了。

2012年5月，珠海市任命董明珠为格力集团董事长，兼任格力电器董事长。与此同时，格力集团党委书记兼总裁、原珠海市国资委副主任周少强空降到格力电器担任董事。母公司派个人到子公司担任董事，这本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别的公司，这事一定能成。但是没想到，周少强居然在格力电器遭遇了一场“空难”——他落选了。

有人猜测，当初这场空降是集团有意让董明珠明升暗降，将来再逐步把格力电器管理层换血。但是，猜测只是猜测，事情未必就是如此。退一步说，即便真是如此，这也是官方的好意，双方即便以前有过什么小摩擦，在这里都可以告一段落，以后只要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当然也就可以平平安安地继续走各自的路。体制内的规则是，即便真有什么不合，也不可能端到外面来晒，水下可以暗潮汹涌，水面必须波澜不惊。

然而，就是这么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也能发生“空难”，怪哉！

2016年，董明珠卸任格力集团董事长、董事、法人代表等职务，只继续担任格力电器董事长。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生都在刚正面的人，是无法被驯服的，任何人都做不到。

董小姐是中国空调行业的奇迹式人物，她的一世英名都是在这个领域里创造的。但是最近几年，董小姐在多元化的道路上磕磕绊绊，让她的形象受到了很大损伤。

董小姐当初宣布格力要做手机，并且对标华为，要做中国第二，一时间业界震动，然而格力的手机之路并不顺利。董小姐要求格力手机的开机画面必须使用她的照片，并且要求格力员工必须使用，这些事都引发了舆论嘲讽。在当代，这种做法显然不可能赢得消费者的认同，热衷换手机的青年们认为董明珠不过是个自我膨胀的大妈。90后、00后们对董小姐的英雄般的往事并不关心，说起手机，他们更喜欢乔布斯这样的英雄。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世间凄凉事莫过如此。

然而董小姐秉性刚强，她是绝对不会这样想的，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些丧气的字眼，一生刚强的人必将刚强到底。

2016年10月28日，董明珠因为收购珠海银隆的方案被质疑，在股东会上当场发飙，对着在场的股东们一顿痛骂。视频流出之后，舆论再次哗然，吃瓜群众们或挺或反都成风景。不过，这视频也让外界清晰地感受到了董小姐宁折不弯的暴脾气。

格力电器收购银隆方案被否，董明珠立刻自己掏钱买，还拉上了王健林。这事的潜台词很简单：你们反对是吧？我偏要把这事做成给你们看！

格力电器收购银隆失败，但大股东格力集团日前却宣称要约收购长园集团20%股权。在《格力也来收购长园集团股权了？》一文中，笔者曾经说过，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格力集团当前的主攻方向之一就是金融投资，格力集团原本计划对长园集团发起要约收购，其一致行动人名单中就有格力金投。而格力金投是一家很年轻的公司，最近还在招聘金融投资业务板块负责人，就是这样一个稚嫩的团队，真的能收购长园？结果，昨天盘后长园集团发布公告，由于珠海国资委不同意，所以格力集团的要约收购取消了。

诡异的是，昨天公告未出之前，长园集团股价就开始跳水，收盘跌停。成交回报显示，距离长园集团仅16公里的招商证券深圳福华三路营业部卖出2168.56万元。

都说一石激起千层浪，没想到格力集团这一枪还能激起一群野鸭？这件事建议有关部门还是要查一查。

格力集团的要约收购就这么取消了，这件事似乎过于儿戏了。2012年9月，刚刚成为格力集团董事长不久的董明珠曾明确表示，格力绝不搞投资和资本运作。2016年11月，刚刚被免去格力集团董事长的董明珠再次公开表示，虽然目前产融结合是一种大趋势，但她永远不会做金融。但现在格力集团就是要做金融，不但要做金融，还要抢投长园这样的银隆同行。

这里似乎也有一句潜台词：“董明珠做不成的事情，格力集团就是要做成！”

然而这些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简直胡闹！国企是国之重器，岂能让某些人拿来过家家？珠海国资委立刻出手，果然长园就跌停了。

格力集团的要约收购取消了，珠海银隆的IPO之路折戟，只不过这一次，格力集团并无实质性损失，而董小姐却实打实地遭遇重创。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世间凄凉事莫过如此。